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他的过往

作品:《檐上雪

    小芸去时,又一局开始。


    她挤到桌前,就像一个好奇观望的寻常女子。


    “你们玩的是什么呀?”她露出天真的笑。


    那庄家打量起她,小芸穿金戴银,一身富态,眼神却生。


    他心生雀跃,冲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


    在他看来,小芸便是待宰的肥羊,而且是顶肥的那种。


    果真,庄家邀小芸入座同玩。小芸入座时嘴里不断说着忧心的话,好让人放松警惕。


    起初,她捏着银票,下注时犹豫不决,输了便小声吸气,赢了则露出不敢置信的喜色。


    几局下来,基本是她在赢。


    庄家脸上的笑意也深,问她:“小姑娘,手气不错嘛,要不要搏一搏,玩把大的?”


    小芸抬眼,眼里是懵懂,语气却跃跃欲试:“能像这样赢吗?”


    “嗨,怎么不能,还能赢更多呢。”庄家一拍胸脯:“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好啊。”小芸满心欢喜地应下,她等着就是这个邀约。


    赌注加大,银锭换成了金叶子,哗啦啦全堆在桌心。周围的赌客都围拢过来,伸长脖子看。


    他总是做庄,使得小芸面前的筹码堆高,又被削平,几次下来,小芸脸色苍白。


    “小姑娘,这把可是定生死咯?”


    她知火候已至,将手边的金叶子全推出,却道:“这一局,我想来做庄。”


    他一愣,下意识拒绝:“你连摇盅都不会,还想坐庄?”


    “次次都是你做庄,最后一把了,我也想试试。”小芸诚恳道。


    周边也有人附和劝说,男子只当她是误入赌坊的新人,压根不把她当回事,他将盅一推,妥协道:“行行行,你做庄。”


    小芸笨拙地舞着骰盅,惹得众人大笑,男子身旁的几人也开始走动。


    她笑了笑,将骰盅扣在桌上。


    “哎呀。”有人被人群推挤着,手中几枚铜钱飞出,正好落在骰盅旁。


    那人慌乱地将铜钱捡走,衣袖遮挡了大半视野。


    “买定离手哦。”小芸毫不在意这个插曲,学着男子方才的语调说出这句话。


    男子筹码尽数推出,也笑:“我押小。”


    小芸揭开骰盅,只见三枚骰子皆是一点朝上,围骰通杀。


    “通吃。”她话语轻快。


    赌坊难得沉默,紧接着是更大的惊呼声。


    男子脸上的笑即刻消失,眼睛瞪着浑圆,死死盯着那三颗骰子。


    不可能。


    怎么全是一点?


    他分明……


    男子猛然抬头,看向对面。


    小芸此前的怯懦畏缩早已荡然无存,她脸上挂着笑,眼眸平静。


    “承让。”


    听了她的话,男子胀紫了脸。


    他输光了,不只是桌上这一局,连着前面他做套诱她不断加注的所有赌本,还有他的地契,方才全都一股脑押了上去。


    这是他以为必胜的局。


    “你出千!”他理智全无,嘶吼道,竖起手指指向小芸:“贱人,你敢出千。来人,给我剁了她的手脚。”


    男子身后的几人正欲上前,却被藏在人前中的打手一脚踹开。


    小芸躲在婉娘身后,恢复温顺模样。


    她探出头,大声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看,出千的人是你吧?”


    庄家脸色一变,强装镇定:“胡说八道,你做庄时我可没碰过盅,众目睽睽之下,我哪来的本事能隔空换了盅里的骰子,还让自己输得这样难看?”


    “我说的可不是方才那一局。”


    此话一出,赌客们都在惊疑。


    “此前赌局,你为何压着盅盖,开盖时只敢将缝露在自己那处?莫非是怕里面的三枚骰子,会让自己输得倾家荡产。”小芸走了出去,眼神扫过那几个托:“还有你身边这几位朋友,喊得最响,下注最猛,可每次真正要开盅前,大手笔的注码怎么又都收回去了?”


    小芸扯住他的手,将他的手一扬。


    “叮。”男子的袖中掉落出一枚磁石。


    见此状,众人心下了然,纷纷怒骂,挥舞着双手上前:“敢出千,打死他!”


    混乱中,小芸早已抽身后退。她小跑到杨祯雪身旁,得意洋洋道:“您瞧,我还是有点用处的。”


    杨祯雪正想顺势夸赞小芸,忽然瞥见门外走进一人,她当即拉下脸。


    小芸察觉到气氛一僵,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周哥哥!”小芸挥着手跑去迎接,喜上眉梢。


    她一把扯住周径山的衣袖,欲要引他往杨祯雪那处去。不料他抬手挣脱,径自朝那喧乱之处走去。


    小芸怔了怔,退至杨祯雪身侧,眼中浮起茫然。


    杨祯雪凝眸望着他远去,见周径山的身影没入人潮,不过片刻工夫,又看他拎着那名男子的后襟拨开人群而出。


    她眸光一寒,急步上前拦他去路,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私事罢了,还请您行个方便。”周径山看着她。


    “私事?”杨祯雪上前一步,斜睨一眼男子,讽道:“你的私事,竟是来此护一个老千。他在赌坊惹事,合该由赌坊处置,把他放下。”


    周径山沉默一息,语气强硬:“人,我必须带走。您要治罪,某随时恭候。”


    “小心身后。”倏忽,他眼神一惊,急切喝道。


    她心神一乱,下意识侧首,伴随着一声惨叫,重物砸地声响起。


    “既出了千,便按规矩断他一臂吧。”他留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杨祯雪怔在原地,缓缓转回头,地上的断臂已被人收拾走。她垂眸,看着地上那摊鲜血,久久不语。


    -


    公主府,烛火摇曳。


    小芸静静地侍立在旁,待莺时为杨祯雪卸下钗环,才出声:“公主姐姐,今日赌坊之事,您也见到了。我于此道,并非全然无知。所以,您能否允我日后留在那赌坊中做事。”


    一旁的莺时先急道:“小芸,你在胡说些什么。赌坊能是什么好地方,今日之险你还没尝够吗?”


    “我当然知道它不是好地方,今日有出千的庄家,明日或许就有别的祸端。可它是您的产业,需得有懂得其中门道的人替您看着。婉娘虽善经营,懂调解矛盾,却看不透老千的手法。”她语气恳切,一片赤诚:“那些个伎俩,我懂得如何分辨,也懂得如何应对。我不怕危险,只求能为您分忧。”


    小芸忽然跪地,俯身拜下:“求公主成全。”


    “你可知,留在那里便意味着日后风波不断,再无府中这般安宁?”杨祯雪总算开口。


    “我明白。”她答得很快,也很笃定:“我宁可直面风波,为您效力,也不愿安居一隅,徒受您的恩惠。”


    “既如此,孤便准了你。”


    小芸满心欢喜地起身,站定在杨祯雪身后,双手落在她肩颈上,轻柔地揉按着。


    小芸盯着镜中杨祯雪的面庞,不由想起赌坊的那件事,虽心有疑窦,她却不敢询问。


    她在脑中补上无数个猜测,手上动作也凝滞。


    “你有话要说。”杨祯雪闭着眼,声音懒洋洋的。


    “我只是想起了将军府的一些事,公主您要听吗?”小芸语气低沉,也不管杨祯雪答没答,继续道:“其实,将军也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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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怜人。”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杨祯雪,见人神色无异,接着絮叨起来。


    杨祯雪也从她的话语中,第一次明了周径山的从前。


    周径山,定国公次子。


    他出生时,府上已有了一位嫡长子,只不过身子弱了些。


    兄长天赋异禀,诗书策论、君子六艺都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周径山也自然而然被苛求与嫡兄比肩。


    他听话上进,努力追赶兄长的步伐,他总向父母保证日后自己一定会与兄长一争高下,不令门楣蒙羞。


    少年的他谦逊有礼,兄友弟恭,父母疼爱。


    若一直如此,那便好了。


    年长些,周径山跟着兄长去军营历练。那几年光景,是他此生最幸福的时光。把酒言欢,策马扬鞭,好不快活。


    可这般美好的日子稍纵即逝。


    那天,周径山第一次赢了兄长,兄长负伤,当夜突发高热。令人奇怪的是,自此之后,兄长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正因如此,二人提前离了军营。


    回京之后,兄长又大病一场,长久缠绵病榻。


    周径山担忧地跑去兄长屋中,迎来的却是父亲怒气冲冲的质问与责备。


    自那日起,所有人都在怪他,说他害了兄长。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周径山以为是自己不像兄长一般耀人夺目,所以他争强好胜,频频在秋猎中拔得头筹。可就算他完成了世人对兄长的期待,也换不来父母的一句夸赞,等着他的永远只是数落、质问,以及怨恨。


    周径山身心煎熬,期间,唯有兄长在宽慰他。


    -


    小芸又提到定国公战亡一事,以及其后种种。这些往事,杨祯雪早已知晓,可她并未出言打断,只静默垂眸。


    这世间,谁不是可怜人。


    周径山是,她是,小芸是,千千万万个人都是。


    倏然,门扉被叩响。


    “进来。”


    南烛出现在众人视野,他掌心拖着一个红木盒子,神色凝重,逐步走近杨祯雪。


    他将木盒轻轻放下。


    “齐王那处寻来的?还是贤妃宫里传来的?”杨祯雪挑眉问道。


    “属下不知。”南烛伏首,带着请罪的意味:“方才有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将此物放于正门的石阶上。他身手不凡,属下追去也只是伤了他右臂,叫人给逃了。”


    杨祯雪心惊,能从南烛手底下逃走的,绝不是一般人。


    “府门的侍卫呢?”


    “不见踪影。”


    “呵。”杨祯雪冷笑道:“莺时,速去查查他们是身遇不测,还是玩忽职守。”


    “是。”莺时领命离去。


    杨祯雪又看向木盒,木盒没有落锁,甚至敞开了一条细缝。


    鬼使神差般,她不顾里头是否装有险物,竟徒然伸手去掀。


    “公主不可!”


    南烛话落的瞬间,木盒已被掀开,露出一条朱红玛瑙手串,上面还有些许磕碰。


    杨祯雪怔在那里,手悬停半空,耳边是嗡嗡的鸣响。


    此际,她的脑子里不是乱,而是空。


    这是皇后生前最喜爱的手串,上面的磕碰还是她闯出的祸。直至现在她还不明白,为何那日母后的眼里含着忧伤,还并不在意手串破损,坚持命人重新串上以佩戴。


    杨祯雪眼睫颤颤,勉强定睛。她抖着手去捧起手串,朱色在烛光照耀下更显艳丽,她却觉着刺目。


    她的呼吸又重又急,小芸接下来的一句话更叫她喘不过气。


    “这个盒子我见过的,它底下还压着一张白纸,就放在周哥哥的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