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秦漫坐在一家早餐铺的矮桌旁，周围摆着一排空空的圆形塑料椅，此时还很早，没多少人经过这里。


    “小姑娘，要辣酱吗？”早餐车旁围着白围巾的老婆婆问。


    秦漫摇头，说：“不要。”


    老婆婆又看向站在对面的江叙迟。


    江叙迟：“我那份多放点辣，谢谢。”


    不久后，江叙迟拿着两袋冒着热气的鸡蛋汉堡走过来。


    秦漫接过，仔细端详了下，嫌弃道：“这怎么油油的，好吃吗。”


    江叙迟将桌上的碗推给她：“配点粥喝。”


    “不要。”


    秦漫拿着塑料袋套好的鸡蛋汉堡往嘴里送了一口。


    她坐在露天的早餐铺边上，旁边车来车往，尘土飞扬，本就对这一口没抱多少期望。


    江叙迟看她尝一口后就放下了，问：“不好吃？”


    “……”


    她吃不习惯。


    她喜欢吃烤过的吐司，上面抹上黄油，还要把硬硬的面包边剩下。


    这汉堡皮是油乎乎的质感，实在是难以下咽，里面的鸡蛋煎的火候也不行，柴柴的。


    但很诡异的是，她吃起来竟然有一种满足感。


    那是她吃烤吐司配芝士和培根从没体验的感觉。


    “看来味道不错。”


    “……”秦漫不想承认，“我只是饿了。”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吃路边摊，她之所以能吃完，一定是因为她看江叙迟吃那么香，肚子太饿了。


    绝不是因为这种看起来没有胃口的东西竟然有点好吃。


    秦漫站起身，拍了拍刚刚因为坐下而拖在地上的裙尾。


    “我还是不喜欢坐在大马路边上吃东西。”


    秦漫其实非常担心自己被人认出来，可这鬼地方，好像也没几个人会出现。


    江叙迟：“我就说你肯定不习惯，大小姐，还非要好奇。”


    “你怎么这么习惯啊？”秦漫歪头，看到江叙迟手里甚至还拿着半块烧饼，“你好歹从小也是我邻居，大少爷，你看起来还挺喜欢吃这些的。”


    也就秦漫，能天真地说出这样的话。


    对自己没见过的东西，没吃过的东西，理所当然划分到另个世界里。


    她认为自己不认可的，那就是配不上她的。


    江叙迟用纸巾擦擦手，“我其实都无所谓，既然你这么说，下次不再来吃这种了。”


    秦漫拍拍他的手。


    “说什么下次，现在把你烧饼分我一半，我尝尝。”


    “……”


    “怎么啦？”秦漫不知道他为什么在笑，“难不成你在嘲笑我？”


    “想吃我再给你买一块。”


    说着，江叙迟往早餐车那边走。


    “我……我没有很想吃！”秦漫跺脚，她真的不是喜欢吃这种东西。


    她只是饿了！


    ……


    吃完早饭，秦漫坐着江叙迟司机的车，路过市中心的街道，看了眼那栋最繁华的商场大楼。


    注意到秦漫的目光，江叙迟问：“想逛吗。”


    想逛。


    “我现在不敢去这种地方。”秦漫犹豫。


    “哪有那么多顾虑，你戴个口罩别人认不出你。”江叙迟朝司机说，“开进商贸地库吧。”


    秦漫许久没逛商场，进商场前，墨镜和口罩缺一不少，被江叙迟嘲笑：“你这样，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


    “那我怎么办？”秦漫也觉得太夸张，把墨镜摘下来，又动手拨了两边的刘海，“现在呢？”


    “没事，在他们拍之前我就会看到他们。”


    “瞧你能的。”秦漫拉高口罩，把自己大半的脸严严实实罩住，“你是狗吗，能闻到同类的味道。”


    “对付你这样的，没必要偷偷摸摸。”


    “江叙迟！”


    ……


    一楼都是化妆品店，秦漫随手买了几个套装，往二楼女装店去。


    秦漫一家一家慢慢逛，江叙迟在一旁陪着，她去换衣服，他就坐在沙发那看杂志。


    秦漫在每一家都有会员卡，江叙迟跟着她蹭吃蹭喝蹭空调。


    临付账的时候，江叙迟递来了卡。


    秦漫没管他，把自己的那张卡递过去。


    SA看着眼前两张卡，犹豫着谁也没接。


    江叙迟不耐烦地拿卡敲敲桌面，说：“用我的。”


    整栋楼都是江家的，SA再不会来事，都不会在这种时候不听人话。他麻利地接过江叙迟的卡，刷卡支付。


    秦漫：“……”


    走出商场，秦漫拎着大包小包，用袋子拍了他一下，“一共十四万，你要是帮我付了，我可不还你。”


    “嗯。”


    听他轻飘飘这么答应，秦漫这口气突然就下不去了。


    她掉头又往商场里走。


    “你又要干什么？”江叙迟都快把车钥匙掏出来了。


    “再买几个包，不信不把你买破产。”


    秦漫露出了自己真正花钱的本事，还真差点把江叙迟的卡刷爆。


    他这张卡一天上限就五十万，秦漫买两个包，一堆配货，加上衣服，都有四十多万。


    拿着购物袋的秦漫像是个拎着战利品的战士，炫耀似的朝他晃晃，仿佛在说，瞧，这就是我的本事。


    江叙迟只能失笑：“行，你厉害。”


    他要下楼，被秦漫一把拽住。


    “我买完了，你还没买呢。”


    “我无所谓。”


    “不行，你换装给我看。”


    男装区就没女装区那么花里胡哨了，秦漫随手挑了件外套，褐色的，面料手感都很好，旁边明星海报上同款，想象一下它在江叙迟身上的样子，挺帅。


    于是秦漫直接拿下来，“你去换上，我看看。”


    江叙迟反问：“就一件？”


    “那你还有别的喜欢吗？”


    江叙迟扫一眼，说实话，也就秦漫手里这件最亮眼。


    他拿着走进了试衣间，出来后，往那一站，大大方方让秦漫打量。


    江叙迟脸摆在那，身材又不赖，怎么穿都好看，甚至比旁边的巨幅明星同款海报还要帅气。


    没什么好说的，这件衣服换秦漫刷卡买了。


    付完帐，江叙迟懒得脱，剪了吊牌便一直穿着。他换了新衣服，惹得一路上许多女生朝他看去，那目光从他身上再到她身上。


    俊男靓女，谁都想多看两眼。


    秦漫扯了扯口罩，恨不得把口罩扯到眼睛上去。她开始后悔给江叙迟买这件衣服了。


    一天在商场里折腾，秦漫回到别墅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睡到夕阳光照进房间，她眯起眼，觉得恍如隔世。


    她半夜去医院，江叙迟陪她去，要吃早餐铺，他也陪她，要逛街，江叙迟还帮她付账。


    江叙迟疯了吧，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秦漫还在怀疑人生，房间外江叙迟敲了敲门。


    “醒了吗？”


    “就算没醒，你这样敲门我也醒了啊。”秦漫从床上爬起来，从床头柜摸了把梳子开始梳头。


    她这一觉睡得头发乱糟糟的。


    “穿好衣服，下来，看个礼物。”江叙迟隔着门说。


    秦漫梳头发的动作一顿。


    礼物？


    什么礼物？


    秦漫随手拿过今天白天买的新衣服套上，站在镜子前，看着换了新裙子的自己，没怎么打理过的长发堆在肩膀周围，有点打结。


    秦漫打了个哈欠，无所谓自己这幅模样，踩着拖鞋往楼下走。


    江叙迟带她来到了地下车库。


    整个地下车库是白色的墙和地板，灯一开，一辆红色的保时捷夺去秦漫所有注意。


    “这是你的新车？”


    如此骚气的品味，居然是江叙迟新买的？这是他人生第一辆自己的车吧，之前没见他开别的车过。


    江叙迟拉着她坐进去，“还可以吧。”


    “你喜欢就行了。”秦漫张开嘴，准备打哈欠。


    “给你买的。”


    秦漫打哈欠的动作一顿，张开的嘴缓缓闭上。


    “给我的？”


    “你18岁的礼物，”江叙迟抓起她的手，放在面前的方向盘上，“不是还没送你吗，这个就是。”


    “……”


    秦漫第一反应，是想起今早报复性花了他四十万买衣服和包包的事。


    相比下，一辆二百万的车，也没什么大不了。


    秦漫刚出生那会，是秦家生意最好的那段时期。她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没吃过一点苦。


    小时候顽皮，秦漫打碎了家里一个水晶的烟灰缸，那东西能有多贵，一个玻璃物件罢了，她没放心上。


    后来知道那是父亲的收藏品，一件六十万，也没多难受，跟父亲撒撒娇，就把这事给揭过去了。


    直到秦伟国破产，跑到国外没了人影，她一个月从二十万的零花钱变成了一两万，对她来讲，跟吃土没什么区别了。


    就算是吃土，也因为她从小就不在乎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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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就吃吧，不要面子上过不去。


    别叫人看了笑话，让别人嘲笑她。


    不要买不起当季新款，被圈内其他人瞧不起就行。


    钱，对秦漫来讲就是个维持面子的工具。


    当它维持不了面子的时候，秦漫才忽然意识到，钱，也很重要。


    重要到，它可以代表很多东西。


    “我不要。”


    秦漫抽回手，放回自己的大腿上。


    “不喜欢红色？”


    “不喜欢你送这个给我，你知道我不喜欢看赛车视频，我也不喜欢这些速度很高的东西。”


    “那之前那些项链珠宝，你不是还收挺开心的？”江叙迟笑说，“开车和看赛车比赛是两回事，你上手试试就知道了。”


    “这哪能一样呢？”秦漫手指互相绞着，“珠宝、衣服、包包，那些跟这辆车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


    秦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啊，一辆车对他们来讲跟一条项链又有什么不一样呢，为什么她就忽然不能接受了呢。


    纠结不是秦漫的风格，很快她便不去想了。


    “好吧，可我不会开车。”


    “报个驾校，我陪你。”江叙迟说。


    “为什么不是你教我，我不想找个老男人来教我开车。”


    江叙迟看她一会，知道她是认真的后，有些失笑。


    也对，秦漫从不肯委屈自己，所以有时候说的话很天真，很不讲道理。


    “我也怕死。”江叙迟说。


    “喂！我是认真的！”秦漫看他在笑，伸手去戳他的脸，“告诉你，别想让我报那些会把你骂死的驾校。”


    “可是只有他们能教会你，也只有他们给你发证。”


    “那也不行，或者你给我买一张。”秦漫知道秦琛就是买来的驾照，一张也才一万块。


    江叙迟说什么也不肯，一定要她自己去考。


    秦漫气不过，从戳他脸到锤他肩膀。


    江叙迟被她不收力道的拳头打得有点烦了，一把将她摁回到座椅靠背上，压着她，在耳边说：“给你报一对一，保证教练不骂你，可以了吧，我的大小姐。”


    秦漫咬唇，“勉强行了吧。”


    江叙迟松开压她肩膀的手，顺手把安全带给她戴上了，“刚好，我开着车带你兜一圈，体验一下。”


    秦漫“哦”了一声，紧接着是一阵强力的推背感。


    跑车沿着后山的盘山公路开始飙速，随着速度往上涨，秦漫的心跳也在不断加速。


    这一圈兜完，秦漫彻底抛下了心中那一点点小纠结。


    她太喜欢这辆车了！


    很爽，很洒脱，很飘逸。只可惜是江叙迟在开，如果是她来开，那肾上腺素带来的快感只有更多。


    这跟看赛车比赛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不能混为一谈。


    跑车停在山顶，夕阳早已落下，此时能看到城市星光点点的夜景。


    迎着风，秦漫忽然问：“为什么你就那么笃定我会喜欢，而不是跟看赛车比赛一样那么害怕？”


    江叙迟靠在车边，看向城市夜景，“大不了你怕的不行，在车里哭闹，我再哄你一次。”


    “你当我小孩啊，真是的……你这人真是随心所欲。”


    江叙迟伸手捏了下秦漫的鼻子，“你本来就像个小孩。”


    他居然说她是小孩。


    秦漫瞪他一眼，直接上手拽他的领子，故意凑到他跟前说：“那你还吃小孩的嘴巴呢，你更可怕。”


    江叙迟轻笑一声，顺势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来。


    秦漫“呜呜”两声表示抗议。


    呼吸的间隙，秦漫红着脸骂道：“你光会动嘴，连手都不敢摸，阳痿男。”


    江叙迟把她往车窗上摁了摁，手掌垫在她后脑勺，吊儿郎当说了句：“不能平白无故被你污蔑，你来验验货。”


    说着，捉着她的手往下面伸。


    秦漫像被电了似的抽回手。


    “怕了？刚刚还这么有种。”江叙迟笑得特别欠揍，手在她的后腰上拍了拍，“要不要就在车里，这样更刺激。”


    “……”


    秦漫瞬间认怂，拉开车门坐进去，板着脸说：“外面好冷啊，我们快点回家吧。”


    在江叙迟转身回车上的时候，秦漫坐在副驾驶，无意中瞥见他耳朵红红的。


    他！居然！耳朵！红了！


    江叙迟是红着脸居然也敢说那种话的人吗。


    秦漫顿时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