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她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只是呆呆地看着林照月，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过了好像很久，她才听到自己说：


    “什么叫......你和我结束了？”


    林照月只是摇了摇头。


    “就是字面意思......”


    林照月说完，便收回了目光，甚至还往后退了一小步。


    那个细微的动作，却像是在她们之间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什么叫字面意思？”


    沈鸢终于无法再维持那副从容的假象，一个箭步冲上前，不顾冰冷的雨水，死死地抓住了林照月的手腕。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结束了？


    “我们的关系，是你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的吗？


    “你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


    “林照月，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们的头发、脸颊滑落，将两人都淋得湿透。


    林照月身上那件昂贵的大衣很快就湿了，沉甸甸地贴在身上，让她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她看着眼前这个双眼通红，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般死死盯着自己的沈鸢，心中一阵绞痛。


    只能任由沈鸢抓着，没有挣扎，垂下眼帘，避开了她的视线。


    沈鸢不给她逃避的机会，用力将林照月整个人都拽到自己面前，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她太了解林照月了。


    每一次被迫执行那些违心的任务时，林照月的眼神都会游移，呼吸的节奏会变得紊乱，指尖会不自觉地蜷缩......


    那些细微的、下意识的身体语言，就像是她内心挣扎时发出的求救信号，沈鸢总能轻易捕捉到。


    只要一个破绽就好......


    只要一丝动摇就好......


    她像经验最丰富的猎手，用尽了所有的感官和经验，去审视眼前的猎物，试图从她身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可是这一次。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林照月那双总是盛满了鲜活情绪的眼睛，此刻如此平静。


    呼吸平稳，心跳沉静。


    就连被自己紧紧抓住的手腕，都没有一丝反抗的颤抖。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她看见眼前的林照月有些模糊。


    是雨太大了吗，阻挡了她的视线吗？


    沈鸢用力地抹了一把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那张熟悉的脸上，都只剩下让她心惊胆寒的陌生......


    沈鸢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怎么会......


    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她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林照月的人啊......


    她能分辨出林照月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能听懂她每一句口是心非的话，能看穿她所有拙劣的伪装。


    可为什么......这一次，她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将她整个人吞噬的惶恐，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


    她一直以来赖以支撑的信念，她以为自己牢牢掌握的“真相”，在这一刻，似乎要土崩瓦解了。


    那副清冷孤高的、仿佛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面具，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沈鸢那双总是沉静的双眸，此刻被水汽浸润得通红，流露出了林照月许久未见的、那种彷徨脆弱的样子。


    “林照月......”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抓着林照月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对我......


    “你不要装了，我什么都知道的......你说的那些话，你做的那些事，我知道你身不由己......


    “是那个‘恨恨值’还没满吗？还是‘好感度’不够？......你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样？”


    雨水将她的头发和衣服完全浸透，狼狈地贴在身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林照月，眼底是孤注一掷的祈求。


    “是要我说出口吗？


    “我知道了......我告诉你，我真的很恨你......


    “你以为我真的不在乎吗？每一次......你和别人亲密也好......说出伤害我的话也好......


    “每一次......我明明知道你是被迫的，却还是会难受。


    “我真的好怕......怕你那些伤人的话里，或许会有万分之一是真心的；怕你那些看似被迫的推拒里，藏着一丝一毫真实的不耐烦......


    “我知道我比不上别人，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拼了命地努力......可好像还是没用，我真的很怕......”


    她像是要把心都掏出来一般，语无伦次地倾诉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还有什么，对......我喜欢你......


    “对不起......我以前没敢说出口，现在我承认了......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这段时间所有的所有，我全都忍下来了......


    “因为我喜欢你，我每天都在想，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过一点？


    “是不是我表现得更顺从一些，你受到的惩罚就会少一些？


    “是不是我假装不在乎、甚至笑着配合你，你心里的负罪感就会轻一些？


    “我告诉自己，没关系，这只是游戏，只是任务，都会结束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越来越急切，越来越可怜，像一只濒死的小兽，在做着最后也最徒劳的哀鸣。


    “现在呢，还差什么？


    “是不是......是不是需要我原谅你？


    “好......我原谅你，我原谅你过去对我做的所有事......


    “那些过去，那些伤害，不管你是被迫的，还是真心的，无论有多过分，我全都原谅了，我什么都不计较了......


    “我都可以接受，可以忘记，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样......足够了吗？”


    她几乎是卑微地哀求着，将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全都踩在脚下，献祭出最后的所有。


    “求求你......你现在可以说一句......说一句你想真正说的话了吗？”


    “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愿意给你的......”


    “求求你......林照月，别这样对我......


    “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求求你......”


    “求求你了......”


    沈鸢垂着头，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那张向来清冷骄傲的脸上，冲刷出两道狼狈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