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今夜月黑风高，厚厚的一层乌云遮住万里星辰。


    雁宁每每想起魏兰殊，心上却是一阵的酸楚，此行必定凶险万分，他却看起来全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君子，这是我为你做的剑穗，定会保你平安归来的。”她说着便小心翼翼地为他系在剑上。


    魏兰殊的手指明显微微一颤，他看着眼前端庄娴静的女郎，心里仿佛是被重重撞击了一下。


    她垂着眼帘，在门外裘商的催促声下，重新抬眼看他，明眸似蕴含着春水。


    就在魏兰殊即将转身离去之时，雁宁的手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袖角，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却并未开口说话。


    他微微抬眼，眼眸如凝雪，注视着她的双眼，魏兰殊失笑，安抚着又揉揉她的发顶：“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他知道战场多么凶险，特别是边境，此行定是九死一生，从前他并不这么觉得，要是能为了黎明的安乐而死，倒也觉得没什么，不过如今他身边多了雁宁，心里隐隐有那么几分不安。


    听到这话，雁宁才缓缓地松开了魏兰殊的袖角，眼睁睁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魏府。


    她神色里全是哀寂，刚想转身回去，不料刚抬眼便撞进魏夫人的目光里。


    雁宁朝她行了揖礼。


    魏夫人清寒的眉眼间添了一丝温和，随即颔首作为回应。


    她垂眼瞧她：“兰殊走了吗？”


    “去了。”雁宁微微一愣，她明明亲眼见着魏兰殊离开魏府的，为何还要再问她一句。


    魏夫人长叹息一声，面上显出病弱憔悴之态，她面容上倦意太重，就连回过身的也有些困难，看来是被魏兰殊这次一意孤行的决定打击太大。


    雁宁赶忙上前将魏夫人搀扶起来，轻声道：“我送母亲回屋里吧。”


    送魏夫人回屋后，雁宁才上榻歇息了一刻钟的时辰，便又被外头吵闹的声响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莫不是魏府出事了。


    她起身，随意为自己披上一层衣裳，匆匆跑过长廊，往魏夫人的屋子赶。


    雁宁到了魏夫人的院落，却发现仆役们都立在庭院外，门是敞开的，其中魏夫人的贴身妈妈脸色煞白得厉害，在屋外不安地来回走来走去。


    她走上前来，问了一句：“母亲她怎么了？”


    徐妈妈眼尾有些泛红，忙回道：“夫人她方才刚回屋便晕了过去。”


    “请郎中了吗？”雁宁问了一句。


    徐妈妈点头道：“请了，应当快到魏府了。”


    雁宁并未再吭声，而是心神不宁地走了进去，看魏夫人如今这幅模样，应当是没休息好，忧心过度而导致的昏迷。


    郎中从诊脉至离府期间，雁宁都时刻陪在魏夫人身边，魏老夫人曾也来看过她，但只待了片刻后便也离去。


    天色渐渐昏暗，院中依旧很安静，不知不觉间，雁宁闭上了眼，缓缓沉入了梦。


    魏夫人是在翌日后半夜醒的，她缓缓睁开双眼，只见雁宁正安静地趴在她身侧的榻上小憩。


    她抬手抚了抚雁宁的发顶，满眼心疼。


    雁宁睡得不深，很快便被魏夫人的动作惊醒，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是确认魏夫人的身体状况。


    雁宁及时反应过来，连忙问道：“母亲好受些了吗？”


    魏夫人摸着她的头，放轻声音道：“辛苦雁宁照顾我这样久。”


    雁宁忙摇了摇头：“不辛苦的，只要母亲无碍，我便也放心了。”


    魏夫人没有再说话，而是用一种温柔的眸光望着她。


    “母亲就在榻上好好的休息，我会照顾好母亲的，若有吩咐便可唤我。”雁宁边说着边替魏夫人盖好被褥，免得着凉。


    魏夫人面色似乎好了许多，垂着眼看了她良久，忽然缓缓叹了口气道：“回屋歇息吧。”


    雁宁眼下乌青很重，摇了摇头：“我就在这儿陪着母亲。”


    魏夫人声音温和，看着雁宁的目光中带了些柔情：“你若倒下，又怎能来照顾我呢？”


    这倒也是，雁宁含笑点了点头，浅施一礼便退出屋外。


    雁宁心里记挂着战场，又担忧着魏夫人的身体状况，夜里便睡得极浅，天快亮才合上双眼。


    等她醒来，已是午时。


    云湄进来的脸色不太好，低下声道：“娘子，四娘子求见你，如今正在府外等着。”


    雁宁皱了皱眉头，隐约觉着有些不安：“她可有事与我说，若是没有，便不见。”


    云湄面色僵硬，摇了摇头淡然：“四娘子并未说明，娘子若是不想见，我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好。”


    雁宁本想按着云湄的法子去办，不过如今这种情况，还是去见见的为好。


    她起身至铜镜前理了理凌乱的发髻，眉间多了一丝顾虑，终是开口：“罢了，我还是去见见吧。”


    雁宁同云湄刚走出府外，便迎面撞上一名年轻的女郎，女郎眉目灼灼，合适的裙裳勾勒出她完美无缺的曲线，一股聪慧清雅的气韵从骨子里隐透出来，温婉如水。


    她微怔，沉吟思索了片刻后，下意识问了句：“可是表姊？”


    步怀素颔首，只见她面露忧色，早已看出眼前人的身份，忙问道：“雁宁妹妹，姨母如何了？”


    雁宁脸上的轻柔凝结在眸底，语气无甚波澜：“眼下已无大碍，劳烦表姊专门来魏府跑一趟了。”


    步怀素幽然撩起唇角，眸里溢出点点笑意：“无妨，我也是担心姨母，倒是你自己，也该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兰殊归来会心疼的。”


    雁宁笑了笑，眼中带了些黯然，沙哑着嗓子：“我答应过君子，要好好照顾母亲，若表姊想见母亲，便进去吧。”


    她说着，刚想转身就走，不料步怀素忽然叫住她：“雁宁妹妹不一起吗？”


    雁宁顿住脚步，勾了勾嘴角，轻启朱唇：“我还得去见我四姊，就劳烦表姊先替我照顾着母亲。”


    步怀素闻言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去吧，姨母那有我呢。”


    话音刚落，步怀素便迈着细碎优雅的步子往魏夫人的院落走去。


    雁宁望着她的背影，一副微微失神的模样立在原地，还需云湄上前催促才回过神朝府外走。


    程蕊不停地在府外徘徊，直到见着雁宁的身影，露出微微意外的神色道：“五妹妹，我还以为你不肯见我了。”


    雁宁眉目肃然，冷然问：“你找我何事？若是为了乔氏，那我无话可说，她是自尽而亡。”


    程蕊对她说的话并没有感到意外，她微微仰起的脸庞，泛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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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湿意，完全就是一副楚楚可怜之态：“我不是为了这件事，可否求五妹妹暂且收留我一段时间。”


    雁宁的眼神漠然，斩钉截铁地拒绝道：“没必要，你还是回程府吧。”


    在程蕊看来，她们似乎有着一段难以丈量的距离，与她近在咫尺，却有种咫尺天涯的感觉。


    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在程蕊眸中闪烁，她用发红的眼睛看向她，艰难道：“阿耶如今已经厌弃了我，回府后定然会被柳姨娘处处打压着，我实在无处可去了，只求五妹妹能收留我些时日，我很快便会离开洛阳城，不会再出来碍你的眼，即使你恨我。”


    雁宁并未被打动，她那双眸子里隐隐笼罩着层薄雾：“我为何要可怜你？四姊还是离开魏府吧。”


    程蕊看向她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绝望，蓦地猛然攥住雁宁的手腕，声音发紧：“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如今在洛阳城待不下去了，其中缘由想必五妹妹知晓，这些时日，我早已学会苟且偷生夹着尾巴做人，可还是躲不过他们的为难，五妹妹便好人做到底，救我一命吧！”


    雁宁用力甩掉她的手，眼眸里此刻布满了血丝，死死瞪着程蕊：“那此前在程家，我一再退让，可四姊为何偏偏就是不肯放过我呢？如今却要求我收留你，我已经答应过乔氏放你出庄子，不论接下来的路有多么曲折，只能你自己受着。”


    程蕊并没有因此放弃：“我好不容易逃过了柳姨娘的折磨，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在洛阳城待不下去吗？因为知道的越多，便死得越快，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滔天的秘密，我阿娘便是如此，五妹妹难道就不想知道往下的事吗？”


    雁宁的眼底尽是寒芒：“乔氏不愿告知我，是为了乔家族人，难道你要违背你阿娘的意愿，执意说出来吗？”


    程蕊唇边含着笑意，可眼眸中却无半点温度：“我不想做替死鬼，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我，乔氏族人又如何，只要不伤害到我的利益。”


    雁宁眼底忽然爬上一层痛苦，声音冷如冬水：“可是你对我尽是百般算计，不留生路，你觉得我会信你吗？再者说，此秘密便只能有乔氏一人知晓，又怎会告知你，让你冒险。”


    程蕊想都没想，很快回道：“自然是偷听而来，五妹妹收留我，若是我当真说谎，你也损失不了什么利益。”


    她知道雁宁动心了。


    雁宁睨着她的脸，眼里多了一份探究的意味，终于答应：“好，我给你三日，应当是够了的。”


    程蕊眼底闪过一抹喜色：“足够，那便谢五妹妹收留了。”


    雁宁侧身对云湄嘱咐道：“阿湄，带她下去吧，就住在西厢房。”


    “是。”云湄敛目低眉应道。


    她们二人刚走，雁宁也打算去照顾魏夫人了，不料她还没走几步，便又看见步怀素迎面走来。


    她眸光一沉，主动问起：“雁宁妹妹可当真要收留她？我曾听说，你家这位四姊可是同永昌郡主一块儿沆瀣一气的，自然也是蛇蝎心肠，你可切莫被她骗了。”


    雁宁眸光悠远绵长，叫对方看不透其中深意：“放心吧，自有我一番道理。”


    她叹了一声，眼中带了些无奈：“还是要小心着些为好。”


    “谢表姊关心。”她说着，行了个礼便转过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