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杏一低头，书案上铺满两年前赶考途中寄给她的书信，每一封都被他保存完好如初，仿佛就等着今日她来亲自启封。


    闻栖鹤随意捏起一封放到李红杏手中，微凉的指尖若有若无的划过她手背，耳边传来低语：“杏娘，能念给我听吗？”


    李红杏猛的咬紧下唇，他的呼吸烫的仿佛一瞬抽空思绪，身下紧贴的大腿肌肉倏然紧绷。


    周遭静得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李红杏后背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以及他扣在自己腰间那只手不容逃离的力度。


    捏着那薄薄的信封，指尖都有些发颤，半晌未能出声，心中暗骂：这哪儿是念信！


    “嗯？”扣住腰身的手指惩罚般轻轻一掐，位置渐生威胁。


    李红杏慌忙拆了信，反手扣住他作乱的手，面红耳赤开始念：“卿卿杏娘……”声音带着轻颤。


    “……待我蟾宫折桂，定备三书六礼，十里红妆迎娶杏娘于归……”


    那些尘封的思念与承诺的字句，在这样暧昧又霸道的姿势下一字一句念出，落在李红杏心尖上，烫得她腰肢愈发绵软，愈发浑浑噩噩，不知所以，根本没听清他后面那句，“所以杏娘愿许我么？”


    得不到回答的闻栖鹤越发拥紧了她。


    ……


    李红杏靠在闻栖鹤怀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他衣襟上的绣纹，他怀中的暖意令她昏昏欲睡。


    在她几乎要沉入睡眠时，环抱着她的臂膀又收紧了一瞬。


    闻栖鹤埋首在她颈侧，仿佛在无声地汲取和确认着什么。


    李红杏心中那点迷糊的睡意被这细微的变化打断。她微微侧过脸，想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他的神情，却只看到他绷紧的下颌。


    自相遇后，闻栖鹤似乎一直在确认什么，患得患失的紧绷感，无声地渗透在他强硬的姿态里。


    他……在不安？


    意识到这，李红杏无端生出些心疼，消失的两年给他留下不少阴影，是她看低了闻栖鹤对她的感情。


    她埋在他怀里安抚的拍了拍他绷紧的背部。


    他的不安无非是因她没有留在都城的理由，既然如她就给他一个。


    “阿鹤。”她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绵软，却透着一股认真。


    她感觉到揽着自己的手臂收紧了，闻栖鹤身上不安又出现了。


    “我想在都城收个铺子。”


    闻栖鹤一顿，缓缓抬头看她，等待她下文。


    她转过身摸索着捧住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放得更柔：“有些事需要你帮忙。”


    让他觉得自己需要他，让他觉得她会在都城扎根、生长。


    李红杏说完，圈在她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一分，那份不安并未立刻消散，却多了一些松怔。


    书房里残留的旖旎气息尚未完全散去，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清晰可闻。


    良久，闻栖鹤低沉的声音才响起，带着一丝喜悦。


    “好。”


    -


    近来香铺的商人都在传鹤鸣别院重金求香一事，都城谁人不知鹤鸣别院现已是太子别院，商人们绞尽脑汁选香，企图获得这黄金千两。


    眼见鹤鸣别院各个大香铺掌柜进进出出，也没选出个青睐的，一些小香铺也开始蠢蠢欲动，万一大人喜欢一些偏门的呢？


    听到小铺子动心思，全荣不屑嗤笑：“那些人能拿出什么好货。”


    伙计垂着头眼嘀溜直转，悄无声息捏了捏袖袋中的硬物：“掌柜的，咱们要不要试试？”


    “咱宝香楼可是祖传香铺，如今手握新香，定能将那些不入流的比下去。”伙计加重了“新香”二字暗示。


    宝香楼的人都很清楚，如不是这从天而降的芳香楼新香，按之前收入怕是挺不过一月就要倒了。


    全荣盘着手中的玉核桃，没有吭声。他有这个想法，但手头没多少芳香楼的货了，早知道就先忍忍，待赚了这笔再擒这小娘子。


    伙计见全荣面上无动静，盘核桃的动作却加快了，感觉有戏。


    全荣私下赌色皆沾，宝香楼临近倒闭，还不上赌债，变卖了家产以及手中这对玉核桃，去高价赎回却舍不得付前几个月的工钱。


    心中愤愤，吐出的话时还是笑眯眯的：“这可是黄金千两。”


    全荣抿着嘴，满脸肥肉跟着抽动，若是得了这笔，他不仅能赎回家产还能接着挥霍……


    思考许久才叹气道：“不巧，惹恼了那制香的小娘子，如今新香断供，手头存货无几，如何拿得出手去争？况且，那人不还在找这小娘子？”


    伙计心头一喜，面上却作出惋惜状：“掌柜的，富贵险中求，未必真的是寻那山野小女！小的听说芳香楼可不止一个掌柜，当真舍得断了咱们这大主顾？不如寻那杨掌柜探探口风，若真能入贵人的眼，得了黄金，届时再设法拿捏，岂不两全其美？”


    竟然还有另一个掌柜，全荣顿时露出喜色，商人重利轻情意，他未尝不可从另一位掌柜下手。


    “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办成了少不了你的。”


    “小的遵命！”


    伙计退下左顾右盼，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从后门绕到小巷子，见人已在那等着，他轻声快步走过去，恭敬又谄媚：“杨掌柜，我已按您的要求引他参加选香了。”


    杨佩兰眉梢一扬，夸赞道：“果然没看错你，日后定有你福气。”说着，塞了锭银子给他。


    这一来一回的银子够抵他将近两年的工钱……伙计握着银子满眼放光，不过是劝掌柜的参加选香而已，他笑眯眯道：“杨掌柜日后还有这等好事，可别忘记小的。”


    “自然不会。”


    “那小的先告辞。”


    杨佩兰盯着人消失在巷口，才出声：“出来吧，人走了。你怎么知道全荣身边伙计能收买？那小子看着油滑，不像轻易背主的人。”


    阴影处转出一人，正是李红杏。


    她唇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宝香楼伙计们工钱拖欠数月，全荣有银子却先赎了心爱之物，他父亲打下的人心早就散了。”


    全荣嗜赌成性又刻薄寡恩，身边人不过是碍于生计勉强维系，都盼芳香楼的香赚了钱能下发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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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他竟然这样吝啬。


    这伙计家中老母病重急需银钱，偏全荣连工钱都拖着不发。


    雪中送炭不易，趁火打劫却容易。只需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价，办的又是一件说几句话的小事，他自然不会拒绝，说不定还真以为她们舍不得宝香楼的生意。


    杨佩兰恍然，“如此一来，我们只需静待全荣自投罗网。”


    为显得进展艰难，那伙计机灵得很，愣是假装磨了五日杨佩兰，才带回好消息。


    称杨掌柜念及此前合作情分，又顾虑宝香楼眼下困境，愿意私下匀出一批上等新香应急，只是价码需比市面高上两成，且为避人耳目，交易需得隐秘。


    全荣一听，小眼睛里精光四射，只当杨佩兰是外地商人不知太子府正寻香，满心盘算着黄金千两近在咫尺。


    他搓着肥厚的手掌，泼天财富即将到手，这区区千两银子算得了什么！也顾不上想，这是宝香楼最后的银子，连声道：“两成？三成也值得！”


    怀揣着几乎掏空宝香楼最后的银票，全荣到了约定的茶楼，杨佩兰正坐在其间喝茶，身旁堆放着数十个密封的木箱，一股清雅馥郁的异香隐隐透出，正是芳香楼花露独有的气息。


    杨佩兰：“全掌柜，幸会。”


    全荣贪婪地深吸一口，心中大定，迫不及待道：“杨掌柜，货可齐备？”


    “自然。”


    全荣哪还按捺得住，急吼吼上前掀开一个箱盖，被杨佩兰捏住手，全荣尝试挣扎，纹丝不动。


    ‘竟还是个会武的女子！’全荣讪讪收回手，暗道这女的不好惹。


    “花露精细，全掌柜勿要心急，待签了这契约，自然任你查验。”


    全荣此刻眼前只有黄金，连声道：“好好！”草草扫了一眼契书上货物数量与总价无误便签下大名，又蘸了印泥重重按下指印，生怕对方反悔。


    他忙不迭地将带来的银票塞过去，指挥伙计赶紧搬货查验，全然没留意契书末尾一行不起眼的小字：芳香楼花露自出售，一切后果概不负责。


    ‘贪婪蒙蔽双眼啊……’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杨佩兰冲着屏风后的李红杏，晃了晃契约，奸笑一声。


    “成了。”


    -


    不日，全荣奉上花露，夸夸其谈。


    管事很是和善，瞧了香确认是太子殿下交代的，命人好生的招待，悄悄去寻太子殿下。


    书房。


    “殿……老爷，人来了。”管事不知李红杏也在，忽然顿了一下，反应极快的改了口。


    李红杏看看管事，又盯着面色平静的闻栖鹤，微微眯眼，他在搞什么名堂？


    闻栖鹤没察觉，看了一眼李红杏，促狭道：“杏娘想如何写买卖契？”


    李红杏抱臂来回踱了几步，佩兰卖了十箱，看着管事：“嗯……拟个二十箱给他。”


    “照夫人的意思去办。”闻栖鹤提这笔停顿片刻，补充道：“若他犹豫，价格翻倍。”


    “奴婢明白。”


    李红杏一怔，直直看着闻栖鹤：“你不怕我白白花这两千两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