110. 挂印之由

作品:《女相训狗亡国记

    四月初八傍晚,孟冬辞一行走到了洪辽南境边城泉观附近。


    周池最终还是葬在了洪辽。


    孟冬辞了解林融霜,知道她执意要带将周池带回大煜安葬,是因为周池为她而死,她心里难受,但她其实清楚,她们赶路不可能带着周池的尸首,故而便将他与其他三个大煜暗探一齐葬在了那片林子里,只留下了周池的一片衣角和他的佩剑。


    按原本的脚程,早在初七便能离了洪辽,但林融霜伤势太重,强撑着精神骑马到了玳浧族人说的小镇,才换了马车,她便开始高热不退,一路看诊吃药,走走停停,耽搁了些时辰。


    护着元珵出京的二十个玳浧族人,一半跟他回了京城,另一半与陆羽一起,跟着孟冬辞一路到了泉观。


    掀开车帘往外看过,孟冬辞见此处眼熟,便问在外驾车的陆羽:“常易,当初我往临邺去时,那些鬼鬼祟祟跟着的人,就是自此处开始跟上来的罢。”


    “是,”陆羽应声,“嫂嫂好记性。”


    听了这话,阖着眼歪在孟冬辞怀里睡着林融霜笑了一声:“阿姐才不记路,她能记得,定然是周边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怎么醒了?”孟冬辞伸手探了林融霜的额头,皱眉轻叹,“还是热。”


    林融霜这才睁眼,牵住孟冬辞的手垫在下巴边上,顺着车帘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咱们还在洪辽地界上,我哪敢睡实。”


    “好几日了,还是时不时发场热,”坐在孟冬辞对面的姜珣叹了声气,起身将没掩好的车帘掩住,又将林融霜身上盖着的斗篷往上拉了些,“有陆常易,还有玳浧族人远远跟着,你就少操些心罢。”


    “我被连划带砍那么多刀,发点热不是正常么?”林融霜阖眼转头,有意避开姜珣似的,小声念了一句,“多说句话都不让,啰嗦。”


    孟冬辞抬眼看向对面一脸无奈的姜珣,无声地笑笑,转而与陆羽说:“走前为了行路方便,还特地叫张怀去弄来一份路引,一路都没用上,若无危险,今日进城找个客栈歇脚,让融霜好生睡一晚,待进了平娄地界,便没有这样的地方了。”


    陆羽应声,将马车往城门处靠过去。


    直到看见城门孟冬辞才想起来,她能记得此处,是因为当初走到这里,柳荷柳莲带她到城中歇脚时,买来的茶很好喝,只不过当时她心里乱,没顾上问。


    那茶应该是平娄口味,加了牛乳,面上撒着桂花和蜜糖,很甜。她想着林融霜在病中,一路上把药当水喝,定然嘴里发苦,便趁她迷迷糊糊打瞌睡的时候,把姜珣招到身边,让她躺在姜珣腿上,自己掀开车帘,到陆羽身边坐下。


    “常易,”孟冬辞问他,“待回了临邺,你如何打算?”


    陆羽默了少顷才开口:“没想过。”


    见孟冬辞不再问,陆羽便又说:“兄长希望我进宫陪他。”


    孟冬辞点头。


    陆羽问她:“嫂嫂觉得呢?”


    “你与他一道长大,最是亲厚,也深知他的性子,”孟冬辞轻笑,“为何要问我?”


    陆羽却又问:“嫂嫂真的相信兄长能做好这个皇帝么?”


    “与郑惠交代瞿婉之事时,我给了她一本册子,”孟冬辞轻声说,“里边是前段时间六部贪腐案刚结的时候,我按照洪辽如今的情势写下的治理方法,还有一些律法的修正,待你回了临邺,可去郑惠处取来交给元珵。”


    陆羽不解:“嫂嫂直接交给兄长不是更好么?”


    “我在临邺的时日终究是短,有些律法是我依照大煜改的,但未必适用于洪辽,若是当时就给元珵,以他对我的信任,定然全部应下,然后照葫芦画瓢地施行,但过段时间再给他,一则他已大致明晰了洪辽局势,二则我走了一阵子,他冷静下来再看那册子,便不会冲动行事了。”


    孟冬辞垂眼看向腰间元珵的荷包,又说:“你觉得元珵不合适做皇帝,是觉得他太过仁善,优柔寡断,是么?”


    陆羽点头。


    “可洪辽百姓苦暴政多年,想叫他们重新信任皇权,恰恰需要元珵这样心软善良的君王,”马车已走到城门口,孟冬辞将路引交给陆羽,待放行后,方又与他说,“当然我也有私心,元戎虎视眈眈惦记大煜沃土多年,大煜朝堂至今还有元戎留下的内应未曾找到,元戎人被关着,但这些内应,还有截杀咱们的私兵,都是他一早就安排好的,我回去大煜,等着我的,定然元戎内应的构陷和为难。


    “这样的情势,只有元珵坐在皇位上,我才能事半功倍,大煜和洪辽才能相安无事。”


    马车内,姜珣听着外边的对话,目光落在仍阖着眼的林融霜面上,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孟冬辞说得没错,她任左相五年,曾为大煜朝堂定下了三不留的规矩,贪者不留、无为者不留、结党欺下者不留。因为这三条规矩,大煜那些尸位素餐混俸禄度日的士人家族,皆被孟冬辞裁撤得一干二净,更别说结党贪腐之流,轻则罚重则杀。大煜朝堂上,论得罪人,孟冬辞能称当世第一。


    此番她折腾这一场,替洪辽改天换日,姜珣虽已授意在临邺的暗探压住消息,但元戎的人他防不住,加上她以身入局替元珵收拢民心,她在临邺与洪辽新君成婚之事,定然早已传回大煜。


    姜珣心里清楚,孟冬辞此番回到泓都,要面对的,会是证据确凿的指责和极难洗清的脏水。


    可比起孟冬辞,他其实更担心林融霜。


    当初他自告奋勇到去临邺接应孟冬辞和林融霜时,姜瑜与他说的那句话,一直是一块儿压在他心口的巨石。


    前几日,他问过孟冬辞林融霜的旧事,她生在渔村,父母双亡后被孟寻羨收养,为了与孟冬辞这个姐姐相称,取名融霜,听起来是顺理成章,这其中最让人想不通的,就是她为何会姓林。


    孟冬辞的母亲带孟冬辞离京远走的时候,孟冬辞尚在襁褓,她与林砚是和离,孟冬辞跟她姓孟理所当然,但孟冬辞与林融霜回到泓都时,她祖父林和瑜尚在人世,怎么林砚让这个义女随他们姓林时,林和瑜这个老古板竟就这么同意了么?


    还有林融霜,她在西境带兵带得好好的,满身的战功,却在最得信重的时候突然挂印回了泓都,说是为了守着孟冬辞,但孟冬辞很宠这个妹妹,知道她好自在,绝不会主动往西境送信说自己屡遭刺杀的事让林融霜担心。


    所以他前阵子往他长姐姜瑾处递了封信,问过林融霜离开西境的事。


    姜瑾回信说,当时林融霜打完一场胜仗没两个月,定远将军的封号才自京中送来,她是正得将士们信重的当口,因为收到了一封泓都来的家信,忽然红着眼睛去找她,说要挂印回京。


    这封家信不会是孟冬辞寄的,那会是谁?


    还有,为什么他的父皇在临终时,要反复与他和姜瑜交代,让他们倾皇家之力护孟冬辞无恙?为何定下皇家之人不可受孟冬辞跪礼的规矩?又为何特地与姜瑜说起林砚认林融霜为义女之事?


    姜珣正出神,一垂眼,正与躺在他腿上的林融霜四目相对。


    他这才发觉,想这些时,他的手不自觉地揉乱了林融霜的头发。


    而林融霜已不知睁眼看了他多久了。


    “怎么不睡了?”


    “我怕我再睡,你趁机剪了我的头发打络子,”林融霜要起身,却被姜珣按住,皱眉问,“做什么?”


    “别折腾了,上回看郎中,郎中嘱咐你少动,”姜珣伸手将林融霜身上盖着的斗篷往上拽,将她裹得严实,“待会儿到了客栈,我抱你下去。”


    林融霜白了他一眼,没言语。


    “融霜,”姜珣轻声问她,“若你阿姐有人护着,你还想回西境么?”


    林融霜一怔,半晌方开口:“不想,泓都挺好的。”


    说罢,见姜珣不错眼地盯着她看,便皱眉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姜珣轻笑,“当初我与你阿姐保证过,说你要是想回西境,我就去给你做军师,你若想留在泓都,我就到你们府上去做上门女婿,赶着还没回去问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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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听了你的意思,我好编排些能说通的说辞,回去搪塞咱们陛下。”


    孟冬辞听见这两句,在马车外笑了一声,她这头一笑,马车里传来‘啪’的一声,还有姜珣‘嗷’的一嗓子惨叫,连陆羽也跟着笑了。


    进了泉观城,没走多远,孟冬辞就闻见了上回那甜茶的香气,因而叫陆羽停了车,自己下车去买。


    她没戴帷帽,那卖甜茶的小摊贩抬头见她气度出众,便笑着搭话:“姑娘不像本地人。”


    “是,我自大煜来,”孟冬辞回身打量周边,见百姓们三五一堆地聚在一处,似是在辩什么,因而问小摊贩,“此处我来过一次,倒是没见这么热闹,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新帝,新帝下令裁撤整个洪辽的虞市,新建工坊,还要分男子工坊和女子工坊,给咱们泉观城拨了两千两金,消息今日一早才传到泉观,泉观城一个边城都拨了两千两,新帝不继位,咱们都还不知道,原来洪辽国库有这么多钱,大伙儿说这事说了一整日了,”小摊贩将一碗甜茶递给孟冬辞,转而去盛另一碗,忽地抬头,“姑娘方才说,你来自大煜。”


    孟冬辞笑着点头。


    “那你可见过大煜女相?”小摊贩只顾着说话,手里的碗倒满了也没发觉,被那茶烫得一哆嗦,连忙放下碗,不好意思地笑,“姑娘稍等,我给你换一碗。”


    身后传来一声笑,孟冬辞回身,见林融霜自车帘缝隙露出半张脸,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茶摊,便先将手里的茶碗递进去,这才答小摊贩的话:“无缘得见,但听过。”


    “那姑娘可知,这新帝能继位,全倚仗这女相的扶持,”小摊贩重新盛了一碗茶递给她,神秘兮兮地压着声音说,“这新帝据说是个被软禁了多年的草包,洪辽四个皇子,女相怎么就偏偏扶他上位?咱们泉观城都传遍了,说这女相的心思,恐怕已不在大煜了。”


    新政才行,便有了这样的传言,孟冬辞接过茶,在茶摊的长凳上坐下,将茶碗搁在风口吹凉,目色几不可见地一暗。


    看来元戎的人,已经在为她回京‘铺路’了。


    *


    与此同时,泓都城垂拱殿内,正一片气氛古怪。


    尚书省右司郎中尤绍,这头递了折子进来,还没等姜瑜批复,人也跟着到了。


    “陛下,有奏报称,新崖城的城防军有五百人前两日出了城,往平娄方向去了。”


    姜瑜指尖压着额角,捏着朱笔阖眼养神,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阵子传言四起,想来陛下已经听闻,洪辽新君与咱们大煜左相,竟已做了好一阵子的夫妻,可见左相欺上瞒下……”


    姜瑜不轻不重地撂下手中朱笔,旁边的文心见状开口:“尤大人口中的上是谁?慎言。”


    “陛下惜才,信重左相,但她面上清廉,实则暗怀鬼胎,竟借养病为由跑到洪辽做起了洪辽新帝的谋士,”尤绍躬身禀道,“那新帝一继位,立刻颁了数条新令,皇城司已探得消息,说这些新令,皆和咱们大煜一般无二,况且如今天下谁人不知,这洪辽新君能顺利坐上龙椅,全赖咱们大煜左相一手扶持,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为何还要如此护着她?”


    “听尤卿的意思,若非左相是个女子,你便要说她与朕有什么私情了罢,”姜瑜似笑非笑地看了尤绍一眼,“自从这消息传回来,你是一天一封折子往朕手里递,换着法子暗示朕给她定罪,她人还没到京城呢,你就如此心急,怎么,这是要替朕做主,以她通敌为由,直接将她斩于城外么?”


    尤绍掀袍往下一跪:“臣不敢,臣的意思是,左相在洪辽时日不短,又能全身而退,恐已泄露我大煜朝野机密。”


    “你说的新崖城防军出城一事,就是朕授意尚郴,往平娄附近去迎她回京的,”姜瑜低头在尤绍的折子上批了个‘阅’字,挥手让文心递还给尤绍,不见喜怒地开口,“具体如何,待她回朝,朕自会查明。


    “若她通敌泄密,朕不会包庇。


    “但构陷忠良者,朕也绝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