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贞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小心翼翼把茱青从地上扶起来，她龇牙咧嘴地撩开左手破损的袖子，夏天的纱衣单薄，手肘和手腕处赫然擦掉一大块皮，红森森地吓人。


    “哎呀，这地面为了雨天防滑，特意铺的有棱角的石子…”蓝知赶紧让人去准备药，又去看玉奴有没有受伤，好在他的衣裳厚，身子大部分摔在泥里，只是弄脏了衣裳。


    翊贞看看地上扳倒的芭蕉树，皱起眉头：“你怎么回事，在别人家里净惹祸，还能毁了人家的树？”


    他话里尽是责怪，目光却一直停在茱青的伤处，看见她手腕肿起那么大一块又流了血，眼里的心疼快要溢出来，可这是人家家里，自己徒弟上房揭瓦，他不得不出口训她两句。


    茱青嘶嘶吸着凉气，简直委屈到了极点，她也没料到自己劲儿会那么大，更没料到芭蕉这么脆，稍微一使劲就断了。


    她耷拉着眉眼说不出话，不情愿地撅起嘴。


    蓝知忙道：“不怪小青姑娘，她能有多大力气，定是玉奴淘气带累了她，玉奴，还不快带小青姑娘去上药。”


    玉奴抿嘴扶着茱青沿路出了花园，走到蓝知看不见的地方和茱青对视一眼，抖着肩膀笑出声。


    他道：“我爹要是看见你打人的架势，就不会那么说了。”


    茱青哈哈大笑，不小心扯到伤口又疼得嘶嘶叫了两声。


    出了花园往西是蓝家人的住处，玉奴未丢失之前一直跟母亲住，现下他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也有了自己的院子。


    “过了前面的碧水亭再走一截就快到了。”哪怕是自家地方，玉奴走着也很头大，住处和花园不在一起，外院和内院又分前后，昨天他走了两遍才记了个大概方位，好在他记路快，不然非得绕得他晕头转向。


    他走得烦闷，茱青却津津有味。


    都是有钱人家，这和赵婉清的公主府又有不同，公主府大气华贵富丽堂皇，光是湖面就顶得上半个蓝宅，所用装饰多为白玉金饰，尽显皇家风范。


    蓝宅则更秀气，每到一处都别有洞天，将自然景致融入住所，角落里种的花草各有特色，四时开花不断，如在画中美不胜收。


    “这薄荷味真香真醒神。”茱青随手摘了把墙角的薄荷叶揉碎放在鼻尖闻，酒后的凝滞堵塞感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玉奴道：“姐姐要是喜欢，我让人摘点晒干了给你做个香囊。”


    茱青摇头：“晒干就不香了，这个就得新鲜的…”


    话音未落，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角落里窜了出来，迎面扑向他们，事出紧急，茱青一把将玉奴拽到身后避开，那人扑了空呆呆站着双目无神，茱青趁机踹他下三路，那人疼得嗷嗷直叫，来不及还手就被茱青反拧胳膊摁在地面，口中不停喊着“放开我“。


    “玉奴，快去找人，你家进贼了！”茱青加重手上的力道，那人疼得像条泥鳅似的乱动，茱青抬脚踩在他背上，呵道，“要不要脸，趁人家摆席来偷东西，还想打人！”


    玉奴刚想喊人，越看那人脸越熟，昨天认亲时他好像见过一面，玉奴蹲在那人身旁，试探道：“二…二哥？”


    “嗯？”茱青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二公子…二公子！”一个仆人打扮的小子远远跑了过来，看到茱青脚底踩的人脸都白了。


    茱青赶紧松手，并意识到这不是偷东西的贼，而是蓝二公子蓝子羽。


    玉奴和那仆人七手八脚扶起蓝子羽，茱青这才看清他的长相，比起只称得上端方正气的蓝无双，蓝子羽双眸狭长微微上挑，鼻若悬胆


    唇红齿白，眉眼之间满是化不开的阴柔气。


    人长得不错，可就是…有点猥琐。


    蓝子羽的个头和翊贞差不多高，可他非得凑到她面前，弓背歪头奇怪地看她，浑然忘记刚挨了茱青的打。


    他忽然双手死死掐住茱青的脖子来回晃，说话颠三倒四：“你…你也是妖怪，会妖术的妖怪…”


    玉奴吓了一大跳，忙去拦蓝子羽：“二哥是我啊，你快放开姐姐！”


    茱青呼吸一窒，她没在蓝家用过法术，蓝子羽是胡说八道还是真能看出什么。


    她没有接话也没挣扎，刚才摔蓝子羽她就发现他力气比玉奴还小，身上软绵绵的完全不像二十出头的成年男子，既然掐不死她，她想看这人还能说什么。


    仆人阿瑞奉命看守蓝子羽，他去拿饭一眨眼的功夫回来就不见人，蓝子羽一放出去就闯祸，还掐三少爷的恩人，夫人不得打死他。


    他连哄带劝地掰蓝子羽的手，根本掰不动，玉奴也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团团转时，“彭”一声闷响，蓝子羽双眼一翻失去意识软软倒地，蓝无双手握木棍出现在眼前，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仆人。


    他丢掉木棍上前一步，关切道：“二弟向来如此，疯疯癫癫地常出手伤人，小青姑娘没事吧？”


    茱青抻抻脖子拢了拢衣领：“二公子力气不大，没有大碍。”


    “你的手…”他看到了茱青手上的擦伤。


    玉奴接口道：“我正要带她去上药，不想碰到二哥突然出来，多谢大哥。”


    蓝无双拍拍玉奴的肩，笑得很是亲切：“你刚回家还不熟悉，有事找我就行，快去吧。”


    兄长如此和气，玉奴心里暖暖的，和茱青先离开。


    走过转角，茱青停下脚步透过墙上的花窗回头看了一眼，蓝无双一脚踢在晕倒的蓝子羽身上，骂道：“一群废物，连个傻子都看不住，赶紧把老二抬回去，用点心看紧了，大喜的日子别让他出来丢人。”


    言语粗鲁声音粗犷，完全没有往日的儒雅随和。


    玉奴略矮够不到花窗，听见熟悉的声音疑惑道：“这是大哥吗？”


    “不是。”茱青捂住玉奴的耳朵带他向前走。


    她不知道蓝无双面对蓝子羽为何突然变脸，但在玉奴面前，她还是不想让兄长的形象有所损毁。


    只是那蓝子羽…


    实在可惜，长那么大个子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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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表人才，蓝无双在外不常在家，他本该是家里的顶梁柱替父照管家业，现下又疯又傻，反要蓝家分心去照顾他。


    很快到了玉奴的小院，这里显然是新整修过，最中间是玉奴的卧室，两边是厢房，充当书房和见客之用。


    院里的花坛种满玉簪花，边上摆了矮松和红枫的盆景，角落有凌霄攀墙而上，还有一缸金鱼。


    下人紧着送来换洗衣裳，玉奴去书房换了，留人生地不熟的茱青在他房间换。


    茱青洗净手臂涂药，看得玉奴不停呲牙。


    蓝子羽伤人的消息不胫而走，茱青才擦完药，翊贞便急匆匆赶了过来，一进门掰着茱青的脸，拇指轻轻蹭她的脖子，柔声道：“疼吗？”


    温热的气息呼在耳边又湿又痒，她头皮麻了一瞬，赶紧道：“不疼。”


    翊贞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又去看她的手臂。


    旁边被无视的玉奴张大了嘴，转念一想师父关心徒弟也没什么不对，便道：“大夫看过了，说姐姐只是手臂的伤重了些，上了药就好，大哥放心。”


    翊贞冷淡的脸上有了笑意，想起和蓝知的对话，他道：“你爹已经和我兄弟相称，以后你真得叫我十三叔了。”


    “啊？”玉奴漂亮的小脸垮了一半，“我爹…好吧。”


    他爹说的话他还是要听的。


    “还有，你爹让我们暂住你家城东闲置的院子，还在你家药铺给我找了个活干。”翊贞玩笑道，“以后我可得称你一声‘少东家’了。”


    茱青眼里直放光：“那我呢，我能干什么？”


    翊贞找到干活的地方，她也不能闲着，她保护翊贞有了经验，不再时时刻刻绷着一根弦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既然没什么危险，她也想有个事情干。


    翊贞道：“这个没说，你要是不嫌累跟着我也行，在药铺干点杂活，帮忙记录脉案，蓝兄一月给我十六两，我分一半给你。”


    蓝知给他的钱远超当地坐诊大夫的诊金，算是另一种表达谢意的方式。


    “姐姐可以和我一起呀。”玉奴比茱青还着急，立刻站到她身边，“爹让我去学堂读书，姐姐跟我一起读书，比去帮工轻松多了。”


    他央求道：“求你了…”


    茱青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想想又觉不妥：“按凡人的习惯，你是男孩，身旁伺候的也只能是男孩，我去不合适吧？”


    “不是伺候我，是一起读书念学问，我再让爹找个丫鬟给你。”


    茱青还以为是去玩，听到是读书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在露华宫她看书看得两眼昏花，怎么到了凡间还要看书。


    她讪笑道：“读书就算了，你留着自己慢慢看吧。”


    翊贞闻言，想起某次路过藏书阁，不经过间看到她四仰八叉躺在席子上睡觉，腿搭着扶手，手里的《四十九类诀》一半捂住脸一半盖着头，那小呼噜打得比睡床还香。


    他当时白了茱青一眼甩袖走开，现在想想其实她也挺讨人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