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回卧室换了套衣服，才重新走回那个灯火通明、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客厅。


    热闹的氛围扑面而来，与她刚刚经历的那扬无声的战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那么不真实。


    珊珊还在抱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唱着跑调的情歌。


    而沈鸢，已经和苏之云并排瘫倒在了沙发上，两人脸上都带着醉意，手里还一人抓着一个空酒瓶，正对着天花板上的彩带，进行着一些毫无营养的哲学思辨。


    “你说......这彩带，它为什么是彩色的呢？”


    苏之云大着舌头问。


    “因为它......想开了？”


    沈鸢的回答同样颠三倒四。


    林照月：“......”


    她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个醉鬼。


    “行了，都别喝了。”


    她先是没好气地从苏之云手里抽走酒瓶，然后又看向沈鸢。


    “......跟我出来一下。”


    沈鸢脸颊酡红，眼神还有些迷离，闻言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好。”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还想去拉林照月的手，却被林照月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月月，你俩干嘛去啊？”


    珊珊抱着麦克风，含糊不清地问。


    “醒酒。”


    林照月丢下两个字，率先走出了公寓的门。


    沈鸢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眼底的醉意悄然消散了几分，一种莫名的预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没有再多问，只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电梯一路向下，金属厢体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林照月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衣角，一言不发。


    “叮——”


    林照月率先迈出电梯，沈鸢紧随其后。


    公寓楼的大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显得有些冷清。


    门外，冬夜的冷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将路灯的光晕染成一团团模糊的暖黄。


    寒风卷着雨丝灌进门厅，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冷。


    林照月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出了大门，站在了屋檐下，眺望着远处被雨幕模糊的城市夜景。


    冰冷的空气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白色的雾气在眼前氤氲开来，又迅速被寒风吹散。


    沈鸢在她身后站定，沉默地看着她的侧影。


    “照月，外面冷，我们......”


    “沈鸢，”林照月打断了她，却没有回头，“我要走了。”


    短短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沈鸢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她脸上的醉意，在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双原本还带着几分迷蒙的桃花眼，瞬间变得清明，近乎锐利。


    她死死地盯着林照月的背影，身体因为瞬间的清醒和巨大的震惊而变得有些僵硬。


    她预感到了什么。


    “......现在吗？”


    她下意识地，用一种近乎天真的、带着一丝撒娇意味的语气，试图将这沉重的气氛轻轻揭过。


    “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雨呢，你要去哪儿啊？”


    林照月只是摇了摇头，依旧没有看她。


    “不是去哪里，只是......该走了。”


    她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散在了冰冷的雨里。


    沈鸢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你在说什么？”


    沈鸢的指尖微微发冷，她往前走了一步，站到林照月身边，试图去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林照月却恰好偏过头，目光落在远处被雨水打湿的街道上，避开了她的视线。


    “沈鸢，你明明听得懂的，我也不是在开玩笑。”


    沈鸢脸上的笑容，终于一点点地垮了下来。


    ——她明白了。


    又是系统任务。


    她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判断。


    又是这种逼着林照月说违心话的恶毒任务。


    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每一次，当林照月被迫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的时候，都会像现在这样，顾左右而言他。


    用一些看似决绝实则空洞的话，来包裹她真实的情感。


    以前的自己，会因为不解而怨恨，会因为痛苦而沉沦。


    但现在，她知道了。


    只要自己表现出足够的抗拒，只要现在的她是那个“记忆完整的她”。


    这个任务，就会像以前一样，被强行中断。


    想到这里，沈鸢那颗慌乱的心，反而镇定了下来。


    此时的沈鸢——本就是记忆完整的沈鸢，不再装成失忆的样子暗自撒娇。


    她收起了脸上所有的柔软，取而代之的，是那副清冷又带着几分刻薄的神情。


    “......走了？”


    沈鸢冷笑一声，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林照月。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对我说过什么？噢——我还以为，你的‘弥补游戏’，至少能玩到天荒地老呢。怎么，这么快就失去新鲜感了？”


    “还是说，你找到了新的目标？是苏之云吗？也是，她家大业大，可比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前继承人’有用多了。你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她用尽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最伤人的话语，拼命地攻击着林照月，像一只受伤后亮出所有尖刺的刺猬。


    她希望，她渴望。


    能像以前无数次那样，看到林照月突然转变的表情。


    然后那个系统会给她换个任务，林照月就会开始做一些以“攻略”为名义的奇奇怪怪的事情。


    没错，是这样的......


    林照月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


    林照月看着沈鸢，看着那张还在努力维持着镇定，眼底却已经开始翻涌起慌乱的脸，心里像是被针扎一样地疼。


    但她不能停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颅内那股无形的压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系统正一瞬不瞬地监视着她的一言一行，审查着她是否真的乖顺。


    “沈鸢。”


    林照月正视着沈鸢的眼睛。


    “我的弥补......已经结束了。”


    “系统的那些指令、那些任务......已经全部结束了。”


    当那几个禁忌的词汇，如此清晰、完整地从林照月口中说出时，沈鸢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盯着林照月的眼睛，等着看她是否会像曾经一样，因为提及禁语而脸色发白，或是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一下。


    一秒，两秒，三秒......


    什么都没有。


    林照月就那么平静地站在那里，无任何异状。


    没有电击，没有惩罚，没有警告。


    那股无形的、始终悬在她们头顶的枷锁，仿佛在这一刻，真的“咔哒”一声，应声碎裂。


    这个认知，并没有给沈鸢带来预想中的狂喜。反而让她如坠冰窟，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将她淹没。


    “......任务结束了？”


    对视着林照月异常决然的神情，沈鸢喃喃重复了一句。


    她习惯性地把目光的焦距放空、放模糊，仿佛可以借此逃避现在的她正处于现实。


    “那不是很好吗......既然没有东西再逼着你了，你不用再做那些违心的事，不用再说那些伤人的话了，我们可以......”


    “是，都结束了。”


    林照月声音很轻地打断她。


    “......我和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