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枝，玉家待你不薄，如今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了么！”


    栖玉殿中噤若寒蝉，玉贵妃面色阴沉看着下首沉默跪着的玉枝。


    七夕宴本想着看好戏，却没想到玉枝失手，让那野崽子不知被谁带走了，白费她千辛万苦寻来的情香。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玉贵妃冲着玉枝的身侧狠狠丢了茶盏，飞溅的碎片瞬间在她手背划出血痕，可跪着的人纹丝不动，好像一个木偶。


    闻淮栩三番四次暗杀一个没有武功的闻栖鹤不成，让玉枝下药也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时外头进来一个太监悄声踱步到玉贵妃身侧低语。


    玉贵妃冷嗤一声，原来是那个女人，她还是坏事了，“让闻淮栩进宫，本宫有要事相商。”


    她起身缓缓走过玉枝，仿佛对她视若无睹，华丽锦缎拖尾一点一点经过玉枝身侧，却在结束时陡然停下，娇柔阴冷的嗓音从后背传来：“鞭二十，送回玉府。”


    “臣女，谢贵妃娘娘。”


    玉枝紧绷的背倏忽松下，她本就没打算玉紫珠会轻饶自己，不过是一顿打，她受得起。


    只希望她丢出的所有饵，都能让闻栖鹤他们钓上玉家这条鱼。


    自由，指日可待。


    -


    不行！不能留在这里！阿鹤还在甲板上等她！


    李红杏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木箱发出“咚”的一声，她却顾不上疼，转身就往外跑。发丝散乱在颊边，脸色惨白如纸，方才看烟花时的欣喜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恐。


    “阿鹤！闻栖鹤！”她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在空旷的船舱里回荡。


    甲板上，闻栖鹤正望着江面，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呼喊，心头猛地一紧，转身就往船舱口跑。刚掀开帘子，就见李红杏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眼眶通红，浑身都在发抖。


    “怎么了？”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凤眸瞬间沉了下去。


    “快走，底下全是硫磺硝石，会炸的！”李红杏抓着他的衣襟，白着脸却迅速简要说明下面的情况。


    闻栖鹤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相信杏娘。


    二话不说，闻栖鹤打横将腿软的李红杏抱起，转身对暗处的孟贺低喝一声：“备船！”


    江风突然变得凛冽，吹得船上垂挂的灯笼摇摇欲坠，将李红杏的心揪成一团，它们可千万不能落。


    最后一轮烟花在天边炸开，却好似一声令下潜藏的刺客和暗卫蜂拥而出。


    刀光剑影划破江面的寂静，暗卫与刺客在甲板上混战一团，护卫们嘶吼着围成半圆，将闻栖鹤与李红杏护在中央。


    李红杏攥着闻栖鹤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半分声响。


    “走！”闻栖鹤反手将她往大船边的小船推去。


    孟贺已在船头扬着灯笼，看见两人奔来便急声催促：“殿下！快！”


    就在李红杏的脚踏上船板的刹那，身后弓箭破空声骤然临近，李红杏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被闻栖鹤猛地往孟贺怀里一送：“护好她！”


    利箭穿透皮肉的闷响与重物落水的扑通声几乎同时响起。


    李红杏被孟贺死死拉在船舱，她挣扎着抬头只看见闻栖鹤坠入江心的瞬间，月白色的人影瞬间被黑沉的江面吞噬。


    “阿鹤！”她乘着孟贺抵挡箭雨的间隙，纵身跃入冰冷的江水。


    岸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何青山与何逸之勒马驻足时，正望见那艘小船在火光中轰然炸开。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何青山的白发，他眼前一黑险些坠马，何逸之死死抓住缰绳，惊呼：“爹！”


    船只爆炸太子失踪的消息被迅速递给皇帝，他攥着奏报的手青筋暴起，龙椅都似要被他的怒火掀翻：“废物！一群废物！连朕的太子都护不住！”


    御案上的奏折被扫落一地，老皇帝捂着心口剧烈喘息，“查！给朕查个水落石出！究竟是谁敢私造炸药！传朕旨意，全城戒严，六部三司联合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太子和太子妃给朕找出来！”


    而此时的江水中，李红杏正咬着牙将闻栖鹤往芦苇荡深处拖。


    爆炸前的刹那，她凭着一股蛮力拽着中箭的闻栖鹤潜入水底，灼热的气浪推得两人在水中翻了几个滚，却也恰好掩盖了他们游走的踪迹。


    冰凉的湖水不断侵蚀着体温，李红杏一手托着闻栖鹤的后颈，一手划水，手臂早已酸麻得像不属于自己。


    她自幼摸爬滚打，力气本就比寻常女子大，水性也尚可，可拖着一个昏迷的成年男子游了近半个时辰，指尖难以克制的颤抖。


    终于摸到岸边的湿泥，李红杏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将闻栖鹤拖上芦苇丛。她瘫在地上大口喘气，望着昏迷中仍蹙着眉的闻栖鹤，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指尖却触到温热的液体。


    闻栖鹤猛地呛咳起来，殷红的血珠从唇角涌出，溅在沾满污泥的衣襟上。


    李红杏心头一紧，慌忙按住他不断渗血的箭伤，却见他咳得愈发厉害，眼尾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她也不敢点燃任何火光，只能借着朦胧月色将闻栖鹤往深处又拖了拖，握紧了他冰冷的手，她捋开他脸上湿发，心口一停，这箭有毒！


    闻栖鹤唇已然开始发紫，李红杏不得不想办法为他拔箭。


    月光下，闻栖鹤唇上的紫绀愈发明显，微弱的呼吸越来越滞涩。


    拔箭！必须立刻拔箭！


    李红杏环顾四周，没有火，没有光，更没有帮手，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


    她跪在闻栖鹤身侧，撕下自己相对干燥的中衣内衬，叠成厚厚一叠。小心地拨开他被血水浸透、紧贴在伤口上的月白衣衫，露出肩胛下方的箭矢。


    箭头深深没入皮肉，周围一圈皮肤已经呈现出不祥的青黑色，肿胀发硬。


    “阿鹤，忍着点！”她的声音微颤，双手用力压住伤口周围的肌肉，减缓拔箭时的喷涌。


    李红杏猛地闭上眼又睁开，咬紧牙关，将全身的力气灌注在左臂，猛地向外一拔！


    “呃！”昏迷中的闻栖鹤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一股暗黑色血液随着箭头的脱离喷溅而出，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李红杏苍白的脸上。


    箭拔出来了！李红杏顾不上擦拭脸上的血污，立刻将准备好的布团死死按在伤口上。然而，那血涌得又急又猛，带着毒性的血液颜色深得吓人。


    她知道这很危险，毒血入口，自己也可能中毒。但看着闻栖鹤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和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她没有再犹豫俯身。


    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吸一口，立刻侧头吐在旁边的泥地上，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直到吐出的血液颜色渐渐变浅，接近正常的鲜红，她才终于停下。


    迅速将之前撕下的布条撕成更长的布条，紧紧缠绕在闻栖鹤的伤口上，打了一个死结。


    做完这一切，李红杏甚至片刻也没停下，挣扎着爬起来，双腿像灌了铅。凭借着之前学习的医书，借着惨淡的月光，在潮湿的岸边仔细搜寻。


    手脚在冰冷的淤泥和带锯齿的草叶间划过，被划破也浑然不觉。


    “车前草、蒲公英、白茅根……”她一边摸索，一边低声念着草名，这些常见的草药或许不能完全解毒，但能缓解症状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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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时间，撑到孟贺他们找来。


    终于，在几块湿漉漉的石头缝隙里，她发现了几株刺儿菜，这是止血良药！


    她如获至宝，连根拔起，用沾满污泥的袖子胡乱擦了擦根茎上的泥土，又在不远处看到几株马齿苋，也一并扯下。


    她跌跌撞撞跑回闻栖鹤身边，没有工具，她只能徒手将刺儿菜和马齿苋的嫩茎叶撕碎、揉烂，挤出黏稠的绿色汁液。


    小心翼翼地掰开闻栖鹤紧闭的、发紫的嘴唇，将苦涩的草汁一点点滴入他口中，又撬开他的牙关，将揉烂的草药渣小心地敷在他肩背的伤口上，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固定住。


    做完这一切，李红杏彻底脱力，瘫倒在闻栖鹤身边。


    她侧头看着他，月光勾勒出他依旧苍白却似乎不再那么死气沉沉的面容，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再次探向他的鼻息。


    虽然微弱，但好在比之前平稳了一点点，唇上的紫绀似乎也淡了些许。


    一丝微弱的希望在她心中点燃。


    她不敢放松，警惕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将闻栖鹤的身体往更深处挪了挪，用枯黄的苇叶尽量遮盖住两人的身形。


    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强撑着不让眼泪流下，轻声道：“阿鹤撑住，我找到药了，孟贺他们很快就来……”


    真是把这辈子没遭过的罪都经历了一遍，若是此次能平平安安，她一定要去庙里好好谢谢满天神佛。


    她一遍遍重复着过往二人的回忆，像是在说给他听，更像是给自己撑起一点清醒。


    “咳咳、好冷……”闻栖鹤无意识地呓语着，睫毛在惨白的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李红杏将他抱得更紧，脸颊贴着他滚烫的额头，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开始发热了。


    “阿鹤别睡，我在。”她一遍遍在他耳边近乎哽咽的低语。


    她用相对潮湿的衣袖，一遍遍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颈侧，试图缓解闻栖鹤的难受。


    似乎是被她的动作惊扰，闻栖鹤猛地睁开眼，眼神涣散，直直地看着李红杏的方向，高烧让他染上病态的潮红，满脸脆弱。


    “杏、杏娘？”他有气无力的低喃。


    费力地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最终无力地垂下，只抓住了她一缕散落的湿发。


    李红杏见此主动的拾起他的手，将自己温热的脸颊放进闻栖鹤的手心：“阿鹤你撑住，我们很快就会得救！”


    闻栖鹤却仿佛没听见，眼神开始失焦，气息也微弱下去，甚至李红杏觉得他好像在平静的接受自己要死了。


    “杏娘，我还没为你办一场盛大的婚礼……”闻栖鹤自言自语般，忽然想起什么轻笑一声：“你好像也没答应过要嫁给我……也好……”


    李红杏一怔，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原来他一直都惦记这回事。


    猛地攥紧闻栖鹤滚烫的手腕，故意的恨声道：“谁说我没答应？闻栖鹤你若敢死，改日我便随便找个人嫁了！”


    “将来带丈夫孩子在你坟头拜上一拜，好了却你我纠缠！”


    闻栖鹤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般画面可真是让他顿时满心咬牙切齿的阴郁。


    将断不断的心气儿瞬间硬朗，他森冷的盯着李红杏，触及她满脸的泪水又倏忽柔和，固执的握紧她手腕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那就别给我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好好坚持住！”


    “好。”闻栖鹤这次答应的毫不犹豫。


    夜风穿过芦苇丛，发出沙沙的呜咽。不知过了多久，闻栖鹤先一步昏厥，李红杏浑身湿透、嘴唇麻木，一直坚持听到何逸之的声音才一头倒在闻栖鹤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