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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拒嫁东宫

    “何二娘子你来得好晚。”


    见到何榆姗姗来迟,相识的女郎上前调侃道。


    她一身蓝衣,外披着一件白底披风,缓缓自殿外而来,肩头还沾着点寒气。


    何榆微笑颔首,一一问好过后,这才坐下。


    她没有坐在宴席前列,反而是刻意坐在末尾,毫不起眼。


    何榆解下披风,放眼四周。


    殿内温暖如春,每一位女郎皆是衣着华丽,珠围翠绕,谈笑时笑语盈盈。


    每个人的面前皆放着盛放的鲜花,四时皆有,争奇斗艳。何榆面前则是一株艳丽的海棠,花枝繁茂。


    浓郁的花香与殿内的淡淡熏香糅合,霸道地侵入何榆的鼻腔之中。


    她有些不适地皱起眉,扭头望向殿外。


    殿门处站着一个侍女,手里捧着一盆玉兰花,玉兰尚未开放,还有些萎靡之感,低垂着花苞。


    捧花侍女低头站着,身形却莫名眼熟。


    何榆凝神去看,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侍女抬起头来,对上视线,二人俱是一愣。


    那是一张从未见过的容貌,也不知道这股莫名的熟悉从何而来。


    何榆暗暗想,又见那侍女衣裳单薄,便低声吩咐送件袄子给她,不要受凉了。


    说罢,便转回视线。


    此时殿上歌舞已停,华宁公主端坐主位,姿容瑰丽,举杯间神采飞扬,说了一些客套话,应和之声众多。


    只是她说话间,频频望向何榆的方向。


    若说是观察坐在这附近的女郎,却又不像。


    何榆安安静静地坐着,只听得箫鼓之声渐近,愈来愈清晰。


    ——圣人的礼乐仪仗已至。


    何榆坐在末尾,望向殿外高耸的台阶,立在飞檐上的螭兽,似乎可以看见数道宫墙之外,明黄色的天子旌旗飞扬,凛然不可侵犯。


    殿内安静下来,所有人屏息凝神,恭候着圣驾的到来。


    直到那抹明黄的身影出现,众人纷纷跪拜在地,口呼万岁。


    圣人携着贵妃走来,身后是相貌英俊的太子,父子俩容貌如出一辙,连身上的气质也相似。


    只不过一个更加的成熟,有着包容一切的稳重。


    元道月迎上前,亲昵地道:“父皇,你来了。”


    圣人见到她,温柔一笑,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贵妃,在上首落座。


    落在后面的元曜自顾自坐下,神情淡然。


    雅乐再起,席中不时有女郎起身献艺,皆是技艺高超。


    贵妃偶尔会开口询问几句,回答的女郎双颊红晕,难掩激动。


    谁都知道,今日这场赏花宴究竟是为谁而设的。


    只是坐在上首的太子却是一言不发,纵然是下首的女郎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引他侧目。


    “你别光顾着饮酒。”元道月压低声音道,“你看看,殿上有哪个女郎能入你的眼。”


    元曜不好饮酒,可今日却是一杯接着一杯。


    元道月看得心惊。


    “我知道了。”


    他随手放下酒樽,内心却是一阵心烦意乱,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为何而起。


    元曜的眼神清明,似乎没有半点醉意,抬头望向下首。


    一身蓝衣的女郎声如贯珠,一篇辞藻华丽的骈文脱口而出,对仗工整,音脚一致,毫无停顿。


    “以此拙作,伏愿陛下万岁,贵妃千岁,福寿无极……”


    说罢,何榆盈盈一拜,满堂喝彩不绝于耳。


    元曜也拊掌一笑,暗暗想道,此人的诗才极好,不知写讨伐匈奴的檄文如何。


    “这是吏部尚书之女,名叫何榆。”元道月注意到他的动作,说道,“她自幼聪慧,贞静守礼,阿娘也很喜欢她。”


    贵妃确实很喜欢她,正将何榆召至面前,温声问候,圣人也开口夸赞了一句。


    元曜淡淡颔首,没有说话。


    他浑然未将何榆放入眼中,望向大殿两侧,依次站着手捧各色鲜花的侍女。


    海棠、桃花、杏花……以及玉兰。


    他的目光一顿,脑海之中瞬间浮现一道身影。


    元道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瞬间警惕起来,“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元曜摇摇头,收回视线。


    元道月却有些不满,转头看向一旁的圣人,小声地唤道:“阿耶。”


    脸上的神情娇蛮,语气也更娇蛮。


    圣人眼中含笑,安抚地道:“阿耶知道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明黄衣袍上的金龙凛凛生威.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圣人的身上,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动作。


    圣人缓步走下台阶,看似漫不经心地走过众人,最终停在何榆的面前。


    何榆起身行礼,圣人望着她,微笑道:“你很好。”


    只简单的三个字,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表面平静的水面,激起惊涛骇浪。


    圣人摘下何榆面前的海棠花,不再多说,转身而去,将手中的海棠簪到贵妃的发间。


    海棠娇艳欲滴,衬着贵妃秀美至极的容貌,真真是人比花娇。


    “今日满殿群芳皆在,你皇姐发间岂可无花。”


    圣人那双与元曜相似的凤眼凝望着他,微笑道:“太子,择一朵为华宁簪上吧。”


    元曜默了一会,起身拱手道:“儿臣遵旨。”


    大殿上寂静无声,只有细微的脚步声。


    在座的女郎纷纷低头,朱黄长袍上绣着的五爪金龙,在余光中飘逸而过。


    朱黄的衣角映入眼帘,何榆抬起头。


    太子正含笑望她,只是那笑容不入眼底。


    桌案上那株茂盛的垂丝海棠明艳,隔在二人之间,犹如天堑。


    眼见太子似要摘下海棠花,众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何二娘子。”


    太子停下动作,漫不经心地发问:“海棠与玉兰,此二者,孰更美?”


    何榆一愣,恭敬地道:“海棠艳丽,玉兰出尘,平分秋色。臣女愚见,二者本无更美,皆因各人心中喜好而定。


    此言一出,太子迟迟不曾回答,不知是喜是怒。


    “此言有理。”


    太子笑了笑,右手已碰到海棠花瓣。


    然而,啪的一声,众人闻声望去。


    只见侍女双手一颤,手中的玉兰重重地砸在地上,泥土四溅,污了洁净无尘的白玉砖。


    而那捧花侍女,似乎是吓傻了,正直直地看着太子殿下。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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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曜蹙眉,与那侍女对望,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道身影再次从脑海角落里钻了出来,与眼前陌生毫无干系的侍女重合。


    可偏偏在这道目光下,元曜的心忍不住一阵心悸,捻着海棠花瓣的右手缓缓收了回来。


    元道月咬起牙根,斜睨了一眼身后的侍女,侍女立刻会意。


    那犯了错的侍女很快被带了下去,经这一打岔,没人再提择花簪花一事。


    元曜缓缓地坐回原位,紧拧长眉,似乎被什么疑惑困住。


    就在此时,张五德匆匆从殿外走来,附在元曜耳边,小声道:“青梧娘子说,谢娘子到现在也没有回侯府。”


    闻言,元曜的瞳孔微颤,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张五德。


    只听他接着道:“方才东宫的人来说,昨晚谢娘子在崇文殿等了很久,连晚饭也没吃,一直等着。直到宫门落钥,谢娘子才离开。”


    这番话恍若一道惊雷,惊得元曜说不出话来。


    他望向方才那手捧玉兰花的侍女站的位置,诸多疑惑迎刃而解。


    元曜闭上眼,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再睁眼时,已是一片镇定。


    他低声吩咐了几句。


    ……


    “七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急死我了!”


    谢柔宁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谢柔徽双臂,担忧地道。


    “我生怕你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谢柔徽发髻凌乱,一脸憔悴,从前红润的脸颊也变得苍白,魂不守舍。


    谢柔宁忙扶着她在床边坐下,压低声音道:“七姐姐,你没事吧?你被谁欺负了?”


    她身上的装束从头到尾全换了一套,衣角还沾了些污泥。


    谢柔徽摇了摇头,看着谢柔宁担惊受怕的神情,道:“我没事,你放心。”


    谢柔宁又检查了她的脖颈手腕各处,没看见一丝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她心中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见到谢柔徽惨白的脸,便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只叮嘱了一句话,“七姐姐,你先好好休息,我叫厨房给你煨点粥。”


    谢柔徽疲惫地点点头,解了衣裳,倒在床上。


    谢柔宁见她这样,放下床前的纱帘,走出去低声道:“都不许进去打扰七姐姐歇息。”


    淡淡的玉兰花香充盈在帐帷之中,谢柔徽闭上眼睛,也许是太累了,真的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安稳,惊醒了好几次,做了好几回噩梦。


    梦中一会是师父发怒,将元曜一剑刺死。一会又是元曜杀了师父,又持剑追逐自己,自己竟无处可逃。


    “不要!”


    谢柔徽猛然惊醒,坐起身来,汗水已浸透衣衫。


    原来是一场梦。


    谢柔徽舒了一口气,不经意往外瞥时,等时愣住了。


    隔着青色的纱帘前,梦中的那道身影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


    恍若梦中。


    谢柔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喝道:“是谁!”


    “是我。”


    那人淡淡地应道,似乎与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但只是似乎罢了。


    谢柔徽冷着脸道:“你走吧。”


    我不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