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会时不时地“路过”阿土的窝棚，有时是“不小心”多做了一碗寡淡的菜汤放在他门口。


    有时是“顺手”把他晾在外面的破衣服收回来叠好。


    有时是寨里分了点难得的糙米，她也会硬塞给阿土一小袋。


    魏叁状只是默默接受，道谢，却始终保持着那份带着哀伤的疏离。


    寨民们看在眼里，有所了解后，对阿土这个“痴情种”也多了几分同情和认可。


    又是小半个月过去。


    魏叁状平静的日子被一阵沉闷压抑的鼓声打破。


    咚…咚…咚…声音从寨中心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恐慌，瞬间驱散了窝棚区那点微弱的生活气息。


    “大供奉的鼓！”


    扎木猛地从窝棚里钻出来，脸色灰败，手里的旱烟袋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对着同样闻声出来的魏叁状和阿雅，声音带着悲伤。


    “催命的鼓又响了！”


    魏叁状看着寨民们如同受惊的蚂蚁，惶恐地涌向寨中心空地，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迷茫：


    “扎木叔，这鼓…是做什么的？”


    他的身份是黎国外而来的逃民，刚来不久，不了解情况再正常不过。


    “做什么？”


    扎木捡起烟袋，手还在抖，他指了指远处云雾缭绕、隐约可见一座险峻山峰的方向。


    “是给‘黑风洞’的仙师老爷们交供奉啊！


    每三个月一次，比山里的瘴气还准时！”


    阿雅抱着小儿子，脸上血色褪尽，眼神里满是不安：


    “阿土哥，你是新来的不知道，这大供奉，是要命的玩意啊！”


    “给仙师供奉？供奉什么？”


    魏叁状问，语气带着新来者应有的好奇与一丝不安。


    “粮食！草药！”


    扎木掰着手指，每说一样，脸上的皱纹就深一分，“这些勒紧裤腰带，凑齐倒是没问题，最要命的是后面两样！”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恐惧。


    “五毒！还有各种奇怪的虫子！”


    “五毒？虫子？”


    魏叁状看向远处莽莽的、透着不祥气息的深山。


    “那边的仙师老爷是蛊师？”


    扎木重重的点点头，心有余悸地指着山林。


    “黑风洞的洞主仙师是一位大蛊师。”


    “为了供奉，寨里的人得进到老林子深处去抓。


    毒蛇盘在树上，蝎子藏在石缝里，蜈蚣在烂叶子底下…黑漆漆的，一个不留神，被咬上一口，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人就没了！


    寨子里每年因为抓这些东西，不知要填进去多少条人命！


    我这胳膊，也是为了大供奉没的，当初我可是住在寨子中心，自从废了不能进深山后，就被赶到这里了。”


    阿雅搂紧了怀里的孩子，声音发颤，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扬景：


    “五毒还好，那些奇怪的虫子更可怕。


    有的要在半夜三更，去开在坟头的‘鬼面花’上找虫卵。


    有的要用自己的血，甚至割下肉来喂养那些可怕的虫。


    稍有不慎，虫子没养成，人先被吸干了精气，或者被反噬得浑身溃烂！


    就就算侥幸养成了...”


    她顿了顿，眼中恐惧更甚：


    “交上去的时候，要是仙师老爷不满意，说品相不好，数量不够，轻则一顿鞭子抽得皮开肉绽，重则…重则直接就被带走‘试蛊’了！”


    “试蛊？”魏叁状的目光落在阿雅因恐惧而苍白的脸上。


    “就是拿活人去试那些仙师老爷新炼出来的蛊虫啊！”


    扎木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力感：


    “生不如死！最后能留个囫囵尸首都是祖上积了大德！


    每次大供奉，咱们寨子不死几个抓虫采药的，也得被带走几个试蛊的。


    阿雅她阿爸，当年就被带走了，自那以后再也没回来。”


    他狠狠抽了一口旱烟，呛得连连咳嗽。


    阿雅闻言神色悲伤，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阿土哥，你可千万不要尝试去山里找虫子，就待在这挺好，虽然有时会饿肚子，但也比丢了性命好。


    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还想说些什么，突然间寨中心的鼓声停了，她赶紧闭上嘴，不敢再发出丝毫声音。


    扎木也是一样，眼神恐惧的看着稍远处的空地，生怕惊扰了即将到来的仙师。


    魏叁状注意到这一切，若有所思。


    对于黎国蛊师要求凡人供奉一事，他大致知晓。


    那些蛊师倒不是什么也不做，就要求供奉，他们同样要保护麾下凡人的安全，驱逐或解决附近妖兽。


    魏叁状没想到的是大供奉对于凡人来说居然是这么危险的事。


    不过他也很快反应过来，对于这些旁门左道的修行者来说，他们庇护凡人，凡人自然也要有所付出。


    只是死一些人而已，在他们看来完全不是问题，死了再生一茬就行。


    说不定蛊师们还觉得自己仁慈，没有像魔门修士一样直接拿他们的血肉炼法呢。


    庄三畏一直在太初仙山上，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不代表他没有听过类似的情况。


    对于修士来说，凡人的性命在很多时候就是无关紧要的。


    哪怕仙门修士也是如此，只是仙门修士不会像魔门修士那样主动伤人性命而已。


    像黎国蛊师的举动，仙门修士大概率也并不会觉得特别过分。


    只是庄三畏这个异界来客有着早已定型的思想观念，才会对这一切极度不适应。


    魏叁状思绪万千，随后将目光投向空地的位置。


    在那里，寨民们如同待宰的羔羊，惶恐地将准备好的供奉物品堆放在空地中央。


    左边是些用藤筐装着的粮食，以及精挑细选的肉与蔬菜。


    中间是些用草绳捆扎的，已经做过处理，但还是散发着一股淡淡土腥味的草药。


    而右边的景象，则令人头皮发麻，肠胃翻涌。


    几个散发着浓烈腥臊恶臭的粗糙木笼里，关着：


    嘶嘶吐信、鳞片黯淡的乌梢蛇。


    挥舞着带毒鳌尾、焦躁爬动的黑蝎子。


    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长着无数细足的红头蜈。


    以及壁虎和蟾蜍等毒物。


    旁边还有一些盖着黑布的小陶罐，里面装着的东西看不见，却能听到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啃噬和蠕动声。


    魏叁状神识一扫，便知道里面是一些形态诡异、正在互相吞噬或等待孵化的虫卵与幼虫。


    “蛊师？果真旁门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