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考校(二)

作品:《君子渡我

    第92章


    李玉蔷耐心地听她说完,旋即嘴角牵起温和的弧度,说话的语气毫无波澜:“我不在乎,也不稀罕那些所谓的荣誉,这次考校的结果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倒是有劳柴医师为我操心了。”


    听了她这番话,雁宁微微垂眸,心潮却开始生出起伏。


    还未等她回过神,这时,清宁宫外面便来了人通传。


    为首的宫人先是躬身行礼,才道:“眼下几位主考大人也已经动身前往文墨殿,巳时一刻便开考,还请诸位学子随奴等移步文墨殿。”


    传完话,宫人们自然立身在一旁等候,众人见状顿时收起捧在手心里的医书,急忙跑回屋里整理完仪容,过了小半个时辰,所有人才陆陆续续收拾好,便也随着宫人去往文墨殿。


    就在众人纷纷离去时,李玉蔷忽然侧身拦住刚要动身的柴静云。


    她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浅笑,声音沉静有力,每一个字都透露出沉稳和自信:“我从不需要别人来定义我,因为我知道我是谁,有几斤几两,若这次当真得不到我想要的,那我便会得到更好的,因为我有退路,柴娘子与其有闲暇时间在这儿说他人闲话,倒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看看能不能过得了铜人针灸考校这一关。”


    即使身陷困境被众人误解,她只是轻轻摇头,不急不躁地解释几句,用事实来说话,让人无法辩驳,当然李玉蔷也不在乎世人对她的看法,本就有那真材实料,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平心静气,镇定自若。


    好似雁宁也从未见过李玉蔷动气,不论是对谁,一向都是友善的。


    话音才落,她便淡然一笑,步调从容淡定地转身离去。


    柴静云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拢在袖中的指节蓦地捏紧,心中却是生出一种无法抑制的的憋闷来。


    文墨殿的阔大考场内,这时外头一声通传,说主考大人们即将入殿。


    学子们本是松松垮垮地站成几排,正百无聊赖地聊着闲话,雁宁来得晚些,自然没交到什么朋友,也就只有李玉蔷愿意理她。


    听见宫人通传的声音,众人几乎立刻全都站直了,屏气凝神,没敢再发出半点儿声音。


    紧接着就见殿外走来了五六位主考医官,几人的脸上均带着一副不怒自威的神情,特别是那位站在正中间的主考医官,他那双更为锐利的目光足以让学子们都感到胆战心惊,不敢直视,他将全场缓缓扫视一圈,眼神中充满了威严之色,仿佛能洞察所有人内心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此时,殿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而压抑,学子们都躬身垂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为首的主考大人终于发了话,声音铿锵有力,令人不容置疑:“有心情闲聊,想必你们是早就有所准备,那便直接开始吧,第一场考校不限时长,唯有看你们手上的功夫。”


    主考大人一下令,学子们便纷纷动身前往属于自己的铜人面前,整整七十三个铜人前,站着七十三名学子。


    雁宁眼前的铜人,身长两米多,通体由铜打造,身上共有六百多个腧穴,这些铜人体内的小孔也与人的穴位相同。


    针灸考校,针入汞出方为合格,所谓的针入汞出便是学子们根据主考大人所出之题进行针灸,首先医官会将水银注入铜人体内,再将铜人体表涂上黄蜡,完全遮盖经脉穴位,应试者一旦准确以针刺穴,针入水出,便是合格。


    在动手之前,学子们先是抑制住内心的紧张,静下心来分析着考题,旋即纷纷全神贯注地投入铜人针灸之中,不久之后,胜负之分便能显而易见了,有些人的脸上很快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而有的人则是慎重地思忖着,眉头紧锁着纠结于某个问题,生怕做错一步。


    眼看着殿外日头越升越高,这才刚入夏不久,空气中便弥漫着一种沉闷的气息,日光无情地倾斜而下,让人无处可逃。


    眼看着光景在一点一点地流逝,然而那越来越烈的日头穿过半开的窗棂无遮无掩地射在身上,再加上针灸时的紧张,有不少学子的额面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无法集中注意力,心里总有一根不安的弦在紧绷着。


    偏偏这时,主考医官们开始在整齐排列的铜人像之间,沿甬道徐徐而行,令那些心理素质本就不好的学子以至于更为心慌意乱,手指颤抖,无法稳定地捏住银针,心跳声一阵强过一阵。


    正当她想歇息片刻时,却又总觉得有一道目光正在偷偷地凝视着自己,雁宁稍抬眼睑,意外地撞入一道视线,只见他的目光又厉又细,神色郁郁,像是早就窥探了她的身份。


    雁宁更是看了一眼之后便立刻垂下头去,她倒也不是同其他学子一样害怕这位异常严厉主考大人,而是希望他无论如何都不要注意到自己,雁宁眼下只想低调做人,安安心心地通过殿试即可。


    只是……


    倒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如她所愿,雁宁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事越不想要的便越要来。


    正当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铜人针灸上时,怎料那位主考大人早已来到她身后,悄悄看了她多时,就在雁宁落下第三针时,他突然呆了一刻,下意识便出声问了句:“鬼门十三针?”


    雁宁听到这句话,忽然失神了一瞬,捏住银针的手也随之停住,她没动也没说话。


    主考大人语气平静,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铜人针灸考校,你当得魁首。”


    此话一出,立时便引得众多学子即刻停下手上的动作,纷纷侧头将雁宁浑身上下完整地打量一遍,就连几位侧立于旁的主考医官也忍不住跟着探看一番。


    不少人心里暗忖着,哪里来的这么一个天赋异禀的小女娘,看起来有点儿面生,有少许的学子心中猜想着,雁宁会不会是哪位医官家的女郎,若不是,那她身上定然隐藏着一段惊天秘密,待出神片刻后,他们便快速调整心态专注眼前之事。


    这番躁动,令雁宁心头一阵慌乱,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下头,像是想躲避此话题,半晌后才回神。


    看眼前这位主考大人的反应,显然是对她方才所使用的针法了如指掌,不过这都是阿娘教的,的确也从未告知过她,此针法名叫鬼门十三针,雁宁自幼便开始习得此手法,已成习惯,也是她最得心应手的,短时间内自然改不了,本觉着此法最是寻常不过,用着也方便,因一时谨慎,想考取更好的成绩,却没想到这样做反而是害了自己。


    好在雁宁目前只下了三针,眼下还有转圜的余地,那便是换另一种针法,瞒过主考大人的眼睛,让他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当然头名自然也就轮不到她头上,也可减少些麻烦。


    她思索片刻,随意编了个名字:“这并不是鬼门十三针,而是九转还阳针,九转之下,生死逆转,常常能起到妙手回春之作用,恢复垂危之人的一线生机。”


    先前主考大人的那股子欢喜又加现下的好奇与期待之情顿时烟消云散,他听后,不以为意道:“我从未听说过此针法,可是你所编创?”


    雁宁看着他逐渐沉下去的嘴角,很快应了声:“是,主考大人。”


    主考大人思忖了须臾,看向雁宁的目光似有深意,斟字酌句地说:“鬼门十三针,有祛病除邪之功效,愈后永不复发,堪称当世医术神技,乃祖先边阙所创,传人甚少,当今世上恐怕也就只有夏医师会用此法,若非是等你落下最后几针,我还真就以为失传已久的针法又重现于世人眼前了。”


    雁宁很快被这话吓了一跳,她不欲将自己的真本事在此显露出来,即刻低垂下脑袋,嗫嚅道:“学生才疏学浅,针法不足,比起誉满天下的夏医师而言,我自知相差甚远,这次也不过是凑巧运气好些罢了,着实不应该……”


    主考大人扯了下唇,全然没有想要听她继续说下去的心思,直截了当地说:“我说过了,你当得魁首。”


    雁宁一片迷茫,不知所言,若再多说一句违逆对方的话,想必主考大人便会不高兴,她只好颔首道:“多谢大人赏识。”


    主考大人忽然笑了一下,但眼里没什么情绪,雁宁就那么呆愣愣地立在原地,像是失了魂,她慢慢地将裙裾攥进掌心,那动作像是无意识的,却重复得近乎执拗。


    现如今,她每每想起主考大人用那双满眼都是欣赏的目光看向自己时,雁宁整个人都不好了,即便是得了魁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雁宁却立刻犯起愁来,她这会儿真是把翁如意嘱咐给自己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也不知今日的出头,会不会给以后招惹来自己担不起的祸事,现在想起此事,还真真是频繁后怕。


    她皱眉看了眼主考大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一阵烦闷之情顷刻间便涌上心头,以后行事须得万分小心才好,否则恐怕没几日就会暴露了身份。


    一声无力的叹息从她喉咙里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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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所有的无奈都随着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不知怎的,雁宁现下倒是有些疲累之心和惧怕之意,却又深感力不从心。


    *


    晚间刚用完膳,雁宁正想回房歇息片刻,白日里不仅要承受铜人针灸考校的煎熬,结束后就连那么一丁点儿的休整时间也被人霸占。


    考校一结束,那些个闲不住的学子很快便凑至雁宁跟前,七嘴八舌地询问根底,她哪里见过如此阵仗,直令雁宁坐立不安,不知所措,难以适应这样的热情,全然与她刚入宫那会儿见到的判若两人。


    好不容易熬过了他们的刨根问底,所以她得趁着眼下的光景好好歇息一番,为明日晨时的最后一场墨义考校做准备。


    等待放榜的时刻,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忧愁,尽管知道自己铜人针灸考校考得不尽人意,但同时也夹杂着一丝希望,不过眼下的确也该前去看看榜了,不然定会影响到明日墨义考校的心态。


    容莺莺眼下也在为自己及另外哪些学子们暗暗担忧,方准备抬步出去,就听见隔壁厢房开了房门,紧接着便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莺莺妹妹,真是巧了,你也没敢去看放榜吧?”


    只见容莺莺有些心神不宁的,她轻轻咬着嘴唇,试图压抑住内心的慌乱,却依然无法平静,但也不能叫这样的情绪影响到冯惜儿,便最好低下脑袋,嘴角挤出一抹苦笑:“是呀,真是巧了。”


    冯惜儿倒是看得通透,不忘安抚道:“你别再垂头丧气的了,说不定就过了呢,莺莺妹妹又不是绣花枕头,还是有些真本事在手上的。”


    容莺莺忍不住叹息一声,强颜欢笑着:“多谢惜儿阿姊的安慰,我已经不紧张了,咱们去瞧瞧榜单吧。”


    但一到榜单面前,容莺莺便即刻泄了气,她下意识抬起双手死死地捂住双眼,突然就不敢看了,只好恳求冯惜儿帮着她找寻名字。


    沉吟片刻,冯惜儿忽然抬手拍了拍她的背,悠悠地开口道:“今夜我去寻你温习医书吧?”


    闻言,容莺莺顿时懂了她着话里的含义,再也忍不住睁开了双眼,看到榜单的那一刻,她呆了一瞬,这才放开了笑颜,兴奋道:“咱们都过了!”


    “李医师怎么会?”有学子忽然意味不明地缓缓说了一句。


    他口中的李医师便是李玉蔷。


    容莺莺和冯惜儿看到她名字的所在之处时,两人也是同时瞪大双眸面面相觑,旋即又不可思议地看向榜上的排名。


    “怎么可能?”容莺莺的第一反应是,必是搞错了排名,李玉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得这样低的名次,莫不是考砸了?还是主考大人看错了名字?又或是被人顶替了名次?这便不得而知了,榜单由主考大人亲自编排,容不得半点儿的质疑。


    容莺莺本打算要是一会儿正巧碰到雁宁,就将此等的好消息告知于她。


    怎知她和冯惜儿才回过身,就瞧见不远处正疾步行走的雁宁,趁着雁宁还未步入厢房,容莺莺激动得直发抖,好不容易才将声音压下来:“韩医师,我知道你厉害,却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


    远远地听到这几句话,雁宁的眼角抽了抽,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她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但眼下不论怎样,似乎沾了与夏玉泉有关之事,一切就会变得畅行无阻。


    回过神,雁宁却并未回话,而是选择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见她一反常态的模样,容莺莺心里便有些狐疑起来,寻常学子若是想要挤进前三十怕是都有些难,更别提头名魁首了,当真是难于上青天,几乎无法实现,若她是雁宁,此刻定然笑得合不拢嘴,当然她也心知自己的那点斤两,魁首也是万万不敢肖想的。


    冯惜儿静默半晌,觑着容莺莺稍有异色,又压低嗓音说了句:“韩医师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容莺莺秀眉微蹙,有些纳闷地问道:“对啊,韩医师得了头名,为何还会如此的沮丧?”


    真是好生奇怪。


    冯惜儿下意识猜测道:“韩医师或许是……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呢?”


    听见她的话,容莺莺不过刹那便恍然领悟了其中深意。


    她短暂地一怔,心里倒是打消了些对雁宁的疑虑,却仍旧对李玉蔷考砸这回事感到奇怪。


    冯惜儿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无奈:“不眼下最重要的,是玉蔷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