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情起

作品:《君子渡我

    第20章


    下了马车,雁宁与薛夫人随着人流前行,被裹挟着来到一片看热闹的人群里。


    但见人群都跪坐在软蒲团上,桌前也摆着各色精致糕点,女眷们好奇地伸长脖子观望,又互相议论着哪家郎君最是出众。


    看来程家人来得不算早,薛夫人带着雁宁见过各家夫人,她则是一一行礼问安。


    雁宁轻回身,一抹赤红色尤为扎眼,她抬抬眼皮,居然是他。


    只见萧无隐正规规矩矩地端坐在萧夫人身旁,时刻面带笑意,耐心应答。


    看得出来萧无隐对萧夫人很是恭敬顺从。


    雁宁一时愣住神,萧无隐仿佛有了反应,目光正悄悄落在她身上,眼神也由乖巧变成疑惑。


    糟了,雁宁赶紧移开目光,思绪飘了回来。


    能治住萧无隐的,只有萧夫人,现在看来,若洛阳的众女郎不追求更高门第,只求安稳过日子,那想嫁入萧家的女郎岂不是会挤破门坎?


    “雁雁怎么总是愣住神?”薛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问。


    雁宁良久才在鼻中应了一声,回道:“雁雁觉得无聊,……方才是在想窦夫子留下的功课。”


    话音甚至还未落下,就听见从左侧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而且听着不怀好意。


    雁宁偏过头剜了他一眼,是在警告。


    萧无隐神色从容地耸了耸肩,仿佛方才不是他发出的声音,与他毫无关系。


    薛夫人眉眼带笑:“雁雁要是觉得无聊,就随我去见见萧夫人吧?”


    见萧夫人?这想来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雁宁乖巧地点点头。


    薛夫人绕开矮几来到萧夫人身前,萧无隐识趣地起身腾位置,随后置身于雁宁身旁。


    雁宁很少看见过男子会穿这般鲜艳的衣裳,定也撑不住,萧夫人的样貌不差,高贵典雅,风韵犹存,想来萧无隐是遗传了萧夫人的美貌。


    “这是程五娘子吧。”萧夫人很快认出雁宁,温婉笑着,柔声道:“的确如薛夫人说的一般,出落得真是标致可人。”


    雁宁的目光宁静:“萧夫人谬赞,我瞧着……萧郎君长得也不差,衣着灿烂,摇曳如盛开的花枝。”


    说完,不忘从上至下随意地打量着萧无隐。


    萧无隐只当她是在夸自己,可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你!”


    “阿隐!”萧夫人及时开口低喊了声,她也知晓自己的儿郎是怎样的脾性。


    萧无隐的动作被萧夫人的话给堵了回去,他死盯着雁宁,怒火中烧,眼睛都快喷火。


    及时劝住了萧无隐,萧夫人带着歉意的笑,看向雁宁:“程娘子,阿隐本就这样傲慢无礼,出言不逊,还请见谅。”


    雁宁掀起眼帘,娓娓道:“不碍事,是我方才多言了。”


    萧夫人闻言,心中甚悦。


    “果真是养在程老夫人膝下的女郎,真是知礼懂事。”


    雁宁轻轻颔首,回以一个微笑。


    击鼓声响起,薛夫人起身,淡淡道:“鼓声响了,雁雁与萧郎君动身吧。”


    雁宁屈身一礼:“那雁雁就失陪了。”


    雁宁已经走下石阶,萧无隐瞧见也紧跟其后。


    只听一声马鸣过后,众人纷纷翻身上马疾驰而去,随着一阵轻风掠过,眨眼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尽头。


    人群骑马冲入山里,在枯枝桠空隙中穿梭,看到猎物便纷纷射箭。


    不多时,有几人的马上便各自挂了几样猎物,简直是收获颇丰。


    雁宁选了匹较为温顺的马,拉弓射箭十分费力,雁宁并无好胜之心,只好穿梭在林间四处闲逛。


    偶尔也会有找上门的野兔野鸡,她只能勉强收入囊中。


    收获了几只小猎物,雁宁不打算再行猎,刚准备拉过缰绳掉头就走。


    眨眼间,一支羽箭毫无预兆朝她这边极速飞来,雁宁来不及躲闪,便被惊了马匹。


    可是那马已经像疯了似的踏蹄而下,不听使唤地向前狂奔而去,尽管雁宁如何去拉扯缰绳也无济于事。


    马蹄踏过一条崎岖无比窄窄的小路,两边皆是山林,绕不开。


    她看清了前方便是不见底的深谷,只要雁宁没有将马稳下来,可能就会葬送在这荒山野外。


    熟悉的窒息感袭来,雁宁意识到自己可能快要掉落悬崖,落得个死无全尸的结果,还真是随了那对母女的愿。


    千钩一发之际,昏暗不定的视线里,却骤然破开一道墨影。


    忽地有人飞身而来,硬生生抱起雁宁的腰将她摔下马。


    马仰天长鸣了一声,便是晃了晃头,踏着蹄子掉下山崖。


    魏兰殊连忙护住雁宁的头,又翻了个身,雁宁压在他身上,耳边隐约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没事。


    魏兰殊受了伤,身上被擦伤多处,连伤口处的衣料都被磨损严重。


    雁宁抬抬眼皮,魏兰殊的面容近在咫尺,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起身。


    心里说不清是疑惑还是欢喜。


    雁宁的手心早已积满了冷汗,她往身上擦了擦,赶忙将魏兰殊从地上扶了起来。


    “魏郎君,可有觉得哪儿不舒服?”雁宁只觉得鼻尖微微一酸,并没有哭出来,隐约能瞧见眼眶里闪着少许泪花。


    雁宁背后生了薄薄的汗,轻轻地问:“魏郎君伤得不轻,我看前方有一处破庙,我帮你包扎可好?”


    魏兰殊没作响,良久才在鼻中应了一声。


    荒废许久的破庙己是残垣断壁,雁宁一只手扶住魏兰殊,将他压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则推开吱吱作响的木门。


    呈现在眼前的是满院的荒草,四周的墙已经坍塌,两人踏在杂草四处横生的青砖路上。


    将魏兰殊安置好,雁宁便四处寻找着能用到的物品,这儿似乎有人落过脚,兴许是过路的猎户。


    雁宁寻着血迹,缓缓把他的袖子捞起,随即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痕。


    只见魏兰殊的手腕上皮肉翻起,狰狞恐怖,她似乎已经僵住,呆呆愣愣的不会说话。


    她凝眉,迎上魏兰殊的眸子,柔声道:“要忍着些,若实在疼的话,便咬住我的手,这样你兴许能减轻些痛苦。”


    说罢,雁宁将自己的手送了过去,眼神坚定,示意他咬住。


    魏兰殊轻笑出声:“我是男子,怎能为了自己减轻疼痛就无故让你受伤?”


    “怎会无故?若没有魏郎君,我早就死在那万丈悬崖之下。”雁宁看向他的神情非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屋内无光,只有淡淡的日光透过窗纸的缝隙洒进来,她有些看不清魏兰殊的面容。


    “那你千万要忍着,若是疼便可以叫出声,没关系的。”雁宁说着便将药粉撒在秀帕上,准确无误地按在伤口处。


    魏兰殊咬紧牙关,眉头紧皱,伤口像刀绞一般疼痛,浑身直冒冷汗,太阳穴处的青筋也随之暴起。


    痛意正慢慢消散。


    “好了,魏郎君。”雁宁替他包扎好伤口,随后长舒一口气。


    雁宁生怕他还有别处也受了伤,便想解了他的衣带,手指拂过肌肤,冷热相触,魏兰殊的心蓦然一紧。


    他连忙推开她的手,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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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男女有别,这样想必会毁了程娘子清白。”


    雁宁管不了这么多:“在医者心中,不分男女不论敌我,都是病人。”


    她说罢便立即抬手扒开魏兰殊的衣裳,雪白一片,没有伤口。


    此刻他的心狂跳起来,无数个念头在他脑子中乱撞,不禁方寸大乱。


    魏兰殊僵硬地扭头,视线甚至不敢在雁宁脸上停留分毫。


    事后,雁宁不忘致歉:“得罪了。”


    “你懂医理?”魏兰殊有些微微诧异。


    “我身子久病,略通一些。”雁宁没说实话,这些都是随着夏氏学的。


    失血让他眼前变得一团模糊,他觉得身上很冷,只能紧紧地抱住自己。


    雁宁察觉,将自己披着的大氅盖在了魏兰殊身上,随后抱住双膝,将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雁宁抿唇盯着指尖处的血迹,愧疚得无以复加,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


    魏兰殊察觉到她的情绪,蹙起眉宇,低声问:“怎么哭了?”


    雁宁没作声,只是压抑的哭声更大了些,一抽一抽的,呼吸声都能听出鼻子哭堵了。


    良久,她才道:“我方才差点儿就要死无全尸了,她们没有心……”


    雁宁的声音柔软且明净,带几分隐忍的哭腔,很能惹起人的保护欲。


    特别是男子。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程娘子日后须得小心提防着,只当她们狗彘不如即可。”魏兰殊小心安抚着。


    心里想说的话也终究被自己的理智给堵了回去。


    “……程娘子觉得在下如何?”魏兰殊偏过头看向她。


    雁宁用余光能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没敢相视:“魏郎君仗义,着实是个不错的儿郎。”


    魏兰殊垂眸,苦涩一笑:“可我总觉得程娘子有意疏远在下。”


    经过今日一事,雁宁的心中忽生愧疚之心,她说了实话:“程魏两家有意结亲,魏郎君打算如何应对?”


    “应对?”魏兰殊侧过脸,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闷闷回道:“父母之命不可违,若对方不是我心悦的女子,我自然是要争一争的。”


    “可那人是你,从我第一眼见到程娘子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你。”


    魏兰殊睨着雁宁的脸,再度淡然出声:“兰殊一生绝不纳妻妾,不设偏房,也不会强迫程娘子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


    雁宁笑得恬静了些,语气认真道:“我找夫婿,不看门第,不论样貌,只想平稳地过完一生,魏郎君能给雁宁吗?”


    男子总归是这样,一句甜言蜜语便能轻易哄走小女郎,可她已经上当过一次,绝不会再被骗第二次。


    雁宁的眼底又些黯淡,定定地看着他说道:“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轻易许诺,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


    魏兰殊不知她经历了什么。


    “好,若兰殊没有做到,任凭程娘子处置,就算是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他发了毒誓。


    雁宁盯着他的眼睛,魏兰殊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愫,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她也分不清。


    “我们待在这的时间也够久了,再不离开容易惹人怀疑。”雁宁说罢,便重新披上大氅,上面还留有魏兰殊的余温。


    她连忙按下心头的慌乱。


    两人靠得太近,魏兰殊又闻见了那股香,像雨打兰花后的纯洁淡雅,带着若有似无的檀木香。


    雁宁趁他失神,连忙抛下一句:“魏郎君很好,只是雁宁并非良人。”


    说罢,她便即刻转身离去,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