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情为何物?

作品:《躺平摆不烂

    直到那个夜晚。


    他们在客栈要了两间房,半夜曾翊哲被噩梦惊醒,冷汗涔涔。他起身倒水,却听到隔壁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东方?"他轻叩房门,没有回应。推门而入,只见东方云衡蜷缩在床上,月光下泪痕闪闪。


    "怎么了,可做噩梦了?"曾翊哲坐到床边。


    东方云衡摇头,突然抓住他的手:"阿哲,我梦见你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傻子。"曾翊哲心头一热,不自觉抚上他的脸,"我不就在这儿。"


    许是窗外的月色太诱人,又或是那眼泪迷人眼。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吸交融。就在双唇即将相触的瞬间,曾翊哲猛地清醒过来,仓皇起身。


    "我……我回房了。"他几乎是逃出了房间。


    次日清晨,两人默契地对此事绝口不提,继续上路。但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假装不存在。


    那个秋天的傍晚,一封信打破了平静。曾家派人快马加鞭送来家书,曾父命令儿子即刻返家成亲。实际上,这已经是曾家第三次来信,催他回去。


    "你要走了?"东方云衡站在客栈院中的梧桐树下,落叶飘在他肩头。


    曾翊哲捏着信纸,指节发白:"父亲之命,不可违抗。"


    "是啊...不可违抗..."东方云衡轻声重复,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恭喜曾兄了。"


    那晚,两人在客栈要了最烈的酒。


    "敬我们三年同袍之情。"东方云衡举杯,一饮而尽。


    "敬...兄弟情谊。"曾翊哲也干了一杯,酒液灼烧着喉咙,却比不上心中的痛。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醉了。东方云衡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给你的……新婚贺礼。"


    曾翊哲认出这是东方从不离身的那枚玉佩:"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拿着!"东方云衡强硬地塞进他手里,"就当,就当是我这个做兄弟的一点心意。"


    曾翊哲握紧玉佩,从行囊中取出一本手抄诗集:"这是我的回礼,里面都是我这些年的拙作……"


    东方云衡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遇东方君有感》。他手指微颤,没有继续翻看,只是郑重地将诗集收入怀中。


    次日清晨,两人在客栈门前分别。


    "保重。"东方云衡拱手,脸上是完美的微笑。


    "你也是,多珍重。"曾翊哲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深深看了东方一眼,转身上马。


    马儿走了几步,他突然回头:"东方!若有缘……江湖再见!"


    东方云衡站在原地,风吹起他的衣袂:"一定。"


    回到曾家,曾翊哲才知道父亲为他定下的是江南大族苏家的嫡女。婚礼筹备得极为隆重,曾家上下喜气洋洋,只有他像个局外人。


    "哲儿,你这一路辛苦了。"曾母拉着他的手,"苏家小姐知书达理,定是你的良配。"


    曾翊哲勉强笑笑:"儿子明白。"


    大婚当日,他穿着大红喜袍,机械地完成各项礼仪。当司仪喊"送入洞房"时,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


    新娘子端庄地坐在床边,红盖头下隐约可见秀美的轮廓。曾翊哲拿起秤杆,手却抖得厉害。盖头掀开,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新娘羞涩地抬眼看他。


    "夫...夫君..."声音温柔似水。


    曾翊哲却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他踉跄后退,撞翻了桌上的合卺酒。


    "夫君不舒服吗?"新娘关切地起身。


    "别过来!"曾翊哲几乎是吼了出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对不起...我...我身体不适..."


    他逃也似的冲出新房,在花园里吐得天昏地暗。这一刻,他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他根本无法接受与女子亲近,因为他的心早已给了那个青衣少年。


    曾父震怒,曾母当场晕厥。家族祠堂里,曾翊哲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


    "逆子!你可知错?"曾父手持家法,面色铁青。


    "儿子...无法改变自己的心。"曾翊哲额头触地,"但我确实愧对父母养育之恩。"


    "你与那东方家的那个小子...当真..."曾父说不下去。


    曾翊哲沉默片刻,重重叩首:"儿子不孝。"


    家法落在背上,火辣辣的疼,却比不上心中的痛。三日后,曾母病倒,大夫说是郁结于心。曾翊哲跪在母亲床前,泪流满面。


    "娘,儿子不孝,儿子愿自请出族,只求您保重身体..."


    曾母虚弱地摇头:"傻孩子,娘只是,只是心疼你……"


    最终,曾翊哲带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曾家。他站在大门外,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二十年的家,转身走向未知的远方。


    他一路向北,来到了东方云衡的家乡京城。用临行前母亲偷偷塞给他的银钱,开了间小小的绸缎庄。八年间,生意渐渐做大,却始终孑然一身。


    每年东方云衡生辰,他都会派人匿名送去一份礼物——江南的新茶、边关的奇石、蜀地的锦缎……却从不留只言片语。他打听到东方在朝中任职,婚姻美满,而且马上就要升级成人父,他为他的圆满开心,便安心地做个旁观者。


    直到那个雪夜。


    曾翊哲咳出血来,大夫摇头叹息。他自知时日无多,唤来最信任的掌柜。


    "把这些年我名下的产业都整理出来,铺子留一间给你傍身,其他的都处理了。银钱一半送回老家,一半先存入钱庄......"


    他提前安排好了自己的身后事,静静的等着生命抵达终点。弥留之际,他从贴身的锦囊中取出那枚从未离身的玉佩,"待我死后,将这玉佩和东西送到东方大人府上..."


    掌柜惊讶:"东家,这宅子可是您耗费心血最多的地方啊!"


    曾翊哲虚弱地笑了:"本就是,为他建的……"


    掌柜的听到东家如此说,脸上满是诧异。这宅子从选址、到设计、到建造,再到内里的布置,都是东家一一经手,为此还请了数位风水大师。他以为这宅子是为东家他自己而建,不曾想居然是为了给东方大人。家宅平安、多子多福是东家对东方大人的祝福,而不是自己的期许。


    小年那日,他望向窗外的飘雪,仿佛又看到那个在茶肆初遇的青衣少年。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他听见东方云衡在唤他的名字。


    东方云衡的母亲去世后,他鲜少回府。小年那日京城下起了雪,妻子差人送来扁食,可是那日,他莫名的心慌,好似有什么大事发生。他顾不得饺子,直接回了家,却碰到了曾翊哲的心腹管家来送东西


    东方云衡的妻子是他的远房表妹,是个可怜的石女。当年母亲提出让自己迎娶表妹时,表妹不愿,母亲让他与表妹培养感情。他问过表妹才知,表妹的身体天生有缺,可是当他听到后只觉得是上天怜惜他。他恳求表妹嫁给他,并且向母亲隐瞒她的身体情况,后来他们瞒着母亲收养了一个弃婴女孩,告知母亲是他们的孩儿。他的母亲这些年积劳成疾,身体一直不好,看到他有了孩子,松掉了心中的那口气,离世了。


    丁忧三年后,他回到翰林院继续修撰工作,只是从那时起,他便很少回家了。


    这些年的生辰日他都会收到阿哲送来的礼物,可是他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情况。直到小年那日,他看到送来的礼物中有他送出的那枚玉佩。他心下不安,一问才知,他竟已经离世。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这些年曾翊哲一直与他同处一片天空。想到阿哲曾经跟在自己身后日复一日的望着自己,他心痛的不能自已。


    他想去跟曾翊哲说,他对他的心意从未改变,想说他与妻子都是做戏,从未有过逾矩行为,就连那孩子都是收养的弃婴。只是,伊人已逝,一切都是枉然。


    听完东方云衡与曾翊哲的过往,白棠只能在心里叹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先生节哀,有道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生死并不是永隔,只要心中常念,那心中的人就如同在身侧。”


    听到白棠如此说,东方云衡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份释然。


    临别前,东方云衡再次谢过白棠,两人挥手再见。白棠知道,这辈子她注定会认识很多人,但是有些人只是人生旅途的一个过客,打过招呼,再见后都不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