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二公子回神都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大燕，百姓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在神都城门口聚拢成一堆，都踮着脚尖，昂着头兴奋地朝里面张望着，又一边小声地议论着。


    洛明川拽着雁宁的手，身手敏捷地往人堆里面挤进去，还不忘提醒身后的人：“小师妹，我们得赶紧去占前方的位置，要不然连二公子的身影都瞧不见。”


    “咱们为什么非要见到二公子？日后又不是没机会见到。”雁宁却是一点儿都不着急，被他一路带到最前方，可前面还是有一排人遮挡住他们的视线。


    洛明川却是毫不留情地朝她泼了冷水：“二公子金尊玉贵的，岂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想见就能见到的？”


    他说着便停下了脚步，洛明川个头儿不矮，可以说要比大部分郎君要高得多些，他不必再往前挤，此刻的地理位置已然是能够瞧见二公子的身姿了。


    只是可怜雁宁，若不踮起脚尖，根本就看不见前方发生了什么。


    洛明川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了自以为靠谱的办法，随即问道：“小师妹，要不要师兄抱着你？”


    谁知此言一出，雁宁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显然是不高兴，冷冷回道：“不必了，我也不是非要见到二公子才行。”


    洛明川此时还未曾意识到雁宁已经有些不高兴了，而是被眼前的场面所吸引住，没轻没重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来了来了！二公子来了！”他站在那里，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目光灼热。


    只见密密麻麻的人群迅速将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鼓掌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远远的几个人在前方开道，乌驹上的人个个身披重甲，手持铁剑，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和力量。


    雁宁竟鬼使神差地探着脑袋，凝眸仔细瞧着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少年英雄，二公子在其中显得格外显眼，唯独他没有身披重甲，就连贴身武器都没带。


    二公子端坐在马背上，一身白衣胜雪，半披着的玄色墨发在风中轻动，俊美无双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神微黯，从始至终一直注视着前方，从未移开过眼。


    苍白沉郁之色凝结在他的眉宇，那双漆黑暗淡的眼眸中深处似乎带着极为浓郁且化不开的伤痛，显出无端的寂寥，又如高山之颠的皑皑白雪，可望不可及。


    挡在雁宁前面的人群太过于浮躁，再加上本就站得远，以至于她根本就看不太清二公子的容貌。


    能看清的便只有被风吹动的清顺墨发，细细一看，鬓边竟生出了点点银丝，还有两缕白发自然垂落于胸前两侧。


    雁宁收回眼神，忍不住发问：“二公子的年岁很大么？鬓边竟生了些许的白发。”


    洛明川闻言，下意识辩驳道：“怎么会？二公子正值盛年，怎么年纪轻轻就生了白发？”


    他想不明白，此前二公子出征北齐时，他也是目送着出神都的，明明那时还未生出这些白发，怎么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雁宁再次抬眼去看的时候，二公子已经走远，她此刻倒是能看清他的模样了，不过只是背影而已，还有略微侧颜。


    她盯着看了许久，眸底忽然闪过轻微的诧色，过了会儿，雁宁忽然沉沉开口：“不过，二公子看起来有点儿眼熟。”


    她沉吟片刻，犹豫了一瞬，下意识淡然出声：“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洛明川微微凝眉，询问的声音很轻：“小师妹不是没看清二公子样貌吗？莫不是看走眼了。”


    “或许吧。”雁宁神色淡然，并未有丝毫动容。


    洛明川才想起留给两人回医馆的时间不多了，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回医馆吧，一会儿师父又该训我了，私自把你带出来。”


    雁宁点了点头，跟上他紧张的步伐。


    *


    回春堂今日来的病人并不多，雁宁很快忙完了自己手头上的事，便顿住脚步在原地，目光下意识往四周乱瞟，她忽然将眼神停留在柜台旁正悄摸偷懒的洛明川身上。


    她提起裙裾，抬起的步伐极为轻盈，鬼鬼祟祟地绕到洛明川身后，瞥了一眼此刻他正看得入迷的东西，随即吓唬道：“洛师兄你干嘛呢？怎么老盯着人家小娘子的画像，眼睛都快长到画像上了。”


    “嘘！”洛明川很明显被雁宁吓到了，他反应过来，急忙捂住她的嘴，刻意将声音压到最低：“你小声点，莫要被师父听见，若是听见我就完蛋了。”


    雁宁疑惑了瞬，蹙眉问道：“为什么？”


    只见洛明川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看向雁宁的眼神也越发羞耻，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是轻云吧？”雁宁很快反应过来，半带轻笑道：“师父是听不见的，洛师兄怕什么？”


    洛明川开口的声音有些发翁：“以防万一嘛，若真被听见了，你洛师兄就要被赶出医馆了。”


    话音刚落，他便迅速将画像卷起来，小心翼翼地收进袖中，生怕轻云的画像受到任何伤害。


    就算洛明川收画像的速度飞快，雁宁脑海中还是记住了师兄心心念念的轻云小娘子长何模样。


    画像上的小娘子身着绿衣，眉山勾抹着远山黛，眉眼间透出一些清冷孤傲之气韵，此刻她正低垂着头，怯生生露出修长白嫩的脖颈，手腕和腰间皆以铃铛做饰。


    雁宁眼底很快闪过一抹惊艳，心中暗想着，不愧是洛明川看上的女郎，此女子有远超平常美人的独特气质。


    此画以浓墨晕染，色彩勾勒，落入眉眼之间，大概成了洛明川眼中最为绮丽，最独一无二的色彩。


    洛明川顿了两个呼吸，垂下睫羽，似敛去失落，开口的声音里尽是无奈与苦涩：“眼看着就快要入夏，我已经许久都没去见她了，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


    都快要入夏了，她忽然想起来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就这样忘了此行来神都的真正目的，雁宁必须得想办法尽快混入大燕王宫。


    洛明川见她失神，便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淡淡问道：“小师妹又在想什么，怎么最近总是在走神？”


    雁宁突然开口，目光似有深意，试探着问了句：“洛师兄可知道如何入宫？”


    雁宁虽未表明自己要进翰林医官院，可作为一个医馆大夫，若执意要入宫，可不就是奔着翰林医官院去的。


    洛明川闻言，脸上的笑意即刻收敛起来，情绪一时波动得厉害，忍不住提高音调：“什么？！你要进翰林医官院？！”


    “翰林医官院？”雁宁沉下神色，凝眉问道：“是什么地方？”


    看雁宁的反应，她好像此前从未听说过在王宫中还有翰林医官院这种地方。


    她本就处于深闺之中，对外面的事物并非十分了解，特别是王宫里。


    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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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声音小了一些，很快为其解惑：“小师妹并非王宫之人，若是真想入宫，怕是只有翰林医官院了。”


    雁宁为了不让洛明川起疑心，只好为自己编些理由。


    她像只小猫似的，轻轻捏住他的衣角，时不时扯动一下，嘴里呢喃着：“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考进翰林医官院，还请洛师兄帮帮我。”


    为了让师兄忍不住心生怜惜，雁宁还用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眼波流转，眼神中透着一丝期待，柔声细语地请求道：“洛师兄最是善良了，不然轻云小娘子也不会看上师兄，还请帮帮师妹这一次吧。”


    听完雁宁的话，这谁还扛得住啊，洛明川心中纠结不已，只好答应了：“只怕是师父，他老人家是不会同意的。”


    雁宁疑惑了瞬，默然片刻，主动开口：“为何？在神都不论哪家医馆，若是有徒儿能考进翰林医官院，那便是活招牌，何愁回春堂不会名扬整个神都？”


    洛明川的双眸中含着千言万语，话明明到了嘴边，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哽咽在喉：“不是……”


    “你说呀。”雁宁眉心动了动，刻意引导着他继续说下去。


    洛明川忍不住叹了口气，微微蹙眉道：“师父本就出身于翰林医官院，只是不知后来为何执意出宫，自行开设医馆。”


    原来是这样，若翁如意本就出身于翰林医官院，那岂不是知晓这其中的规矩，如果有他的帮助，那雁宁考进医官院的机会便多了几分，可照洛明川所言，只怕翁如意是不会同意帮她的，雁宁只好死了这条心，将希望重新放在洛明川身上。


    雁宁回过神，摆出一副求人的姿态，看向他的目光幽深：“洛师兄哪怕是告知少溪一点点的乡试规矩，少溪便十分知足了。”


    洛明川实在是没办法，可若是让师父知晓此事，非得把他的嘴打烂，可若是不说，指不定会被眼前的小女娘纠缠到什么时候。


    雁宁大概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不等他说话，便率先开口：“保证不让师父知晓，这其中也有洛师兄的帮助。”


    洛明川似乎被她的花言巧语所打动，很快缓下声来嘱咐道：“你说的啊，一定要保密。”


    雁宁赶忙连点好几下脑袋，竟还抬手作出发誓之手势稳住不情不愿的洛明川。


    “那你听好了。”洛明川眉心拧紧了三分，思绪一时纷飞。


    雁宁没说话，乖巧地点了下头。


    他迎上雁宁的目光，仔细斟酌着字句，随后徐徐说道：“每三年举行一次，八月开考，中选者来年春三月再入翰林医官院参加乡试，优异者留下随即分至各宫殿。”


    雁宁轻点了下头，末了又随口一问：“那若是并不优异呢？”


    洛明川神色凝重起来，沉重道：“逐出王宫。”


    不过他很快便恢复神色，轻松道：“我看以小师妹的医术，再怎么样都能得七分之多，甚至是十分上等。”


    雁宁只觉得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吹嘘夸大的成分，她医术虽好，也有几本家族流传下来的好书，可在偌大的神都之中，定会有比雁宁医术更为精湛者。


    她神情无奈，道：“洛师兄也太瞧得起少溪了。”


    “你就放心吧。”洛明川大掌轻抚她发顶，耐心安慰道：“在洛师兄心中，小师妹就是最厉害的，定然比他们强出不少。”


    雁宁并未说话，只是冲他浅浅笑了一下，便又去做自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