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杏是在一个午后醒来的，睁眼时身边守着杨佩兰，脸色憔悴许多，多半是因她。


    身体很沉，李红杏艰难挪动手臂，细微的动静惊醒了杨佩兰。


    “杏娘！你可算醒了！”


    “我睡了多久？阿鹤呢，他怎么样了？”


    “整整七天！”杨佩兰连忙按住她欲起身的动作，眼圈泛红，“你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可吓死我们了！”


    她声音哽咽了一下：“你莫要担心，他比你早醒许多，太医说多亏你拔箭处理及时，又得你吸出毒血，他并无大碍，反倒是你，那毒寒凉最易伤女子，我都、我都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你怎么这么傻！”杨佩兰暗暗咬牙，果然跟这人联系太紧就是容易出事！


    李红杏听杨佩兰一串串担心之语，抱住她，“是我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才是万事大吉，担心担心自己吧，他半点事情没有，这几日干净利落处理不少事，今日被陛下急招入宫了。”


    听着闻栖鹤无碍，李红杏心头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巨石才轰然落地，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强撑着又问：“我昏迷的这几天还发生了什么？”


    杨佩兰掖了掖她的被角，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解气的意味：“是何小侯爷带人寻到你们的。至于刺客和幕后黑手就是玉家以及二皇子。”


    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刑部、大理寺顺着你们从锦州带回的消息，一路查到了玉家头上，黄云山中的铁矿也是玉家一个旁支在暗中经营，给那些异族余孽提供兵器养私军。更有人证供出，玉家本宗血脉早已被替换，暗中筹谋此事已有数年。”


    “陛下龙颜震怒！玉府悉数被下了大狱，玉家几位在朝为官的，一个没跑掉，全被以谋逆罪问罪。”


    “只可惜玉家那个老狐狸和二皇子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软禁令下达前就金蝉脱壳，连夜逃出了都城。”


    杨佩兰说得又快又急，“至于栖玉殿那位，你们二人七夕宴上的情香查实是她指使玉枝所为，甚至陛下寝宫中燃的香也是她调换的，陛下如今亲自下旨，褫夺她封号，永禁冷宫。”


    李红杏听得心惊肉跳，没想到一场刺杀竟引出了如此雷霆风暴。


    她想起玉枝：“那玉枝呢？她……”


    玉枝应是早就被玉贵妃安排，但她似乎并不想顺着玉贵妃，暗中提前找她，故意以香让她提起防备之心，好借机破坏。


    说到底，她甚至还帮了李红杏一把。


    杨佩兰摇了摇头：“玉枝没死。”


    听说她手里握着什么要紧的东西，是扳倒玉家的关键证物之一，现在正被严密看管着。


    李红杏闻言松了一口气，她想去问问玉枝为什么这么做。


    她身为玉家大小姐，未来的太子妃，究竟图什么，纷乱的思绪让她本就沉重的头泛起疼痛。


    杨佩兰见她蹙眉，连忙打断她的思虑：“好了好了，这些事自有他们操心，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养好身子！”


    李红杏也知自己现在身子虚弱，老实点头笑道：“佩兰，我有点饿了。”


    “哎！我这就去传膳！”


    见她精神尚可，还能说饿，杨佩兰心头稍安，忙不迭起身去安排。


    杨佩兰出去没多久，外间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门帘一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闻栖鹤。


    他急着见李红杏，身上官服还未来得及换下，脸色依旧苍白，唇色也淡，行走间右肩的姿势明显有些僵硬，显然是伤口牵动。


    看到榻上睁着眼睛的李红杏，双眸瞬间亮了起来，所有的沉郁都被驱散了大半。


    他几步便跨到榻前，目光紧紧锁在李红杏脸上，嗓音紧绷：“杏娘。”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又怕惊扰了她，最终只是轻轻覆在她放在锦被外的手上。


    那手冰凉，他忍不住握在手心捂着。


    李红杏反手握住他手指，用力地攥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她贪婪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的青黑，看着他强撑的虚弱，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哭腔的低唤：“阿鹤……”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在这一刻汹涌而至。


    那天闻栖鹤先一步晕倒的时候，李红杏已然完全不敢低头去看他的模样，生怕一眼便肝肠寸断。


    闻栖鹤的心被她这一声唤得又软又疼。


    他俯下身，珍重地将她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感受她的温暖。


    “我在。”他低声回应，“没事了，杏娘，我们都还在。”


    过了许久，他才微微松开，捧起她的脸，指腹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湿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太医就在外间候着。”


    李红杏摇摇头哑声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你呢？伤还疼吗？”


    “看到你醒来，就不疼了。”闻栖鹤唇角弯起一个极浅却真实的弧度，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他仔细端详她的气色，眉头又微微蹙起：“你高热不退七日，伤了元气，我已吩咐下去，一切以你休养为先。”


    闻栖鹤坐在榻边，依旧握着李红杏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手背上被水草划破的细小伤痕，眼神倏地沉下来：“玉谨和闻淮栩，跑不了多远。他们拐卖百姓、私造兵器、勾结外敌、谋害储君，桩桩件件，皆是灭族之罪。”


    “父皇已下旨，命逸之已带人封锁几处可能的关隘要道，布下天罗地网，必要之时可就地斩杀。”


    李红杏靠在他身边，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心中的恐慌渐渐平息，低声道：“你也要顾惜自己，伤得那么重。”


    闻栖鹤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轻笑道：“我知晓的，我不会给杏娘另嫁他人的机会。”


    李红杏脸上微热，当时为激起闻栖鹤求生欲的胡言乱语他倒是记得清楚得紧。


    她羞恼地瞪他一眼，却因气力不足，那一眼毫无威慑，反倒平添几分娇嗔：“你、你倒记得清楚。”


    闻栖鹤看着她难得流露的小儿女情态，眼底笑意更深，连日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了几分。


    “我还有一事，能不能让我见见玉枝？”李红杏拽着闻栖鹤的衣袖，“七夕那天还多亏她相助，我想问问她想要什么。”


    闻栖鹤稍稍想了一下，点头：“可以，不过你要先养好身子。她如今被当做证人软禁，不会出事。”


    李红杏安心的点点头。


    -


    李红杏身子渐好，闻栖鹤不放心她一人去见玉枝，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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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同她身侧，来到软禁玉枝的别院。


    别院地处城郊，四周静得只闻风声，院中草木修剪得齐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


    玉枝坐在廊下，身着素色衣裙，褪去了往日的华贵，倒添了几分清净。


    见李红杏进来，她起身行礼，动作间带着一丝恭敬。


    “李掌柜。”玉枝抬眸，眼中没了往日的复杂，只剩坦然。


    李红杏示意她坐下，开门见山：“七夕那日，多谢你。”


    玉枝垂下眼帘，指尖轻轻绞着衣袖：“我并非有意帮你，只是不想再做玉家的棋子。”


    她抬眼看向李红杏，目光里带着羡慕，“我自小在玉家长大，一言一行都被安排，连呼吸都像是被算计好的。我羡慕你，能自由地做自己，能凭着喜好开香铺。”


    李红杏静静听着，没插话。


    玉枝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这般情景，她或许很欣喜结识李红杏：“那情香之事，是我故意提醒你的。”


    她看了一眼陪在李红杏身侧的太子殿下，索性就把知道的内情一并说了：“我知道玉家的图谋，上一代想混淆闻氏血脉，被陛下破坏了，这一代他们先是设计除去淑皇后和小太子，把主意打到二殿下身上……”


    她拧紧眉心：“当年，皇帝其实并未临幸玉紫珠，一切都是阴谋，玉紫珠怀的自始至终是异族皇室血脉。”


    “如今玉紫珠见闻淮栩行事不成，希望由我重新走他的路子，我不想成为他们的帮凶。况且殿下拿到的证据，玉家迟早死到临头，总想着为自己挣扎一下。”


    李红杏眉头微蹙，玉家的野心竟如此之大，玉紫珠竟然敢私通异族。


    “可为什么是你？”


    “因为玉家的女子，都不是玉家血脉，玉家早在上两代开始逐渐被鹰符换血，如今的玉家人身上，都带着异族血统。”


    “什么？”李红杏惊诧的看了一眼闻栖鹤。


    “当年玉家大力清扫鹰符，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保下鹰符是么？”


    玉枝点头：“一举两得的手段罢了。”她看着闻栖鹤，“当年他们想要安排玉紫珠替代淑皇后，只可惜陛下并不好骗，才有这第二计。”


    “该说的，我都说了，这是这些年我留下的一些他们往来的证据，便在此交给你们。”


    李红杏看着玉枝，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玉枝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李红杏会这么问，她苦笑一声：“我还能要什么？我只想要一个自由身，不再被玉家的事牵绊，做个普通人就好。”


    “好。”李红杏点头，“我可以给你一个自由身份，从此玉家之事与你无关，但你会失去玉家的一切，往后的日子需靠自己。”


    玉枝眼中闪过惊喜，随即重重叩首：“多谢李掌柜成全！”她脸上满是感激，多年的束缚终于要解脱了。


    一旁的闻栖鹤看着这一幕，开口道：“玉家之事，我不会祸及于你，你好自为之。”


    玉枝再次道谢，眼中泛起了泪光。


    几人正说着，何逸之匆匆赶来，脸上带着喜色：“表兄嫂嫂，二皇子和玉谨已经捉拿归案了！梁怀远那边也传来消息，锦州矿山里的黑工百姓都已释放归家。”


    李红杏和闻栖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


    这场风波，总算要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