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还治其身

作品:《女相训狗亡国记

    福睿殿内。


    一个青丝半白的中年女子坐在妆台前,将手里空了的药碗递给身后的人,自镜中朝她笑了笑。


    殿内层层遮着帷幔,挡住了外头的日光,因而妆台边燃着一盏油灯。


    “我自生了老三眼睛就不大好,见不得日光,你若觉得暗,可将帐子收一收,”中年女子簪好散下的长发,才转身问身后的人,“你生得俏丽,好看,我没在宫里见过你,你叫什么?”


    “您叫我融霜就行。”


    林融霜回身将药碗搁远,轻声开口:“不暗,娘娘……不必管我,您宽心,我在此,就算再有人来,也不会有事的。”


    “自然,”中年女子站起身,牵着林融霜绕过两道帷幔,在榻边坐下,眼尾的褶皱与弯起的眼睛连出温柔的弧度,“方才老三急慌慌的来了又走,定然没和你说我的事罢?”


    林融霜点头。


    “我姓霍,单名岚,陛下登基头年被选进的宫,第二年就生了老三,之后总是病着,如今算来,在这宫里,也过了三十年了。”


    林融霜一怔:“三十年……都没出去过?那您的家人呢?”


    “爹娘在我生了老三不久后就相继走了,”霍岚轻叹,“宫里规矩森严,女子入宫后不得再见外人,因而没见上最后一面。陛下后妃众多,但待我还算好,虽不怎么过来,还是给了我贵妃的位置,只可惜我身子不好,他让我管后宫,我也是有心无力。”


    林融霜默了半晌,实在不知怎么接话,只好问:“若日后这宫里没有您说的规矩了,能出去走走,您最想去哪儿?”


    霍岚认真想了片刻:“我想到老三带兵的地方看看,南边和西边都好,北边就算了,太冷了身子受不住。”


    林融霜看着她略有些浑浊的眼睛,心里很不是滋味,又问:“还有别处么?”


    “还想回趟家,”说到此处,霍岚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总想起小时候住的院子边上那一片小竹林,有两三只野兔子,林子正中有一口古井,那井水冰凉冰凉的,一到夏日里,下人会把瓜果扔进去冰着,冰过的瓜果,特别甜。”


    林融霜看着她,一时出神。


    她与孟冬辞元珵赶到福琅殿外的时候,元羲已从殿内出来,说宫里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就说了一句话的工夫,她就看见有个黑影自后边闪进了殿内。


    是个身上藏着迷香的小内侍,还没挨着霍岚就被元羲一刀杀了。孟冬辞看了那小内侍的模样,说后面定然还有人来,因而叫她换上了女侍的衣裳,在福睿殿陪着霍岚,守株待兔。


    林融霜相信孟冬辞的判断不会出错。


    见到霍岚以前,她自元羲的面容设想过他母亲的样子,元羲生得眉目疏朗,很是英气,林融霜想着儿子多像母亲,没料到霍岚竟是这样的。


    按年纪算,她今年尚未到天命之年,头发却白了大半,大抵是因为多年缠绵病榻,已看不出年轻时的样貌,眼窝深陷,面色灰白,唯一点血色,来自她方才涂在唇上的胭脂。


    直到看见她提起自己少时的事眼里闪过的光亮,林融霜才明白为何马车上孟冬辞会说,一个人的一生,不该是这样的。


    若孟冬辞没有想到这一层,所有人都以为已被关押的元戎没有了后手,连一直警惕的元羲也宽了心神,觉得宫里有天虎军守着……如果那个小内侍得手,那霍岚就会成为皇权相争的祭品。


    林融霜这才明白,孟冬辞与她说的,大煜女子生来自由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手背覆上凉意,林融霜回过神,是霍岚握住了她的手。


    “走神了,我没规矩惯了,您别见怪,”林融霜笑笑,回握霍岚的手,问,“我觉得娘娘这称呼不好听,能叫您霍姨么?”


    霍岚笑着点头,问她:“老三把你留在这儿,定然是很信你,你是哪里人?本家是做什么的?”


    林融霜捡能说的答:“我家远,霍姨大抵没听过,但是我家那里,女子和男子一样,也能从军打仗,我在军中待过些时日,会些拳脚,对付那些鬼鬼祟祟的小喽啰不会出差错。”


    霍岚点头,轻笑:“你是大煜人。”


    见林融霜怔了一下,霍岚接道:“我虽没出过门,但老三为了给我解闷,前阵子回京时,给我送了一箱子话本,有几册是讲大煜的。融霜,你给我讲讲大煜罢。”


    “大煜……”林融霜想了片刻,说,“女子能科考、做官、从军打仗,还能做生意,更没有洪辽到了年纪必须嫁人的说法,哪怕一辈子不成婚,也是没人管的。而且大煜不像洪辽,宫里是没有内侍的,我们陛下是女子,近身侍候用女侍,安危有侍卫,但侍卫也是不拘男女的。”


    说罢见霍岚不言语,她以为自己东一句西一句没说清楚,正要解释,霍岚便问她:“可男子若不是内侍,出入宫禁,若起了歹心,那不是乱了天理伦常么?我记得看的话本子上,大煜是有内侍的。”


    “早年是有的,不过一直都在减少,彻底不用是在近年,”林融霜答,“我阿……大煜女相,霍姨听过大煜女相罢?是她与陛下提起,说内侍之说,本就是前朝留下的沉疴。她说,人能约束自己的行径,方为人,若以冲动无法自控作为托词,那与禽畜是没有分别的。”


    林融霜想起当时为了此事,好几个老臣下了朝追到她们府上与孟冬辞争执,结果被孟冬辞气得吹胡子瞪眼,有一个还是被抬走的,抿唇压住笑,接着说道:“她说,若一个人连做人都做不好,哪里还能好好做工,那宫里自然不用这样的人,取消内侍,实在不方便的,会有女子来做,男子挨上几刀,也终究还是男子啊。”


    霍岚被她逗得笑起来:“听你这样说,这大煜女相,还真是个有趣儿的人,大煜的百姓,真像传言中那么敬重她么?”


    “是,”林融霜点头,“大煜百姓心里,左相孟冬辞的姓名,与菩萨神佛,殊无二致。”


    霍岚轻笑:“若有机缘,真想见见……”


    “霍姨,”林融霜压低声音打断她,“有人来了。”


    *


    绥德殿偏殿,积压的灰尘浮在自殿门处洒进来的日光里,呛得人不敢大口喘气,屋内四处透着朽木多年不见天日散出的陈腐味儿,咯吱咯吱的木料磨动的声响,听得在一边小案后坐定的张怀,扑簌簌地起了满身的疹栗。


    元珵和孟冬辞站在殿外,看着被蒙住眼睛、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单衣、已不省人事的元戎被捆住双手吊进站笼,又等到灰尘差不多散尽了,方走进殿内。


    孟冬辞走到正对门的主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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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上,才要坐,却被元珵扯住。他寻了块儿帕子擦净了倚子上的积尘,方扶她坐下。


    一旁的张怀看见,笑道:“经此一事,七殿下与皇子妃,比先前更见亲近了。”


    “胡说,”元珵却白了他一眼,“我与娘子,一向如此,从没离过心。”


    孟冬辞见张怀笑得奇怪,便问他:“他与你说我坏话了?”


    张怀连连摇头,元珵蹲下身,在孟冬辞掌心写:哪敢。


    孟冬辞伸手捏捏他的脸,转向站在一旁看着元珵笑的寿庐,问:“寿伯,元戎为何还没醒?”


    “他不肯安生跪在神女身旁,就没给他吃丹药,还熏了香,”寿庐知道孟冬辞听不见,便转向一旁正拿着笔的张怀,答,“神女写下此方时曾说,这丹药只要不间断地吃上一两年,再停时,这人便会一点点脱力消瘦,行尸走肉一般,方才我已给他灌了丹药化的水,但香的余毒,还要半柱香的时候才能过。”


    孟冬辞看过张怀递来的纸,睨了缩在墙角哆嗦的人一眼,问他:“捆他的法子,与那夜你捆我的,可是一样的?”


    墙角处正是前日对孟冬辞动刑,被陆羽自城中抓回来的那人,见他一个劲儿地哆嗦不敢答话,陆羽便将手里匕首往他喉咙边贴近了半寸。


    那人立刻答:“不……不一样,没有木枷。”说罢才想起孟冬辞听不见,便想在脖颈处比给她看,一抬眼,正见孟冬辞看着他笑,因而哆嗦得更厉害了。


    “你怕我怕成这样,想是知道我行事的规矩,清楚自己必死,”孟冬辞牵起唇角,“我耳伤尚未恢复,听不见你的话,也就不与你客套了,你是必须要死,但人有很多种死法,是一刀死还是千刀死,在于你能不能听懂差遣。”


    那人打了个冷颤,孟冬辞问他:“你叫什么?”


    那人张口说了,张怀写下,展给孟冬辞看。


    “屠申,”孟冬辞看着他,“你们的陛下吊在你前面,张大人会做编录官,你来动刑。”


    屠申连连点头。


    “他年纪大了,要斯文些,和审我一样,不要见血,更不要见明伤,”孟冬辞将仍蹲在她身边不错眼盯着她瞧的元珵牵起来,让他在她身边倚子上坐了,方说,“那夜你审我时,总共只用了三四样,但我记着你与我说,你还有数百种手段等着我,是么?”


    屠申不敢答话。


    元珵自听见这个‘审’字,便眉头紧蹙,他一直不敢想那夜孟冬辞究竟经历了什么,而今她云淡风轻地提起,他更觉得心疼,不自觉地攥紧了孟冬辞的手。


    “疼。”孟冬辞嘶了一声,偏头看他。


    元珵连忙松手,将她指尖拢在掌心呵气,见她眼中笑意更盛,方知道被她骗了,却不自觉跟着她笑起来。


    孟冬辞以指尖轻轻勾了一下元珵的掌心,方转向屠申,接着说:“既如此,就给我见见你的本事,只一点,雨落梅花这样的就别用了,太静了,你得让他叫得响亮些。”


    她话音落,外头便有个天虎军侍卫叩了两下门板:“七殿下,大殿下带到了。”


    元珵看向同样被蒙住眼睛的元轲,在孟冬辞掌心写:他也捆了么?


    “那多失礼,”孟冬辞指向关着元戎的木笼对面的倚子,“请大殿下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