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黎白
作品:《月照江川》 秦怀月捧着撰写好的金墨清心经,走入漫长的宫道。
长乐宫不远,只需要顺着御花园走过几条宫道,穿过几道拱墙,顺着花香寻到一处桃红似火之处,就是太后住的地方。
跟在嬷嬷身后进入殿内,秦怀月将诗经恭敬递到太后面前。
深靛瓷青纸烙印上块块金字,犹如苍生之道凝结悬于一幅之上。
只消看上一眼,这道法就如洪钟,在脑里震荡出音浪。
太后垂眼拂过经书,攥在手里的青白双色莲珠串在上面磕磕作响,留下一道回环声韵。
“难为你费心,为哀家抄这经书。”
太后抬眼看过来,眼神中多是对秦怀月的宠爱:“你从小就为哀家抄这些经文,年年这时候送来,对我的孝心,倒是比后宫那些妃嫔还多些。”
“承蒙太后关怀。”
秦怀月微微颔首,尊敬道:“您于云氏家祖有恩,怀月无以为报,只得写些经书来为您静心。”
太后听她这话,眼中慈爱更甚。
“你倒是善心依旧,记得你小时候,还为江都县令一事为我请命,让哀家帮你将此事告予皇帝。”
秦怀月想起,她当年的确因为此事,与太后提过一嘴。
“是,多亏太后的缘故,让臣当年能将江都之事,禀告圣上。”
当年她堪堪金钗之年,人微言轻,倘若不是太后的缘故,想来皇帝也不肯听她这个小姑娘的话。
当年她随父亲走遍灾区,将黎民百姓生存现状看了个透彻,加之救起一位落难少年,相当同情他的境遇。
回京之后秦怀月出于怜悯,这才将此事事无巨细,一一告予。
皇帝依着太后的原因,也还算听她的谏言,当真一道圣旨,将那江都县令叫来京城述职。
据知情人讲,那人直接连升多级,做了京中小官。
对小地方出身的人来说,已经算是扶摇直上,前途无量。
秦怀月想,那少年应当也因此过上好日子,不至于再饥一顿饱一顿了吧?
经书送到也算了今日一桩事项,她没坐多久就与太后辞别。
从长乐宫出来之后,秦怀月从御花园绕远,赏着桃花一路溜达到梅咏宫,去为苏妃娘娘诵读。
正走到一道石径小路时,郁郁葱葱的花墙旁,隐约可见站着一男子。
那人手里攥着经书,看着像是刚下学不久,路过此地赏花。
身后还跟着两位嬷嬷,恭恭敬敬随侍左右。
秦怀月觉得这身影有些眼熟,也没多想,收了眼想要走过去,刚经过时,那少年先转身看到她。
“秦检讨怎么也在?”
秦怀月被这声音叫住,转眼看过来才发现,眼前这名少年正是黎白。
多年不见,黎白如今也有十八,比当年秦怀月在梅咏宫初见他时高了不少,看起来安安静静,正对她作礼。
皇子对自己这般,哪有怠慢的道理,秦怀月赶忙拱手以礼笑了笑。
“我见御花园桃花开的甚好,特地前来一观,八皇子也是为此而来吗?”
黎白点点头:“检讨曾与母亲写过一首小诗,劝她莫再忧愁往日种种,多看前路光辉,桃花正艳。”
说罢,余光扫过身后嬷嬷,秦怀月顺着黎白眼光看去。
嬷嬷颇有眼力见,将手中盛了一道白绫帕子的托盘举起,给秦怀月看过。
桃枝刚从枝头取下,带着清晨的凝露,骤然被撕扯下来,有些粉瓣不堪消折,已经被稀落消散成碎片。
与这道白绫相衬,如雪地染血。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黎白毫不掩饰,直接让秦怀月看这些,面上笑容灼灼:“母亲看到这些桃花,应该会开心的。”
秦怀月看着这些断枝整齐的桃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冲他抿起道笑。
“八皇子孝心依旧。”
过去几年,秦怀月去梅咏宫时,偶尔遇到黎白,他也会拿来她写的小传诗句来看。
上面多是她写给苏妃,让她缓解心情的摘录,大多是解惑明心清静之理。
彼时黎白惯会连连点头,称赞她选的极妙,他也喜欢这些哲理,借此与她攀谈过寥寥几句。
他隐藏的太好,愣是让她没看出来,这人是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的性子。
御花园离梅咏宫并不远,秦怀月为黎白说明来意,对方刚好也要去母妃那处,便邀她一路同行。
秦怀月推脱不过,只好随着他一道走。
天色尚早,御花园出来之后就是漫长宫道,路上偶尔会有几位下人经过,朝两人行礼。
一路寂静无言,秦怀月随他步伐转过几道墙角。
路过冷宫附近时,空气愈发僻静幽微,偶有一声清脆鸟鸣,呼扇着飞过,惊起丛中的叶片摇荡。
一阵细不可查的哭声,从丛中传来。
黎白走在前面,脚步一顿,像是也听到这阵哭声。
秦怀月偏头望去,草丛后似有一人,看动作像是躲在后面擦泪。
那人衣着朴素无华,像是宫女的模样,藏的并不严实。
冷宫附近少人来往,她一时松懈,只浅浅靠在草后,裙边露出的水红衣角,在墨绿叶片中格外显眼。
时值太后生辰,竟然有下人胆敢在宫中这般行迹,简直就是大不敬,身后的嬷嬷赶忙上前问呵。
“出来,你是哪个宫的宫女?这时候躲着哭,也不怕冲撞太后生辰!”
嬷嬷眼疾手快,扯着那宫女的辫子就被她从拉出来。
宫女骤然经此,还未来得及擦泪,被嬷嬷猛抓住辫子拖出来,痛到惨叫两声,咕噜噜滚到秦怀月脚边。
宫女赶忙抬头,看到身旁睥睨她的八皇子,肉眼可见的瑟缩几下,赶忙跪倒在地。
“奴,奴婢不是故意的!求皇子放过奴婢!”
秦怀月瞅着鞋底,宫女那被拖拽蹭出灰渍的水红衣角,正搭在自己的鞋面上。
黎白并不说话,秦怀月见她这般,担忧的皱眉:“你从实说来,出了何事?”
宫女赶忙连连对两人磕头,颤颤巍巍道:“奴婢......奴婢是鸾回殿的翠玉,母亲生了重病,父亲身上没什么银两,奴婢因为没看好首饰,被贼人偷去,因此受了贵妃娘娘责罚,没了三月俸禄。”
说着说着,翠玉又落下泪来:“奴婢没办法接济母亲,这才只得在这无人处哭泣,还望大人不要怪罪翠玉,翠玉实在是走投无路!”
眼前人又是不住的将头重重嗑在石子路上,秦怀月于心不忍,正要出声。
身旁一直不做言语的黎白微微倾身:“你是鸾回殿的宫女?”
翠玉听八皇子温柔问她,慌忙抬起泫然欲泣的脸应答:“回皇子的话……是。”
或许是少有人这般对待自己,儒雅少年声音清润,关怀中带着对她境遇的同情。
翠玉被八皇子这般近的看着,没忍住红了脸颊。
黎白见她面上羞涩,露出笑容,叫身边嬷嬷拿来银子。
“你关爱母亲乃是行孝,太后若听你孝心,必然不会怪你。”
嬷嬷本不愿意,但见八皇子眼神示意,只得不情不愿的掏出赏银,丢往翠玉怀里。
翠玉还没有回过神来,被银子砸到身上,赶忙拖住怀中的银两,疑惑看向八皇子。
黎白伸出手,毫不避讳直接握住她的手。
“这......八皇子这怎么能行!”
皇子怎么可能亲自搀扶下人,翠玉吓了一跳,眼神躲闪连连推辞。
但眼前人眼神太过温柔,她晃神一瞬,根本来不及拒绝,怔愣中被他扶起。
一旁的嬷嬷见他这般,虽说面上挎着,但也只好替主子说话:“皇子器重你,你不受着,拒绝什么?既然领了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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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赶紧走。”
翠玉见状只好鹌鹑样点头,面上潮红未散,正欲离开时,八皇子喊住她。
“等等。”
翠玉转过头来,八皇子的手拂过她乱掉的鬓角,将那发丝拢到耳后。
秦怀月在旁边冷眼瞧着,只见翠玉的耳畔,被黎白轻巧戴上一朵已经落瓣斑驳的花枝。
桃红粉面,翠玉的脸简直要艳过花瓣。
当真是道好景。
黎白的手轻轻拂过那处,满意的开口:“既然是鸾回殿的人,想必也常见贵妃娘娘,既然得了赏银......”
“日后得空见我,也要多讲些她的事才行。”
秦怀月目光一凌,果然黎白也察觉到了鸾回殿的怪异。
丢簪一事相当蹊跷,林贵妃在宫中趾高气扬多年,却只罚宫女几月俸禄将此事草草放下,根本不像是林家会做出的事情。
明眼人都能察觉出这片静水中的一丝颤动,只是不知何时天翻地覆,一切仿若箭在弦上,只待时机成熟。
秦怀月遥遥看向翠玉的脸,显然对方已经沉醉其中。
何故要用这种方式,给予她这种无果的希望,将她推入两团争炭烧旺的焰火之中?
跪在地上的翠玉定定看着八皇子的双眸,那双深情眼里溢出来温柔仿佛要将她淹没。
她心底生出些隐秘的期待,欲想如藤蔓丝丝缠绕包裹上心头,烧灼耳畔那处被他碰过的裸露肌肤。
仿佛以为自己已经攫取皇子的垂爱,就要飞上枝头过上好日子一般。
她溺在这片他划就的深海囹圄中,毫无知觉。
喃喃间,嘴唇已经先她思维溢出回应。
“是......”
等翠玉红着脸跑开后,秦怀月与黎白重回正路,一道走在去梅咏宫的路上。
秦怀月摆出一副镇定神情,随行其右道:“皇子何故如此……其实给过赏银,就可以离开了。”
黎白知道秦怀月在想什么,浅浅露出道道:“秦检讨可曾记得,你说下人也是人,也要一并尊重的道理?”
秦怀月的确说过,那是因为曾有宫女不小心泼湿林贵妃衣角,被仗责几十大板,几近残废。
她觉得宫女罪不至此,怜悯之下与青蕊私下闲聊讲了几句,哪成想被他听了去。
黎白故意朝秦怀月行礼:“检讨当时所讲格外新颖,权因黎白听进心中,深深敬佩之下,才这般做法。”
秦怀月冷眼撇过头去,本欲回嘴,但想来宫中诸多腌臜事,并不是自己能左右,只好拂袖回他的礼。
“八皇子谬赞。”
秦怀月忙完事项回来,正巧看到方明川与乌瑞两人从翰林院内出来,迎面与她撞见。
秦怀月朝乌瑞浅行一礼,转身径直去到方明川旁边,也不打招呼也不行李,一副等着跟对方说话的样子。
乌瑞见两人这般,心里有了点数,回敬后笑着离开。
见她面上神色不对,方明川走到秦怀月面前,笑容一如既往:“怎么今日去这么久?”
“没什么,我见御花园桃花开的正好,看的晚了些。”
秦怀月抿出笑容,对他开起玩笑:“修撰大人可别记我缺勤才对。”
方明川听她这般说辞,眼角浮上笑意,嗤笑一声:“你哪次缺勤时,不是我帮你补上缺漏?”
“秦检讨得空,也该帮我写一些才对。”
“......一定。”
秦怀月讪讪笑,如往常一般,与他一道前往东门回府。
四周宫墙深如以往,层叠如道道蛛网将人捕入其中,毫无挣脱反抗的余地,她叹口气,只觉得这宫中曲折幽微,最是捉摸不透人心。
秦怀月忍不住偏头看向方明川,见对方依旧笑面春风,一路压抑的心情舒通不少。
虽说人情冷暖,世态无常,但幸好方明川,还是那个她熟悉的方明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