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这一晚她睡得并不踏实，时刻想着惊马一事，在汝南雁宁实在想不出谁人会有理由想害她。


    就连在偏院听学也时刻紧张着自个儿的性命。


    麓山书院正值散学时分，雁宁照常前往书斋清扫，窦夫子也是绝情，常人犯错只罚五日，而雁宁已经坚持有一月。


    今日书斋倒是清净，除了清扫的雁宁，并无第二人来过，这对她也许是件顶好的事。


    天色不早，雁宁打算离开，她卸下襻膊将竹简放了回去。


    这些书卷只有在书斋才能看见，与窦夫子教的有所不同，雁宁只能趁着清扫的时候偷看。


    雁宁想要打开门，可门像被人从外面拽住，她不论如何使力都无济于事。


    看来门被人从外锁住，门被剧烈晃动，雁宁连忙制造杂音以此来吸引可能路过之人。


    她还未意识到危险，头上的动静吸引住雁宁，雁宁抬头望去，瓦片被人动过。


    有些不对劲，正疑惑之时，头顶突然落下一物，若不是雁宁躲得及时，无疑会砸在她身上。


    雁宁弯下腰去查看，待看清此物后，忽然倒吸一口凉气，雁宁看见，竹篓里密密麻麻爬出毒蝎。


    若是普通寻常女子见了，定会被吓破胆，可雁宁偏不怕这些毒虫蛇蝎，只需撒上一些粉末便能使它们丧命。


    “雕虫小技，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害怕。”雁宁生气，却又有些无奈。


    她想要砸开这道门，用蛮力。


    雁宁刚想转过身子寻找趁手之物，不料门突然被打开，她倒想看看是谁，能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看清来者是窦夫子，雁宁抬了抬下巴，心中暗怒。


    “你不会怀疑是我吧？”窦夫子发觉她的怒火。


    雁宁不动声色地说：“怎会？窦夫子没理由这样做。”


    窦夫子微笑着说：“你知道便好，感觉如何？”


    “什么如何。”雁宁不解。


    “被人暗算的感觉如何。”窦夫子直言道。


    雁宁心中暗想，这样卑劣龌龊的手段，真是令人作呕，她此生最是瞧不起这样的人。


    雁宁神情平淡：“不如何，窦夫子难道也想尝尝这种滋味儿么？”


    雁宁只觉得窦夫子此行来者不善，她不信任何人，当然也不排除是窦夫子所为，只为给雁宁一个下马威，让她臣服。


    窦夫子倒也不气，耐心与她解释：“都说了并非我做的，若真是我所为，我定会把你关到明日，让你与这些毒蝎过上一晚。”


    雁宁一动不动地站着，终是回以一个微笑：“那便谢过窦夫子了。”


    窦夫子眉心紧拧了三分：“不必，我只想告诉你，程娘子可知我为何这样厌恶洛阳齐宫吗？”


    雁宁摇头：“不知。”


    她从小在程府长大，还未曾与程府外的人打过交道，更别提齐宫。


    窦夫子迎上她的目光：“因为我经历过齐宫的各种明枪暗箭，齐宫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在宫中从来都不讲公道，只讲生存之道。”


    雁宁望着她，没吭声。


    窦夫子面上拢起眉头，叹息一声：“知道了吗？莫要做出头鸟，莫要逞能，这于你都是不利的，要懂得忍耐。”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生存之道。


    她不懂，更不想照做。


    “我以为，受了欺负就得还回去。”雁宁说。


    窦夫子反驳道：“那你可有十足的把握，可有想过人心险恶，小伎俩是对付不了他们的，要隐忍，你绝不会想到他们会用什么法子害你。”


    雁宁眉心不由蹙得更紧：“我从未招惹过她们半分，可她们还要置我于死地，这又成了我的错吗？”


    窦夫子感同身受，缓下声来，同雁宁好言劝道：“受了欺负的确该还回去，可你也得为自己想想，与姨娘斗智斗勇，实则伤害的是你自己。”


    雁宁听出来了这其中深意，人人都一样，都想劝她收手。


    雁宁目光中早已冰冷一片：“是祖母让窦夫子同我说的这些？”


    窦夫子只觉心头一紧，雁宁果真猜出来了，但这又如何，她只是代为传话，雁宁听与不听都跟她没多大关系。


    “好了，该罚的也罚完了，想必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程娘子也吃够了苦头。”窦夫子沉沉开口：“从即日起，你便不必再来书斋。”


    雁宁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好，那便谢过夫子仁心。”


    话毕，雁宁看了她一眼，目光十分复杂，却并未言语，随后径自离去。


    窦夫子一时间怔在原地。


    *


    只听窗外风声呼啸，烛火忽明忽暗。


    雁宁坐在窗边，思绪早已飘散。


    雁宁在苦难中挣扎向上，她可以不争不抢，但也绝对不会放任自己。


    她将发髻散了下来，眼角还泛着红，眼里水光一片，活脱脱一副冰冷美人。


    “我想出去走走，阿湄不必跟着。”雁宁静静地为自己披上大氅，迎着风走。


    细风拂吹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雁宁被吸引住，顺着凤尾竹的方向看去，却被另一样东西转移注意力。


    她不由自主地咬紧嘴唇，睫羽微颤。


    四下里安静的出奇，只有簌簌落雪的声音。


    雁宁望着对方的背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握着发簪的手微微颤抖。


    对方却一动不动，她全身直冒冷汗，面上镇定道：“你是谁？这里是女眷后院。”


    眼看他毫无所动，雁宁心一急干脆使劲将发簪一把丢了出去。


    发簪飞射而出，尖锐的钗头直冲对方后心而去。


    几丈开外，随着后背劲风袭来，那人负在背后的手倏地一抬，五指一张一把攥住了来物。


    钗头很尖细，是雁宁为了防身特意定做的，如今能用上，却被对方牢牢抓在手心。


    她惶恐后退了一步，嗓音有些嘶哑地开口：“你究竟是谁？”


    明月高悬，月华充盈院中，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的气息，沁人心脾。


    骤然间，那人慢慢地转过身，摘下兜帽，露出熟悉的面容。


    少年的面庞白俊清冷，看似温和却又蕴含着锋利寒意，唇若涂丹，俊美的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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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兰殊面无表情地将珠钗攥进掌心，眼神淡淡的滑过她，瞳孔间不经意微微一缩。


    “是你？”雁宁眼底闪过轻微诧色。


    魏兰殊喉结微微滚动一下，低头看着她：“当真对不住，在下以这种方式见程娘子，真是失礼了。”


    雁宁问：“你来这做什么？”


    魏兰殊靠近一步，想要将手里的东西交予雁宁。


    可雁宁却对他有些排斥，往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说：“有什么事便在那儿说吧，我听得见。”


    魏兰殊的动作顿了下，这样的距离怎能将东西交到她手里。


    也罢。


    “关于惊马一事，信件内有在下查到的背后之人，还有那支箭。”魏兰殊如实相告。


    雁宁微微诧异：“你为何要帮我？”


    “因为我喜欢你。”魏兰殊如实回答问题：“就这么简单。”


    雁宁脸上有些酥红，她不知如何应对，顿时愣在原地。


    魏兰殊试探性靠近了一步，看雁宁并没有排斥，他便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直到与雁宁没有了距离。


    刹那间，微风吹过，水面上泛起阵阵细碎的涟漪。


    风里带着些湿意，身后起了风，撩起雁宁的几缕青丝，她的一张脸甚是清冷，纤细而赢弱，柔软而水润。


    魏兰殊忽然抬手，用指尖轻触着她的青丝，这时的风渐渐大了起来，青丝随风飘动，在他的指间游走缠绕。


    雁宁的耳根红透，难掩羞怯，嗓音发紧：“我该怎么报答你？”


    魏兰殊一点笑意从嘴角流淌出来：“你就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吗？”


    雁宁没作声，避开他迎来的目光。


    “为何不愿意嫁我？”他问。


    “我——”雁宁不知如何作答。


    魏兰殊略一迟疑，半带轻笑：“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并非真心？”


    雁宁脚下有些虚浮，皱眉点点头：“我只是在想，男子都一个模样，还未拥有时以甜言蜜语相待，可到了真正拥有时却又变了另一副模样，纳妾取小，来者不拒。”


    魏兰殊眉目肃然：“我不知程娘子遭遇了什么，兰殊此生只钟爱程娘子一人，兰殊并不只是口头上一说，定会用行动来证明此话不假。”


    他凝望着她，眸中情愫翻腾，指节被握得发白。


    年少时的一段懵懂情爱，如同心中朱砂痣，在她心中深深刻下，后来雁宁冷静地切掉了这一段情丝，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权势这两个字，确实比简单的男女之情快乐多了，男女之间，往往都是女子被男子背叛，她不愿再经历这种事，哪怕心中依然有挂念。


    “比我好的女子比比皆是，比我更喜欢你的女子甚多。”雁宁心中颇为别扭：“我有心悦之人，当真是对不住。”


    长长的睫羽遮掩住魏兰殊眼底的失落：“若程娘子不喜欢，兰殊不接近便是。”


    他行了个礼，返身便大步往前走，身子轻盈地一纵，动作迅疾，犹如浮光掠影一般，眨眼间消失不见。


    雁宁心中纠结，其实也不是不喜欢，但她终是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