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上官离慢悠悠地走出屋外，门口还有接应的侍卫。


    门外的侍卫很快开口问道：“二郎君，现下可是要回上官府？”


    “不回。”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


    侍卫忽然面露难色地说：“二郎都已经许久没回家了，大娘子还常常在府中念叨您。”


    听闻此言，上官离忽然眉宇一展，脸上笼罩多时的阴霾似乎一扫而光。


    他神色略显凝重，语气低沉道：“等过些时日，我自会回府见阿姊。”


    侍卫的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大娘子不久后便要成亲，二郎君现在能见一面就见一面吧？”


    上官离的声音冷得像冰，语速逐渐加快，仿佛在释放内心的烦躁：“谁叫阿姊要答应同那东陵王结亲的？”


    此言一出，侍卫头顶如有惊雷闪过，有些后怕地咽了口唾沫，惶恐道：“可这是王上亲赐的姻缘，岂是你我能够违逆的？”


    上官离直直地盯着眼前之人，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我都说了，若是阿姊不愿嫁给东陵王，我自会有千万种办法解除这门婚事。”


    侍卫忍不住叹息一声，软下声音说：“二郎君赌气归赌气，大娘子要是还见不到您，只怕是会伤心的。”


    上官离微微蹙起眉头，直接转过身，背对着侍卫，语气里满是冷漠：“都说了明日回府，你着急什么？”


    见他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侍卫这才罢休地点点头道：“是。”


    侍卫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突然顿住，黑眸闪过一丝意外，连忙关心问了句：“二郎君这是受伤了。”


    上官离下意识收回放在身后的手，垂下眼睫瞧了眼手心上的伤口，却是不以为意道：“无妨。”


    “属下这就去唤医师来替二郎君包扎伤口。”


    侍卫的眉头久久未能舒展，说罢，当即转身就要去叫人。


    上官离及时出声叫住他：“不必，这点小伤还用不着去宫里请医师，我自会处理。”


    话音刚落，他便不疾不徐地迈步而去。


    侍卫目光沉沉地望着上官离离去的背影，话含在嘴里化为叹息。


    *


    残阳被夜色吞噬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黑暗。


    上官离正漫无目的地走在长街上，他的神情呆滞而迷茫，内心仿佛被千百只蝴蝶困扰，纠缠不清，一时无法理清其中的思绪。


    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到了回春堂。


    走近门口时，上官离的步子骤然慢了下来，他肩膀微微绷紧，整个人定在原地。


    沉吟良久，他保持着仰望回春堂的姿势，一头乌发被风吹起，额前有几缕发丝零散地覆在面颊上。


    风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上官离默然片刻，忽然幽幽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睛，似要抹满目浮华。


    正当他就要转身离去时，身后蓦地传来一道语气温柔的声音。


    “上官郎君怎么来了？”


    端木桃问道，眼底带着明显的困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顷刻间，上官离唇边很快浮起一丝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浅浅笑意。


    他缓缓转过身，眼神微凝，故作淡然地说：“受伤了不来医馆，还能去哪儿？”


    端木桃紧了紧怀里抱着的盆皿，尾音上扬，从容不迫道：“我想上官郎君，不是不知道回春堂的规矩。”


    “我当然知道。”


    上官离回答得极为干脆，因为他早就已经在雁宁这儿领教过所谓的规矩。


    说罢，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转身就要走。


    才刚走往回走几步，怎料端木桃忽然出声叫住他。


    “等等。”


    闻言，上官离应声回头，看向她的眼神轻轻一凝，带着若有所思的探究，似乎对端木桃接下来要说的话深感好奇。


    端木桃若有所思，轻声开口：“看在你救过我家小师妹的份儿上，我可以为你破例一次。”


    “破例？”他盯着她，声音又冷又硬。


    说罢，上官离迈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一步步走上前，他拖着尾音，慢悠悠地说：“依我看来，回春堂的规矩倒像是表面装装样子，怕是谁来都可以破例吧？”


    端木桃眉心微皱，斩钉截铁道：“自然不是。”


    她郑重地说：“在我这儿，唯有你一人可以。”


    听闻此言，上官离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似乎还未从突如其来的困惑中反应过来。


    端木桃慢条斯理地把话说完：“再者说了，我不以回春堂的名义为你医治不就行了？”


    上官离难得一笑：“真是难为端木大夫了。”


    端木桃冲他浅浅地笑道：“进来吧。”


    她将上官离引至青竹雕花屏风前，旋即跪坐在软蒲团上，轻声开口问：“上官郎君是哪里不舒服？”


    他并不言语，而是抬起手，手心朝上移到她面前，将伤口暴露给端木桃看。


    上官离手心上的伤痕被划得很深，不过这伤口明显是新添的，却因为正好覆在了旧的伤痕之上，几乎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便深得更狠了。


    端木桃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收回，迟疑半晌猜测道：“是今日拦截那支羽箭才留下的伤口吧？”


    上官离很快应了声：“是。”


    端木桃一边去拿药箱，又一边安抚着他：“这倒是不打紧，包扎一下就好了。”


    上官离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忍不住开口问了句：“不知端木大夫芳龄为何？”


    此言一出，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握在手里的瓷瓶差点儿滑落，但下意识又紧了紧手上的动作，继而责怪道：“上官郎君这样问一个女郎的年龄，恐怕会有些不礼貌。”


    上官离此时并不懂得小女郎的心思，他眼底浮上一层困惑，依旧是冷淡不辨情绪的声音：“哪里不礼貌了？端木大夫直说便是。”


    “双十有五。”端木桃只好如实回道。


    听闻此言，上官离脸色微变，动作肉眼可见地一滞，迟迟没有动静。


    他低头不语，此刻正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心里想着的那个人若是能活到现在，怕是也同端木桃一般年龄大。


    端木桃有些疑惑地问了句：“不知上官郎君问这个做什么？”


    她微微歪着头，又轻轻蹙着眉，澄澈漂亮的眼眸眨呀眨，继续道：“莫非是心悦于我？”


    上官离的嘴角弯成了一抹尖锐的冷笑，又是一贯的淡漠疏离：“没有的事，你少自作多情。”


    “真的吗？”端木桃说罢，缓缓靠近上官离，她安安静静地单手支着下巴，直勾勾盯着他笑，妩媚中带着几分俏皮可爱。


    端木桃委屈地说：“上官郎君这样说话，我会伤心的。”


    “你伤心什么？”上官离眉心微微动了动，幽沉的眸色比这夜色还寒凉。


    他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就等着她主动开口。


    “我伤心是因为………”


    端木桃僵了一会儿，忽然俯身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你方才凶我了。”


    她的唇似乎从他耳边擦过，只有温热的气息，却没有真实的触感。


    可这话却足够让他心底泛起一层涟漪，却也不是他心里所期待的那句话。


    上官离盯着她，平淡的神情突然生出一点凶戾：“我何时凶过你一下？”


    端木桃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哀怨和忧伤，嗫嚅道：“虽然上官郎君不觉得自己说了重话，可我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上官离很快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随后不紧不慢道：“那便对不住了。”


    闻言，端木桃神态悠然，语气和缓地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她说着，还不忘抚了抚他的手。


    顷刻间，上官离的眼神忽然被她手腕上的红绳所吸引。


    还没等端木桃收回手上的动作，上官离竟毫无预兆地一把捉住端木桃的手腕。


    他神色复杂，眼底有些发红，语气笃定道：“你就是我的………”


    端木桃急忙将手腕从他手心里挣脱出来，


    她眉心紧蹙，沉声道：“上官郎君认错人了，仅凭一根红绳，又如何能证明我就是………”


    还未等端木桃话音落下，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她。


    他眉眼间染了些怒气，忍不住拔高音量：“可我从未说过你是我的谁！”


    此言一出，端木桃顿时心弦一颤，像是思绪突然断片，最终只是沉默，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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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说些什么。


    她下意识转移话题：“现下天色已晚，回春堂就快要闭馆了，上官郎君还是早些回府吧。”


    “我不着急的。”上官离语气淡淡。


    端木桃那张总是春风含笑的脸上，此刻却罕见地面无表情，甚至透出冰冷的怒意：“可是我着急，若是被师父瞧见我为你医治，他定会狠狠地罚我一顿。”


    上官离道：“若真出事，我自会向翁大夫解释清楚，为我医治也并非你本意，而是受我威胁，才不得不出手相救。”


    端木桃苦涩一笑，开口的嗓音有些发抖：“其实你用不着这样的。”


    “我想确认一件事。”上官离深深吸一口气，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澜。


    说罢，他忽地长袖一展，握着她的手往怀里一带，端木桃还反应过来，便被密密地笼在上官离怀里。


    她此刻全身都僵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五娘子。”端木桃的耳边很快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是他低沉的声音。


    上官离的嗓音带着些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的。


    话音才落，他使了劲儿，手心覆在她的后腰，很用力地将端木桃抱在怀里。


    端木桃的眼神有些恍惚，眉间纠结地问：“什么五娘子？上官郎君莫不是认错了人？”


    他带着一丝苦涩的语气开口说：“你又何必装傻呢？如今什么都对上了，你骗不了我的。”


    端木桃急忙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眼底闪烁着多重情感，既有困惑也有防备：“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上官郎君这样套近乎的把式未免也有些太老套了。”


    她指尖一顿，避开他的目光，垂眸不语。


    堂下静默许久，唯有窗外寒风凛冽。


    他还是没说话。


    端木桃脸上勉强陪着笑，试探着开口道：“若你真想与我亲近，大可以直接说与我听，你也用不着说这些弯弯绕绕的话，我会不喜欢的。”


    上官离紧紧盯着她的眸子，眼中流露出些许的不甘心和困惑，声音哽咽地问道：“不喜欢这些话，那你喜欢我吗？”


    此言一出，端木桃眨了眨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裙裾，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


    良久，端木桃才缓缓道：“上官郎君之勇，如猛虎下山，令人敬畏，我自是崇拜万分的。”


    他指尖掐紧了掌心，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却又极力控制住内心的情绪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上官离扶住她的双肩，努力忍住眼泪，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你就是端木五娘子对不对？为何不肯与我相认啊？你究竟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他此时的脸色阴沉如暴雨前的乌云，嘴唇紧紧抿着，不停地颤动。


    端木桃只是淡淡一笑，语气稀松平常：“我与上官郎君并不相识，又何谈什么相认呢？”


    终究还是不肯承认，他压抑住内心的痛楚，可那种苦涩的感觉却像利刃一样刺痛着他的心。


    “你是否有什么苦衷？”上官离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


    端木桃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否认他的想法。


    上官离的神情忽地无措起来：“那是不是有谁在控制着你？我为你杀了他。”


    端木桃却还是淡淡地回道：“没有。”


    “不可能。”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端木桃随之往后退了几步，语气中满是呼之欲出的愤怒：“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以为你是谁？从今以后你莫要再来回春堂，我这次帮你包扎，是看在你救了我师妹一命的份上，并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私情，上官郎君休要再口出狂言，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也不想再见到你，请你出去！”


    此刻，他从她的眼中看到的不止有愤怒，还有些许的轻蔑。


    上官离却总是对她无可奈何，他轻笑了一下，可眼中却浮现出一抹悲凉，最终只是失望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端木桃深吸着气，眼眶逐渐泛红，不知不觉中将手心里的裙裾攥出了深深的褶痕。


    走出回春堂，上官离抬头望了望天，灰蒙蒙的，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已经怎么也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