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钻进徐墨怀的耳朵里。


    他的脚步倏然停住。


    那几句轻飘飘的闲聊，却重重地砸在他心上。


    上次陪她来的男人。


    不用想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是顾廷之。


    原来，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在他以为自己终于能靠近她的时候，顾廷之早就已经登堂入室，以一种他不知道的姿态，陪在了她身边。


    陪她产检。


    那本该是属于他的位置。


    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收拢，骨节绷得死紧。


    他不能再让任何人有任何接近陈白芷的机会。


    绝不。


    就在他被这股汹涌的情绪吞没时，B超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陈白芷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打印的单子。


    她的面颊依旧没什么血色，但整个人看起来很平静。


    她甚至没有朝他这边看一眼，径直就朝着妇产科诊室的方向走去。


    那份全然的无视，比任何尖锐的言语更让他难受。


    徐墨怀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戾气，抛开那些纷乱的思绪，连忙迈开长腿追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再次回到了刚才的诊室。


    医生还在。


    陈白芷将那张B超单递了过去。


    徐墨怀跟在她身后，站在椅子旁边，整个人都绷着，紧紧盯着医生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诊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半晌，医生才推了推眼镜，将单子放到了桌上。


    “从B超单上来看，胎儿一切正常，发育得很好。”


    这句话，总算让徐墨怀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原处。


    医生又看了一眼陈白芷，继续说道。


    “那应该就是我刚才说的那种情况了。”


    “你这是连续奔波，精神压力太大，身体在向你抗议。”


    她说完，视线转向了徐墨怀，带着不赞同的审视。


    “你是她的爱人吧？”


    徐墨怀几乎是立刻就挺直了背脊。


    “是。”


    这个字，他答得又快又重。


    医生点点头，继续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教育他。


    “那你得学会心疼自己的爱人。”


    “她现在怀着孕，不是一个人了，不能再让她这样来回奔波，更不能让她操心劳累。”


    “孕早期本来就不稳定，这次是虚惊一场，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医生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肯定他之前的担忧。


    徐墨怀听了，非但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连连点头，态度诚恳到了极点。


    “是，是，医生您说得对。”


    “我听您的，以后绝对不会再让她累着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陈白芷。


    “我保证。”


    陈白芷听着医生对徐墨怀的叮嘱，只觉得周身都泛起一阵无力。


    他的保证，他的承诺，都与她无关。


    医生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我给你爱人开点安胎的药，你们取了药，就回去吧。”


    “记得多休息，别再劳累了。”


    徐墨怀连声应着，那份恭敬，是陈白芷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没有再多停留一秒。


    “谢谢您，医生。”


    她对着医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算是道别。


    而后，没有再看身侧的男人一眼，径直转身，出了医生的办公室。


    身后，徐墨怀匆匆跟医生道了谢，立刻迈开长腿追了出来。


    “白芷。”


    他叫了她一声，想要跟上她的脚步。


    陈白芷在空旷的走廊里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


    当着医生的面，她不想撕破脸，那是成年人最后的体面。


    可这份体面，不代表她会默认他自说自话的一切。


    她都已经把离婚起诉书递交到了法院，这个男人，却还在外面以她的丈夫，她的爱人自居。


    何其可笑。


    她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焦灼。


    可这份情绪，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她，她已经不想去分辨。


    也不需要分辨了。


    “你去取药。”


    她的口吻很平淡，听不出喜怒，只是一种纯粹的告知。


    徐墨怀被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怔。


    他本以为她会质问，会争吵，会发泄刚才在诊室里积压的不满。


    可她什么都没有。


    只是这样平静地，疏离地，安排他去做一件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对上她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后，他只能从喉间挤出一个干涩的字。


    “好。”


    他拿着医生开的单子，转身走向不远处的药房窗口。


    陈白芷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汇入排队的人群中，这才感觉到一点力气回到了自己身上。


    她在旁边的排椅上坐了下来。


    冰凉的触感从身下传来，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了一些。


    她靠着椅背，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


    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钻进鼻腔，让她阵阵反胃。


    她等着徐墨怀取药回来。


    她必须要把话说清楚。


    今晚，就在这里，一次性说清楚。


    他们之间，除了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再无其他。


    他可以探视，可以抚养，她都不会剥夺他作为父亲的权利。


    但是，她的人生，她的生活，他无权再以任何身份干涉。


    爱人这个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一种讽刺。


    陈白芷闭上眼，在心里一遍遍地组织着语言。


    取药的队伍不长，但移动得很慢。


    她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在窗口前低头和药剂师交谈，然后接过一个袋子。


    陈白芷深深呼出一口气，准备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就让他坐下。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从她身侧响了起来。


    “白芷？”


    那声音很熟悉，带着清朗的质感，在此刻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白芷猛然转过头。


    走廊的灯光下，顾廷之正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脸上写满了担忧。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里面是白色的高领毛衣，整个人看起来清隽又温润。


    只是此刻，他一贯从容的脸上，满是惊诧。


    他的视线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


    “你……不舒服吗？”


    顾廷之的声音里染上了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