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要帮我实现吗。”


    陈皮挑了挑眉，半开玩笑道。


    “可以，什么都可以，你说吧。”


    “…………那我真说了。”


    “嗯。”


    陈皮深呼吸了一下。


    “你当年，为什么不管我。”


    延马上皱了皱眉，“什么管？”


    能说果不其然吗。


    陈皮叹了口气，干脆全说开了。


    “为什么不像管教那些坏小孩一样管我。”


    延顿了顿，居然在说这个吗。


    “因为，我不是你的谁。”


    “什么意思？”


    “我那时觉得，我没这个权利。”


    延看着陈皮，又一次道歉。


    “对不起。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是其中重要的一位，我不想干涉太多。”


    陈皮有点没听懂延这句话，但还是忍不住追问。


    “为什么？”


    “……对我来说，干涉生死这种简单，但经历难。有些人要把原来的路走一遍，才能是真正的他。”


    陈皮似懂非懂地点头。


    “那行，没有了，我没遗憾了。”


    “真的？”


    “真的。”


    陈皮的视线轻飘飘落在延的脸上，然后站起了身。


    延抬眼看着陈皮转过去的背影。


    “那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为什么是小陈皮。”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这个称呼，以前二月红和丫头会这样叫你。”


    陈皮的身体一顿，沉默下来。


    曾经的曾经，师父会在心情好的时候，边邀他喝酒边笑着这样叫他，摸着他的头，夸他如何如何，有时候还会送点小孩子喜欢的玩意。


    师娘也是，每次端着碗面，笑意盈盈地叫他小陈皮，哄他的时候也是这样。


    面都快要吃腻了。


    但这个称呼，陈皮不会腻。


    这是承载着他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候。


    说来可笑，他被逐出师门，按理自由的生活才是他所求的。


    可时间越长，越是念旧。


    陈皮停在门口，听到屋子里那句陌生却又在承诺的话。


    他那时候想的，就只有，他也想要。


    陈皮也想他和他，他们两个人也能有个承诺。


    有了承诺，就能有下一次见面了吧。


    但可惜又可悲，求来的只是故人相见不相识。


    “想听你叫一声罢了。”


    陈皮松了松身体，舒了口气，像是把这几十年的执着全抛在身外。


    所求已了，轻轻松松走吧。


    “时间差不多了。这次，轮到我先走了。”


    “你鼻子里的东西，我会取出来。”


    陈皮随意点头。


    “取吧。不过有一点，把火灭了，别看我。”陈皮轻声道，“那个样子的我，不太能看。”


    延笑了笑，并不赞同陈皮这种说法。


    延拉拉陈皮的手。


    “我觉得能目睹到一个人变老是件很好的好事。”


    陈皮没有回头，但捏住了延的手，问：“为什么？”


    “因为，听起来看起来，都像一件寻常却又不普通的事。陈皮，能安安稳稳活到老，是件不容易的过程。对于某一些人，可能永远没这个机会。”


    “是吗。”陈皮哼笑一声，“因为你不会变老？所以你就这样想？”


    延嗯了一声，“从某些方面看，你是我第一个看着变老的人。”


    “别说得好像你在看着我长大一样。”陈皮晃了晃手，“你最多只能算参与了我的青年和老年。”


    “好像也是，你的中年样子我没看过。”


    “算了，别看了，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就好。”


    陈皮转过了身，低头看着延。


    “在最后，你记住我这个样子就行。”


    这样，年轻的他会永远留在这个不老不死的人心中，立起一个永恒的墓碑。


    延动了动手，正想说话，手里却突然空了一下。


    陈皮开始渐渐变得透明了。


    察觉到这个，延下意识加重了力度。


    陈皮扬了扬眉，感觉到一种快感。


    “哟，这回终于是你舍不得了。”


    延点头。


    “是，我现在知道舍不得是什么感觉了。陈皮，可能我对你的舍不得太晚了。”


    听到延这些直白的话，陈皮在心里骂了几声。


    这一天天的都在说些什么话，净是让人误会。


    “你对每个人都这样说吗？”


    延想了想，摇头。


    “你是第一个。”


    “那也够了。”


    陈皮伸手，撩起了延的一缕发丝，用指腹轻轻捻了捻。


    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受控制的。


    或许，从第一次见面就有了。


    陈皮一生里遇到的好太少。


    而这个人，素不相识，他主动冒犯，剑却不出鞘。


    “想了想，好像还是有点遗憾的。”


    陈皮喃喃道，对上了延的视线。


    “是什么？”


    看着这张脸，陈皮情不自禁俯身，在延的眉心上落下了一个轻飘飘的吻。


    “好了，实现了。”


    陈皮急急说完，赶紧扭回了身，垂在身侧的手被攥紧。


    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


    陈皮的心跳的巨快。


    大爷的，死了的人了怎么心脏还这么有活力。


    陈皮正骂着，身后的延突然起身，从背后抱住了他。


    “小陈皮。”


    延又唤了一声。


    “听到了，早听到了。”


    “你想听我就多叫几遍。”


    “那你叫吧。”


    延在陈皮的肩头闷闷一笑。


    都没遗憾了。


    ………………


    送走陈皮，延走到陈皮的尸体旁边，用挂把他体内的钥匙取出来，放在石头下面。


    无邪还需要它。


    延带着完完整整的尸体出了这漫无天地的黑暗。


    「你想把他埋哪？」


    「不知道。」


    延背着陈皮，行走在夜中。


    「安静的地方应该要深山老林吧。」系统提议了一下，「要不然，埋鲁王宫那？」


    延愣了愣。


    「…………是个好主意。」


    于是，说干就干，延拿回锦旗后重新回到山东，找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深山山头。


    挖好坟墓，延认真把陈皮放进去。


    系统问：「要不要给他个墓碑？」


    那面锦旗被放在旁边。


    【陈皮第一，你也第一。】


    延拿剑削出一个木板，插进土里。


    最后的最后，延站在墓前，看完最后一眼，然后轻声说了句。


    “再见，陈皮。”


    等脚步声远去，这里重回寂静。


    木板上留下了几个字，和一个被歪歪扭扭刻上去的橘子。


    【天下第一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