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棠回到位置上时，离比赛开始还剩3分钟。


    江执看到她回来了，侧身问：“找到她了吗？”


    “找到了，”苏念棠拉开椅子坐下，“她自己做了个记号。”


    江执一挑眉。


    “走廊尽头那扇旧储物间的门，原本上锁的，她故意压低门把手，让锁芯刚好卡住一条纸角，我一眼就看出不对劲了。”


    苏念棠顿了顿，低声道：“她其实是想被找到的。”


    话音刚落，工作人员便举起话筒，声音在扬声器中传来：“请第一组参赛成员到后台准备，比赛还有1分钟开始。”


    灯光调暗，大屏幕上缓缓浮现出比赛主题封面。


    五人起身，依序起身走向后台，台上的主持人正在介绍比赛内容、评委阵容和评分规则。


    纪远泽看到屏幕已经开始展示他们的演示文稿，担心地问：“她真的会来吗？”


    苏念棠认真地点了点头：“会来的。”


    与此同时，后台入口的门轻轻被推开。


    苏桃没有和他们打招呼，默默走向属于自己的站位。


    纪远泽看着她的身影从身旁走过，轻轻咂舌：“她还真来了。”


    主持人声音清晰而洪亮地响起：“接下来，有请第一组上台进行展示！”


    掌声落下，主持人退场，把麦克风递给在第一位的彭欣，六人依次上台，在聚光灯下站成一列，统一向评委席鞠躬。


    大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他们的标题：《人工智能翻译系统在跨语境中的应用与挑战》


    彭欣率先站定，语速平稳地开始引入背景：“我们小组关注的，是当前人工智能翻译在不同语境中精准度和语义一致性的问题。”


    接下来林杰将模型清晰地逐层拆解，用词专业，逻辑清楚。


    随后是江执，他接过话题，沉稳地展示核心算法的演示界面，背后投影实时跳转模型运行细节，现场评委时不时点头。


    第四位纪远泽语气轻快，却不失分寸，带出调研数据与实验回归分析图，最后留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转场空隙。


    接下来全场屏息。


    苏桃站在最后，她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抬起，紧紧攥住手中的提示稿。


    苏念棠站在她不远处，仿佛感应到她的犹豫，目光温和而坚定地投过来，朝她点了点头。


    苏桃抿了抿唇，几乎在吸尽了胸腔最后一口气之后，迈步上前，说出提前背好的稿，与苏念棠写的一字不差。


    她退回原位，视线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却在擦过苏念棠身侧时，听见对方轻声说了一句：“你做到了。”


    随后，苏念棠补充陈述，声线稳定，逻辑清晰地回答评委们的提问，将整场展示落稳收尾。


    答辩结束，六人再次鞠躬，全场响起掌声。


    从台上走下时，纪远泽忍不住小声感叹：“稳住了……棠姐牛。”


    苏桃紧跟在最后，现在心跳还在乱撞，她忽然感觉到有人回头。


    苏念棠站在前方，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有一句话：


    “欢迎回来。”


    那一瞬，苏桃鼻尖一酸，用力地点了点头。


    舞台的聚光灯还没完全熄灭，照在她们的肩上，也照在那个曾一度摇摆不定的决定里。


    这一次，她终于站在了正确的那边。


    不出意外，苏念棠她们拿到了第一名。


    评委打分几乎全部满分，比赛结束后甚至有企业代表当场抛出合作意向。


    当天下午，她们在校外的烤肉店简单庆功。


    彭欣举着奶茶，催促林杰和纪远泽烤肉：“哎呀，你们两个怎么烤的这么慢啊！没点经验。”


    “你才刚喝一口奶茶就开始发号施令？”林杰把夹子往彭欣面前一递，“来，你来烤。”


    “我不行。”彭欣摇了摇头，语气十分理直气壮，“我是负责监督和吃的。”


    “那你监督得也太敷衍了。”纪远泽翻了翻五花肉，模仿她的语气，“‘哎呀哎呀’，你是来烤肉的还是来演戏的？”


    彭欣一巴掌拍过去：“我这是在为你们创造轻松的工作氛围懂不懂！”


    一旁的苏桃不自觉地笑出声，很快又收了回去，低头默默地帮忙分盘子。


    江执坐在苏念棠旁边，帮她撕开吸管的塑封，将吸管插入奶茶里，发出“啵”的一声。


    “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苏念棠正低头戳着盘里的鸡翅，被他这句话一提醒，才发现自己几乎没动筷。


    她喝了口他递过来的奶茶，奶盖刚好蹭到嘴角，却毫无察觉，继续若无其事地戳鸡翅。


    “别动。”


    苏念棠一怔，抬起头，还没来得及问，就见江执凑近，趁没人注意，在她嘴角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有奶盖，我擦掉了，不用谢。”


    苏念棠红着耳根瞪他一眼，抬手想拍，却被江执轻松握住了手腕，反而顺势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膝盖上，一副“你动手我就不松开”的无赖架势。


    “吃点，别只戳鸡翅。”


    江执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她的盘里，然后把她盘里那个被戳到没了形状的鸡翅拿起，放进自己嘴里。


    “嗯，还挺嫩。”一边嚼着，一边发出评价，神情平静得仿佛刚才那个偷亲的人根本不是他。


    苏念棠咬着吸管，默默瞥了他一眼，心里骂了一句：疯子。


    现在觉得以前坚持地下恋爱，真是无比正确的决定。这人太明目张胆了，完全不懂什么叫遮掩。


    她刚想给他个眼神警告，结果江执像是心有灵犀，凑近了一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我再给你拿个鸡翅？”


    “不要，我要吃五花肉。”


    “好，我再去抢一块。”


    苏桃本来只是想拿个湿巾，转头回来，就撞见了这一幕。


    江执正从苏念棠嘴角擦掉奶盖，顺势在她嘴角落下一吻。


    其他三个人都在盯着烤盘里的肉，又或者，他们故意不去看角落里的这两人。


    苏桃站在原地，手里那张湿巾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原来早就这样了”。


    *


    庆功宴结束后，几乎每个人都是扶着墙走出去的。


    彭欣脸颊泛红，抱着苏念棠的胳膊不肯撒手，声音黏糊糊的：“棠棠，舍不得你，我们要做永远的好朋友！”


    苏念棠无奈地扶着她，笑着应下，“好好好，我们是好朋友！我先帮你叫车回宿舍。”


    “彭欣，你明明没有喝酒啊，怎么一脸醉态？”林杰毫不留情地吐槽。


    “我这是被热气熏的啦！”彭欣挥着手，还不忘回头吼林杰，“下次别让纪远泽烤肉了，肉都被他烤焦了！”


    “你说得好像你烤得比我好。”纪远泽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还不忘为自己辩解，“我那叫炭香风味。”


    “你那叫火化套餐。”林杰扶着他肩膀，“走吧，回去我给你发个菜谱复习一下。”


    几人打打闹闹地走出烤肉店，气氛轻松。


    这时，江执拎着打包袋走到苏念棠身边，低声问：“我送你回去？”


    苏念棠正点头，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姐姐。”


    苏念棠扭头，看见苏桃站在不远处，双手垂在身侧，一点微妙的不安藏在眼底。


    她们很少这样面对面站着，街边的灯光把苏桃的影子拉进了苏念棠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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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


    苏桃像是鼓了很大勇气，才开口：“我能不能和你单独聊聊。”


    苏念棠看着她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走吧，前面那边有长椅。”


    她说完这句话，又回头看了一眼江执，他朝她微微颔首，“去吧，我先送他们回去。”


    苏念棠轻轻“嗯”了一声，跟着苏桃朝灯光昏黄的方向走去。


    冬夜风凉，落叶簌簌，姐妹俩并肩走到长椅前坐了下来。


    苏桃坐下后沉默地拢了拢外套，两只手交叠在膝盖上，开口说：“姐姐，小时候我总觉得你特别厉害。”


    “不是因为你学习好，也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苏桃低笑了一声，那笑里没有嫉妒，只有一点困顿的自嘲，“是因为……你身边从来没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但你偏偏知道要做什么。”


    她慢慢转过脸，看向苏念棠：“而我，从小到大，都是我妈一句话，我就得照做。”


    “我知道她利用我。”苏桃垂下眼睫，“但我总安慰自己，她是我妈，她不会害我。”


    “直到这次比赛。”


    “她第一次让我主动搞砸点东西。她甚至没有问我要不要。”苏桃的语气微微发颤，“她只是觉得我会照做。”


    苏念棠望着她，眼神终于有一丝松动。


    苏桃抬起头看向她，眼眶有点红，却不哭：“你说得对，我是想脱离她的。我不是工具，也不是她的影子。”


    她像是终于放下某种执拗，坚定地说：“我想选我自己，姐姐，就像你一样。”


    苏念棠沉默了几秒，缓缓伸出手，替她把肩上的外套拢紧了些。


    “这一步，只要你走出来了，”她语气轻柔，“就不会有人再替你决定要走哪条路。”


    苏桃鼻尖一酸，视线模糊地望着她，却还是努力抿着嘴，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其实很怕黑夜，”苏念棠目光落在远处那一盏忽明忽暗的街灯上，“特别是下雨的黑夜。”


    “以前住旧家时，天一黑我就睡不着，雨声敲在窗沿上，我总觉得会有谁推门进来，没有一丝安全感。”她勾了勾唇角，却没笑出来，“那时候没人哄我，也不敢哭太大声。”


    “其实现在的我也不喜欢下雨的晚上，特别是在外面，看不清，行动也不便。”


    “但我慢慢明白，有些夜晚必须自己熬过去，”苏念棠温柔地说，“因为天总会亮。”


    苏桃的手指在膝盖上绞紧了又松开，她低头喃喃：“我会试试的。”


    苏念棠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要着急，我也是花了好几年才懂得这个道理。”


    她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苏桃的肩，语气一如既往温和坚定：“走吧，有人还在等我。”


    她们一起走出那片静谧的公园，街道不远处，江执正靠在路灯下，手里拎着苏念棠的包。


    看到苏念棠，他站直身体，大步朝她走去，“聊完了？”


    苏念棠点点头，“嗯。”


    江执牵起她的手，顺势塞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苏念棠感觉自己冰冷的手正在慢慢回暖。


    他看了眼站在苏念棠身后的苏桃，轻轻点头算作招呼。


    苏桃回了一个安静的笑，挥了挥手，“你们先走吧，我打车回去。”


    “好。”苏念棠朝她摆摆手，“注意安全。”


    苏念棠对江执说：“你今天挺乖的，没有阻拦我。”


    “我一直都挺乖的。”江执不紧不慢地答，眼尾微挑，“只是你今天终于承认了。”


    苏念棠踮起脚，在他脸颊轻轻啄了一下，“奖励你的，江乖乖。”


    江执抬手帮她把围巾往上提了提，然后与她十指相扣，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