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心扉

作品:《君子渡我

    第93章


    雁宁回到自己房中的时候,白日里铜人针灸考校后的那一点倦意也随之上涌,她停驻在床榻边,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纱窗外的夏日黄昏景象,放空大脑发了会呆。


    这场分殿考校是专门为宫里的贵人们择选贴身医师,自然不同于以往的秋试那般简单,仅凭一场铜人针灸考校,就让不少的医术佳材止步于此,余下的三十名学子里还得再筛出一半,这燕王宫里真正的天潢贵胄也不过寥寥数人,大燕后宫妃子稀微,若能从考校拔擢的严苛体系之中脱颖而出,便能让那些官宦子嗣,甚至平民百姓一个得以贴近王宫贵人们的机会,然而接下来的这场墨义,便是众多学子直接平步青云的最后一次机会。


    当然也是雁宁能够靠近仇敌的唯一机会,墨义中拔得头筹着,自然能跟在后宫身份最为尊贵的女子太后身边,依次往下排便是王后、太妃和寻常妃子,下来就是几位公子和公女们,但凡能得其中任何一个贵人的赏识,往后的仕途便可一路扶摇直上,官运亨通。


    分殿考校的那几日里,居于清宁宫的学子们早就将此消息传得满天飞,有人为自己的成功入选而感到沾沾自喜,可对于雁宁来说,一入王宫深似海,表面光鲜亮丽的大燕王宫的背后,实则都布满了危险与刺激,尽管如此,学子们对于这美好事物的向往,往往会超越对危险的恐惧。


    不过终究是没人会理解雁宁的顾忌,也没有人会觉得她不快乐,就像白日里的针灸考校,雁宁这般轻易就能拔得头筹,学子们大约都会羡慕她的,若非要报仇,她此生定然不会踏入这燕王宫一步,也断不会再与危瀛月扯上任何的关系。


    雁宁忽然想起,曾与萧无隐说过的话,她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想归隐山林,远离这凡尘琐事,过上安稳一生的日子,她从不会这般轻易地对别人吐露心声,那日是意外。


    眼下唯一知晓雁宁心愿之人,也已不在这世上。


    那个性格倔强,自尊心强,阴冷孤僻的少年将军,虽说他偶尔会冲动和意气用事,对雁宁从来也都是嘴下不饶人,只对自己看得上眼的人讲情义,但好在为人重情重义,心中有丘壑,有什么危险都会挡在你身前,简直让雁宁是又敬又恨。


    只可惜……


    这世间再也没有萧无隐。


    此时屋内的气氛不免有些压抑不快,现如今一想起这些糟心事,雁宁不由感到无比的烦闷倦乏,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若她再这样深里思索下去,想必头颅又会开始隐隐的抽痛。


    雁宁只好强行压下这些心思,慢慢阖上了眼睛,终是撑不住沉沉地睡下。


    *


    此时临近黄昏,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下来,窗外频繁有人来往,倒也不显得清冷。


    雁宁才睡醒,站起身子时脑袋胀得有些发昏。


    月色清霜,照亮半开窗扉,望着窗外的夜景,雁宁的脑海中也开始无由来地思索起一个有些令她心神恍惚的问题。


    现如今不合时宜地想起以前,萧无隐对她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雁宁忽然意识到……


    他是不是喜欢她?


    或许只是单纯地讨厌她呢?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雁宁的指尖开始发颤,那些又酸又涩难言的情绪在心底疯狂生长,她只觉心口发胀,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有这样的想法,雁宁心中几乎都有些想笑,她干脆晃了晃脑袋,想借此清醒清醒,可远处时不时有几声虫鸣,听着倒叫人心烦意乱。


    倒不如出去吹吹冷风,转移一下注意力,或许就能忘记这些糟心事。


    雁宁才刚推开门,就正好与迎面而来的李玉蔷对上视线,她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不可否认有那么一丝的意外,只是很快又被担忧给取代。


    李玉蔷的眼眶泛着一圈红,像是刚刚才哭过一场。


    雁宁愣了愣,眼中笑意晕开,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了一句:“李医师是想来找我的吗?”


    只见李玉蔷努力露出一个安然的微笑,轻声说:“没错,这样会不会叨扰到韩医师休息?”


    雁宁虽猜不出她的情绪,却也能从面上看出,她明明有几分低落,却依旧强颜欢笑地与雁宁说话。


    雁宁嘴角轻扯,旋即牵出抹暖心的笑来:“自然不会,反正眼下也无事可做,倒不如你我一同好好坐下来谈谈心,当然也可随处走动一下,就当散心了。”


    因为雁宁知道,像她这样的人,就算是碰到再不开心的事,也只会短暂的失落,更不会将不好的情绪显露在他人面前,只需一个人待在幽静的房中静静心,自己就能把自己哄好,从不需要他人安慰。


    行走间,雁宁扫了一眼李玉蔷,却见她右手掩在宽大的袖袍里,虽说只是瞟了一眼,瞧不真切,但雁宁还是注意到了她手心处的异样,却选择静默不言,李玉蔷既然选择遮掩,那就是不想让旁人发现此事,就算是多管闲事问一句,她恐怕也还是不愿提起,倒不如选择沉默,免得错揭了别人的伤疤。


    两人略走了一阵,说了一会儿话,尽管李玉蔷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雁宁还是注意到她今夜的神色很不对劲。


    雁宁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不合时宜地朝李玉蔷伸手,语气缓下来:“将手给我,我看看你的伤。”


    听见她关切的询问声,李玉蔷愕然垂首看向自己的手,却见自己的右手止不住地在颤抖,指尖有些发白,摸上去还有些发烫得厉害。


    雁宁思虑几瞬,做好心理斗争后,方才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了一句:“李医师方才是不是去见了什么人?”


    听闻此言,李玉蔷有些愕然地抬首看了雁宁一眼,依照她现如今的反应,雁宁显然是猜中了她的心思。


    她摇头浅笑道:“我能见什么人啊?韩医师多虑了。”


    雁宁一时间有许多话想问,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她们二人才相识不到半月,理应不该多管闲事,人家也没有义务要告知你缘由,若执意要追问下去,未免有些不妥,她大约也不知要如何回答,所以最终雁宁还是没有多问,问得太多了,反而会让她更为伤心。


    “也许是我看错了。”她慢慢地出了声。


    李玉蔷看她一眼,压着情绪,刻意将话题转移,语气淡定从容:“自从揭榜之后,我就瞧着韩医师有些不对劲,是否遇到了什么难事?”


    雁宁歪着头,不带丝毫犹豫地反问她:“那你呢?你为何也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也不知是不是这句话惹了人不高兴,面前的人脸色陡然一沉,看着她的眼神比这夜间的凉风还冷。


    “没有的事。”李玉蔷笑着说了句。


    雁宁凝视眼前之人的目光久了些,语气平和:“可是你满脸写着不高兴,好像藏着些什么心事一般。”


    李玉蔷:“……”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她其实很想矢口否认,挣扎一番,终究还是如实道:“若此事换作是你,你会如何应对呢?心里又会不会觉着难过?”


    雁宁的心下略一沉吟,不过刹那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我听他们说,李医师这次针灸考校考砸了,不会是因为此事才觉得难过吧?”


    李玉蔷还是没能忍住在雁宁面前表露出异样,与雁宁方才说的那番话,也并非她心中所有的想法,她其实很难过,便只有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死死攥住裙裾,才能止住那几乎快要溢出来的难过和伤心。


    她眼里闪烁着无尽的痛苦与疲倦,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悲伤,强颜欢笑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我们李家世代行医,家族中不乏杏林圣手,医术高超的医师,我自小也被家中长辈寄予厚望,回首往昔,本以为自命不凡,现如今进了宫才知道,原来只是江湖一小卒,而我今日这般模样,的确是给家中丢脸了。”


    雁宁轻轻一笑,说话间不疾不徐,语调平和,让人不自觉地静下心来:“俗话说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即便是天赋异禀,也难免会有起伏,就算今日的针灸小考成绩有些不尽人意,那又如何呢?等明日墨义再争回来不就好了?天有不测风云,人这一生,从来都不是顺遂无虞的,而眼下的这些挫折,也许会成为你前行路上的垫脚石,或者是绊脚石,你始终都无法预料到,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的,你也并非只有考入翰林医官院这一条路可选,若是这条路走不通了,那便换一条路走,总会有适合你的,或是你喜欢的。”


    李玉蔷神情专注地看着她,静静聆听。


    话音才落,雁宁垂眼不知在思量什么,那浅淡的声线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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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添了一丝哑:“但是……喜欢的东西,未必要拥有,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要如何做选择,是随你自己的想法,还是随李家那些长辈们对你寄予厚望的心?”


    李玉蔷忽而掀起眼皮,唇角无端一勾,发出细微的颤音,喉咙发紧,透露出心中的不安:“我真的可以随自己的心吗?”


    雁宁抬眼,视线与她相交,面色平静依旧:“当然可以了!若能对自己的心,便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越是在意他人对你的看法,就越容易被执念困住,离你想要成为的样子越来越远,反正受折磨的只是你自己,倒不如选择放下来得痛快。”


    李玉蔷深呼吸一口气,呼吸间也带着一种颤抖,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压抑和痛苦:“你说的对,人生都是自己的,又何必太过介意他人的目光呢?人这一生不止一个选择,若做不了医官,我还可以去做走街串巷的郎中,去做行走江湖的铃医,甚至是军营里负责包扎伤口的方士,怎么开心怎么来,既能经历千帆的人生,亦能识尽人间的烟火。”


    雁宁再次朝他伸出手,这次语气不容拒绝:“给我看看你的伤。”


    李玉蔷连忙说道:“不妨事的,我方才出门时已上了药,过几日便好了,无需韩医师为我忧心,不过也谢谢你能抽出时间来陪我散心。”


    雁宁当然知道她不想因为一点小伤而去麻烦别人,看着她委屈,既懂事的模样,雁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她不再顺着李玉蔷的想法来,直截了当道:“这样,你在这等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李玉蔷眉心微蹙,想叫停她的动作:“当真不必了,我房中如今也有药膏备着。”


    雁宁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悠悠地开口说:“我的药很灵的,也很有趣,触感冰凉且还能滋养肌肤,促进愈合,正是我以特殊手法调制而成,贴于患处对内外伤均有奇效,定能让你在最短时日内恢复如初,每日晨时还有一场墨义呢,你伤得还是右手,这其中的利弊就不必我说的太清楚了吧?”


    所谓墨义,是以笔墨作答,阐述义理,自然是要用到右手,若换作平常,受伤一日于她而言道也无妨,可明日还有正事,万万耽误不得,于是李玉蔷便也不再迟疑,将右手伸出来递给她。


    雁宁回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乖乖在这儿等我,我马上便回来。”


    看着她飞快离去的背影,李玉蔷顿时愣在原地,张了张双唇,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听她这般说,只好无奈地含笑点了点头。


    路程虽不愿,但走路一个来回也还是需要些时间的,李玉蔷索性找了个地方坐下,可出乎意料的是,雁宁这次来得很快。


    当然李玉蔷这一次也不再迟疑,很快便将手伸出来递给她。


    雁宁顺势回握住她的半个手掌,定睛一看,她的手心上处处布满了层层叠叠的鞭痕,已经明显发青发紫,淤堵得厉害,而眼下最深的一道疤痕显然是新添的,却因为恰好覆在了旧的伤痕之上,几乎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便深得更狠了,就连雁宁看了也忍不住啧了一声,上药的动作自然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轻柔,生怕一时不慎弄疼了她。


    “要是疼就说与我听。”经历刚刚那一遭,雁宁也知道李玉蔷现在正是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声音也不自觉变得温柔起来。


    李玉蔷低眸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一抹难言的情愫之色,在她的眼底迅速掠过,说话的声音闷闷的:“若不是有你,我定然会这样强忍下去。”


    “如何?不疼吧?”


    雁宁说着,不忘用指腹轻轻地在伤处抚了抚,蓦地腾出一阵酥痒,李玉蔷先是感觉到一片沁凉,那冰凉的触感从掌心蔓延至心底,竟是舒畅不少。


    半刻钟后,痛感确实有减轻,她垂眼不知在思量些什么,雁宁专注疗伤,也不曾瞧她。


    再上过一遍药后,雁宁适时收手,忽地笑了起来,眉眼舒展开来,即刻抬眼想要去看她的反应,有种说不出的风流。


    李玉蔷则是低垂着脑袋,将注意力全放在了自己的掌心上,她那双好看的眸子蓦地炸开喜悦的烟花来,语调中透露出好奇心:“这是……什么膏药?竟如此奇特。”


    雁宁却是回她:“我还没想好取什么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