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执在电脑上打开了演示文档，熟练地连接投影，他修长的手指在触控板上轻点几下，翻到第一页进行播放。


    他扫了一眼在座的几人，语气简洁直接：“我们先带新同学过一遍汇报流程。”


    “按照顺序，彭欣负责介绍背景分析和用户需求，林杰介绍人工智能翻译模型，我讲模型演示和核心算法，纪远泽负责数据收集与验证，最后由苏念棠进行项目应用总结和答辩收尾。”


    苏桃坐在一旁，强作镇定地翻着手中的资料，看到最后一页，那里有组员各自负责内容的详细划分，而她的名字被单独标注在最后一行：辅助资料整理。


    她想起今天出门前，杜璐对她说的话：“不是让你搞破坏，是让你参与协作，但偶尔的‘失误’也是人之常情，对吧？”


    会议接近尾声时，江执合上电脑，语气淡淡：“今天的演示版本先暂定为V4.3，文档我放在云端了，苏桃，你来负责整合一下今天的修改记录，明天早上我们过一遍最终稿。”


    “噢……好的。”苏桃点了点头，语气乖巧，看起来对这次的安排毫无异义。


    可指尖却攥紧了桌下的纸角，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那一行写着她名字的分工表。


    辅助资料整理。


    他们在上面轮流演示答辩流程，而她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分工表上的这五个字出神。


    她知道自己是被安排进来的，但哪怕只是走个过场，她也不甘心当个彻底的背景板。


    母亲说得没错，“偶尔的小失误”谁都可能犯，只要控制得巧妙，就没人能抓到证据。


    苏桃手指缓缓摩挲着那页纸的边角，眼底一丝暗色悄然浮现，她点开了与周志明的私聊界面，敲下一段看似委屈实则引导性极强的文字：


    【周老师您好，刚刚的会议我听完了，我会尽力配合。不过目前我的任务只是辅助整理，好像没有被安排参与展示内容，不知道学校是否希望每位成员都能有更充分的锻炼机会？】


    按照她对母亲性格的了解，导师那边多半早有安排，只要自己稍作引导，结果便不言而喻。


    她刻意没提苏念棠或江执，也没说出“被排挤”这类敏感词汇，却精准拿捏住“临时插组成员”该有的无辜与上进。


    消息发出去不到半小时，通知群又有新消息。


    【周老师】：学校这边刚出新规定，每位参赛组员必须参与答辩汇报，具体细则待会上发公告。请各组提前做好准备，分配好每人的汇报内容。


    【江执】：@彭欣 @林杰 @纪远泽 @苏念棠 @苏桃，请今晚整理各自模块的答辩草稿，明天早上9:30，还是今天这个地点。


    苏桃看着群里的新消息，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点。


    她就知道，导师不会放任不管。


    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另一边，【吐槽专用群】热闹起来了。


    【纪远泽】：刚开完会就来新规定，是不是当我傻？


    【彭欣】：我真的忍了！她刚刚坐我旁边，一直看着最后一页的小组分工。


    【林杰】：还是念棠细心，提前猜到她会找导师“无意反馈”自己没参与感。


    【彭欣】：@苏念棠@江执，这次我们不得不给她一个汇报部分了，但我们早就分好工啊，现在临时加人真的很难不乱。


    【苏念棠】：不用担心，我们只让她讲非核心部分，内容也由我们这边拟好。


    【江执】：准确说，是替她写好，她只需要照着念。


    【彭欣】：我们真是又当爹又当妈还得防内鬼.jpg


    【江执】：大家放心，文稿我已经锁了权限了，并且加了追踪码。


    【纪远泽】：我这边的账号也设了演示限制，自动保存版本，每次更改都会标注操作人。


    【彭欣】：明天她讲的时候，我建议江大神别看棠棠，全程盯PPT。


    【林杰】：（磕到了.jpg）


    【纪远泽】：（磕到了.jpg）


    【江执】：@纪远泽，把群主让给我，我要禁言你们三天。


    【纪远泽】：我错了，下次还敢。


    【林杰】：我错了，下次还敢。


    下午的时候，苏念棠在通知群上传了一份演示文稿，并配上了一个单独文件，名为《苏桃部分的汇报文字稿》。


    【苏念棠】：@苏桃，这是苏桃部分的展示内容，已同步进主文档，对接第六页，明天前请提前熟悉。


    苏桃点开一看，自己部分的内容已经全部写好，最下方甚至备注了：“请按此稿汇报，请勿自行修改。”


    苏桃咬了咬牙，试图点击“编辑”按钮，屏幕却弹出提示：


    【该文档已设为只读，任何修改行为将自动记录。】


    他们不信她，也从未打算给她任何话语权。


    就连她站上答辩台的那一刻，说出来的每个字，也必须经过苏念棠许可。


    辅助整理，只读权限，照稿念。


    苏桃忽然明白了母亲那句话的真正含义，有时候最有效的“失误”，不是说错了什么，而是一句都不说。


    她点开日历看了看，比赛在四天后，来得及。


    *


    时间很快来到了正式比赛那天。


    A栋报告厅灯光明亮，参赛组早早抵达，工作人员穿梭其间调试设备，走廊里人声嘈杂，却透着股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电子签到屏幕上不断跳出新队伍的名字，每出现一组，便意味着竞争对手又多一分准备完毕。


    候场区里气氛紧张，各组成员有的在反复对词，有的围成一圈模拟演示，偶尔传来低声争执，被嘈杂迅速吞没。


    苏念棠一身黑白配的西装裙，头发利落地挽起，坐在候场区第一排确认PPT内容，指尖在触控板上轻点，画面在逐页切换，目光沉稳，气场干净利落。


    江执坐在她右侧，垂眸看着手机上组内签到名单的界面。他们小组被排在第一组展示，页面上显示已有五人签到。


    “她真不来？”纪远泽低声凑过来问。


    “没有说。”江执眉头微不可察地皱着，“开场还有十五分钟。”


    “我们是第一组，她要是再不来就赶不上开场报到了，按照比赛规则，缺员会被记入最终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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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念棠合上电脑，站起身，“我去找她。”


    “我陪你。”江执立刻应声。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用，我快去快回。”


    苏桃的手机一直不接，苏念棠只能凭记忆判断她可能会在哪个角落，主报告厅外的休息区和楼梯间都没看到人。


    苏念棠眸色一沉，绕过走廊尽头的拐角，目光落在那扇没有上锁的旧储物间门上。


    门缝透出一丝光，她抬手推开，果然看到苏桃坐在里面。


    女孩穿着同样的黑白西装，头发已经梳好，妆也化完了，却双手抱膝蜷在角落的旧椅子上，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撞上门口那双漠然的眼睛。


    “你在这里干什么？”苏念棠的身影被走廊投来的灯光勾勒出锋利的轮廓。


    “你还真来找我。”


    “你们不是早就准备好五人汇报版了吗？”苏桃轻笑一声，指尖拨弄着袖口，“缺我一个那点分数，能影响你们什么？”


    她顿了顿，眼神缓缓冷下来，“我就是想让你们出丑。”


    “你以为我想来你们组吗？我妈强迫我来，我本来可以什么都不做。”


    “你说得对。”苏念棠缓缓走近，把门打开，让走廊的灯光照进来，光线扫过地板、扫过泛黄的旧椅子，也照亮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苏桃。


    “你确实可以不来，我们早就准备好没有你的版本。”


    “但你来了。”


    “你换上了正装，化好妆，还提前到场，甚至留了个记号让我知道你在这。”


    苏念棠停顿片刻，目光沉静，“杜璐确实逼你捣乱，但你，终究没有走完那一步。”


    她走进几步，将走廊的光完整引入屋内，照亮那道挣扎在边缘的影子，“因为你知道，这不是你的战场，是她的。”


    苏桃嗤笑一声，撇开脸，“别自作聪明了。”


    “你恨我可以，讨厌这个组也可以，”苏念棠语气平稳，“但你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在帮杜璐做事，也不是在成全你自己。”


    苏桃沉默。


    “你想脱离她，对吧？”


    苏桃咬紧牙关，“我没得选！”


    “我曾经也觉得自己没得选，后来我选了自己。”


    苏念棠继续说：“你知道她在利用你，你也知道她想让你替她完成她做不到的事。”


    “你今天不上场，她也不会放过你；你上场了，哪怕只念一页稿子，那就是你第一次拒绝她。”


    苏念棠说完，没再多看苏桃一眼，只是转身，把门留了半掩。


    苏桃还坐在原地，沉默不语。


    小时候她就很羡慕自己的姐姐，不是因为姐姐成绩好、长得漂亮，而是姐姐总是那么笃定，哪怕不说话，也有一种让人自惭形秽的坚定。


    母亲为自己选好了角色、安排好了台词，她只要听话地演完就好。


    可现在，那扇门开着，光透了进来。


    她可以不上场，可以一错到底，但那样，她还是留在了她母亲安排的剧本里。


    苏念棠说得对，哪怕只念一页稿子，那也是她第一次拒绝杜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