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留后
作品:《躺平摆不烂》 这年秋天,征兵告示贴到了村口老槐树上。裴明州的心彻底野了,回家就冲着裴母嚷嚷:“娘!我要去投军!窝在这穷沟沟里刨食,能有啥出息!”
裴母正在纳鞋底,闻言手一抖,针尖狠狠扎进指腹,渗出一颗殷红的血珠。她猛地抬头,脸色煞白如纸:“不行!当兵是拿命换前程!刀枪无眼,裴家就剩你这根顶梁柱了!我不准!”
“不准?”裴明州嗤笑一声,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矮凳,眼神在逼仄的屋里扫了一圈,最后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刚从河边洗衣回来的杜淼身上。她正费力地端着沉重的木盆跨过门槛,粗布衣袖滑落一截,露出细瘦却线条流畅的小臂。裴明州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带着一种估量牲口般的赤裸。
“行啊,不去也行,”他拖长了调子,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您不是怕裴家绝后吗?让我娶个媳妇,留个种,我就安安分分在家给您刨食!”
裴母的心猛地一沉,握着鞋底的手收紧,指关节泛白:“娶谁?这穷乡僻壤,哪家姑娘……”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裴明州打断她,抬手直直指向僵在门口的杜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就她!买来的丫头,现成的!好吃好喝的养她这么多年,让她给裴家生个儿子,天经地义!”
“轰”的一声,杜淼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手中的木盆“哐当”一声砸在泥地上,湿冷的粗布衣裳溅满了泥点。她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动弹不得,只有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明州!”裴母失声尖叫,猛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你胡吣什么!淼丫头她是你妹妹……”
“什么妹妹?”裴明州梗着脖子,眼神凶狠地逼视着母亲,“一个买来的贱丫头!养了她八年,白吃白喝,让她给裴家续香火怎么了?您待她比亲儿子还好,不就是为了这一天?装什么装!”
裴明州的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杜淼心上。八年里裴母偷偷塞给她的那点温热,此刻变成了滚烫的烙铁,烫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搐。她看向裴母,眼中是巨大的、无声的惊惶和恳求。
裴母张着嘴,脸色灰败如死人。她看着儿子那张被贪婪和蛮横扭曲的脸,又看向杜淼眼中破碎的光。大儿子是她后半辈子的指望,是裴家延续的根……淼丫头……淼丫头……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杜淼此刻的心情,犹如八年前在衙门看到爹娘冰冷尸首时一样,无助、绝望。
“娘……”杜淼颤抖着嗓音求助着。
“杜淼,我大哥能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一个买来的丫鬟,成了主家的大少奶奶,这可是你便宜你了。”裴老三在旁煽风点火道。
“我不是……”杜淼想反驳,想说她不是冯氏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可是思及这些年自己的沉默,她觉得自己的嗓子好像被什么拴住了。
“淼丫头……”裴母的神情纠结,她生怕杜淼会说出什么。
裴明峻看到裴母的神情,以为她在心软,继续开口道:“杜淼,你有没有良心?这些年娘是怎么对你的,你心底没点数。但凡家里有点好吃的,娘都会先偷偷给你吃。那家里的鸡蛋,从小到大,是不是你吃的最多。现在大哥想要去从军,娘只是想让大哥有个后,你有什么委屈的?”
裴母看到杜淼如此模样,一个声音在她心底疯狂叫嚣:不行!绝对不行!那是恩人的骨血!可另一个更沉重的声音压倒了它:明州要是走了,裴家就真完了……留个种……好歹……好歹……若是儿子真的有了出息,杜淼跟了儿子,也不算对不起恩人。
这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她的心脏。她剧烈地喘息着,身体摇摇欲坠。最终,那根支撑了她八年的、名为愧疚的弦,“铮”地一声,断了。
她猛地闭上眼,浑浊的老泪从紧闭的眼缝里汹涌而出,顺着深刻的皱纹滚落。她没有再看杜淼,只是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仿佛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整个人瞬间佝偻下去,像一截被骤然抽干了水分的枯木。
杜淼眼中的最后一点光,熄灭了。世界在她眼前褪尽了颜色,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灰暗。她看着裴母那无声的点头,听着裴明州得意又轻蔑的哼笑,感觉自己的灵魂正被某种冰冷粘稠的东西从身体里一点点抽离。
夜,死寂如墓。
杜淼被推进那间弥漫着汗臭的屋子。门在她身后被裴明州从里面“咔哒”一声闩上。她像一具失了魂的木偶,被裴明州粗暴地扔在冰冷的土炕上,粗糙的席子硌着骨头。
没有红烛,没有嫁衣,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吝啬地透过破旧的窗纸,在坑洼的泥地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
裴明州沉重的呼吸声带着酒气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兴奋,像野兽般逼近。那双粗糙油腻的大手撕扯着她单薄的粗布衣裳,布料破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杜淼没有挣扎,也没有哭喊。她只是死死地睁大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头顶被烟火熏得乌黑的房梁。那根根扭曲交错的椽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极了浑浊河水下疯狂舞动的水草。
这一刻,她好像置身在无尽黑暗的污河中,裴明州的碰触好像是黑色水草缠绕着自己,滑腻、恶心。剧痛传来的时候,她想的是,若是此刻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爹娘了?眼泪夺眶而出时,她好像看到了爹娘的背影。突然裴母那无声点头时的模样出现在眼前,爹娘不见了,她的耳边只剩下裴明州肆虐的沉重喘息声……
裴明州身上的味道如同腥气的腐烂水草,刺激的她恶心,想吐。她放在身侧的手,在粗砺的席子上一点点移动,指尖摸索着,终于触碰到了枕下那唯一坚硬冰冷的东西——父亲留下的那根黄铜烟袋锅。粗糙的铁皮烟杆硌着她的掌心,那冰冷尖锐的触感,是她此刻与这疯狂世界唯一的、最后的连接。
她死死地攥着它,指节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痛感如此真实,却又如此遥远。她攥着它,像溺水的人攥住最后一根稻草。
裴明州粗重的喘息和动作还在继续,像沉重的磨盘碾压着她残存的意识。她只是更紧、更紧地攥着那根烟袋锅,冰冷的铁皮几乎要嵌进她的骨头里。她想抽出枕头下的东西,狠狠的砸在那人的头上;她想用烟杆狠狠的插入裴明州的胸口。脑海中有个声音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只要他死了,自己就不用遭受这些。可是冯氏那苍老的面皮总是在无言的拦着她。
后来,她被折腾的昏过去时想着,就这样吧,给裴家生个一儿半女,权当还了冯氏的养育之恩。这样劝解着自己,杜淼如同一个破烂木偶,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