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暖气开的正足，王穆看了眼前排的后视镜，栗希正懒懒撑着脸，慢慢悠悠地开车。他按下按钮，丝丝冷风顺着车窗缝隙灌进来，顺便提醒：“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玩手机。别睡着了。”


    “这不是还有你看着嘛。”


    栗希打了个哈欠，避免睡着，她又找了个话题：“话说你昨天守夜和那小孩聊得也挺晚啊……我睡之前还听见你俩的声音呢。”


    “那小孩确实长得像陈宿，总让我想起来最开始……”王穆郁闷，“我还是不敢相信，他和若若居然能是姐弟。那小子之前一遇到找向导的事就躲躲闪闪，他不说，我都没敢猜他有喜欢的人。结果倒好，他不但有，还选的是……”


    “有个姐姐妹妹的也挺好，队长这种人，也就缺个牵挂。他之前做任务那么猛，我都以为他没亲人呢……不是骂人啊，他之前做任务是真不要命似的。”栗希感慨着，空出来一只手，去摸副驾驶上的手机看位置。


    然摸了半天也没摸到熟悉的触感，她心道不好，扭头一看——果不其然，那儿根本没手机。


    王穆也察觉到她的异动，坐直身体。看着她在旁边摸了半天，又想到她一犯困就容易丢三落四的毛病，他扶额，重重叹口气：“行了，我跟他们发消息，让他们停一会儿，回去找手机吧……你那手机不还是新买的吗，这毛病犯多少次了。”


    栗希悻悻地眨眨眼，连忙举起手。


    “下次绝不再犯了！”


    调转方向后，越野车加足马力，开得飞快，栗希没了刚才懒散的模样，握住方向盘，盯紧前方，用行动弥补时间。后座颠簸起伏，王穆被颠得头晕，抓着扶手，又苦口婆心地叮嘱开慢点，注意安全。


    越野车开到原地附近，王穆一下车，没看见篝火灰烬，就知道离昨晚扎营的地方还有些距离。


    手机上标注的地点离得不远，他一把拉住准备重新上车的栗希，无奈：“别开了，走两步吧，你回去能不能再练练车技，一飙车就弄得我头晕。”


    清晨的林子，雾气还没散，。哨兵向导行动时都习惯放轻脚步，避免惊扰变异种。他们快步朝原驻扎地赶，雾气朦胧中，隐约显出另一辆越野车，还有女孩儿的啜泣声。


    栗希脚步一顿下意识警惕起来，又想到他们救那小子还没走，给身旁的王穆递了个眼色：“应该是接那小子的人？”


    “应该吧？”王穆不确定地回答。


    他站在原地，将五感调到最灵敏。


    隔着浓重的雾气，调整后的视野依旧不够清晰。王穆看了栗希一眼，她领会，用向导能力作辅佐。


    他们的视野如同摄影镜头里寸寸放大的照片，逐渐显现出远处的景——三个人站在一处，戚诉旁边站了个擦眼泪小女孩儿，还有个背对他们的纤细身影，正伸手给他披上外套。


    “看来这就是那小子说的，来接他的姐姐妹妹了。”栗希率先收回视线，幽幽道，“幸亏咱走得早，要是让队长看见这种团圆景象，触景生情，还不知道又要郁闷多久。”


    然她刚走两步，手臂就被王穆一把抓住，哨兵仍然死死盯着原来的方向，表情罕见地流露出一丝震惊，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他难以置信的景象。


    “怎么了这是？”


    栗希纳闷地顺着原方向看去。


    然后，她以同样的姿态愣住了。


    ——那道背影缓缓侧过身，在葱郁的树影间，露出一截熟悉的、清晰的侧脸。蓬松的黑发拥在脸颊旁，女孩儿蹙着眉，没了他们之前常见的柔弱羞怯，表情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手上却细致地给少年披好外套。


    栗希蹲下来，有些恍惚：“我操。”


    她几乎要怀疑这一切是巧合——如果不是陈宿告诉她，他与陈尔若并非亲姐弟，她会相信，那个与陈宿有五分像的男孩儿也有这么个姐姐。


    ……但如果那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她的脖子像生锈般，僵硬地、吱呀呀地转向王穆。而对方不约而同的，以同样茫然而惊愕的眼神看向她……这荒唐的一幕就这样突兀地暴露在他们眼前。


    “出事了。”栗希喃喃，“真要出事了。”


    她突然庆幸看见这一幕的是他俩。


    她几乎不敢想，如果换了……看见这一幕，事态会发展到何其恐怖的方向去。


    最可怕的是，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这两个完全不该站在一起的人只要同时出现……事态绝对、绝对会朝着最糟糕的结果发展。


    王穆的震惊不比她少。想到昨晚少年跟他说的那些话，还说要帮他找人，他又气又无助，让他处理这种涉及到感情上的事，他率先看向栗希，面露难色：“人找到是找到了……但这该怎么说？”


    “直接说肯定要出事。”


    “……但我们也总不能瞒着。”


    她咬咬牙：“只能先瞒着！至少这事绝对不能让我们俩说！”


    他们谈话间，那边的越野车已然发动。


    栗希也顾不上计划了，急忙道：“王穆，你不是有那小子联系方式吗，我给他发信息，今天晚上把他引出来，我先去把事情问清楚，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最好能把这小子弄走……等事情弄清楚了，再让他俩见面。”


    王穆还是有些犹豫。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他头疼至极：“……也只能这样了。”


    *


    戚雯停得快，坐在后座擦擦眼就只剩小声的抽噎了。戚诉耐心地帮她擦眼泪，兄妹俩又说了些话，陈尔若边开车边听，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听到戚诉说他那两个朋友都被折磨死了，饶是她想训斥他莽撞，也不免沉默。


    实话说，她确实在戚诉身上找到了当姐姐的感觉，她可以仗着自己比他强、比他更有权力，站在高他一头的地方斥责他……但想到他为这次失误付出了多少代价，她还是没说出口。


    或许因为她也曾站在这种位置上，将事情搞得一团糟，她明白人在愚蠢莽撞时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何等惨痛的教训。


    透过后视镜，陈尔若瞧见他手上层层包裹的纱布，有些地方还有被火燎到的灰褐色痕迹，狐疑地问：“你跟我说你身体没事，戚诉，你自己清不清楚你伤到哪儿了？还有，那些救你的人是什么身份，信得过吗？”


    戚诉在后座静了许久，才回答：“都是皮外伤，这几个小时我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如果你担心，等回去了我再去诊室看看。”


    “那些救你的人呢？”


    “他们……都是些雇佣兵，任务时间宽裕，顺手救了我。”


    “这儿的雇佣兵还会主动救人啊？还是免费的。”她半开玩笑地说，“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都做好了跟人谈判再拿钱赎你的打算了。”


    “如果他们真的这么要求了，你会赎我吗。”


    他冷不丁的询问让陈尔若愣了下，她没想到戚诉居然会接了她的玩笑。她只好又笑着打趣：“当然啊。拿钱赎你，然后等你回来了就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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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你妹妹赚钱还债，赚不够不放你们走。”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儿？”


    见他如此执着地问下去，戚雯立刻听出他状态不对，急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哥！”


    饶是她再迟钝，此刻也觉察到他低落的情绪了，陈尔若也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戚诉的脸色仍然是苍白的，眼神紧紧盯着她，像透支了生命力的野草，执拗地不肯弯腰，又随风飘摇。


    陈尔若皱起眉。


    他昨晚跟她通话时明明还不是这个态度，怎么她今天来接就变这样了。


    不等她踩刹车，停下来看情况。他便匆匆低下头，声音嘶哑疲惫：“对不起，我只是……只是觉得对你来说，我们可能是个拖累。”


    听到这话，戚雯的眼神也渐渐黯淡下来。


    陈尔若脑袋里警铃大作，她急忙出声：“等一下，你下一句不会说你们要走吧？”


    陈尔若气笑了，不等开口，她瞪着后视镜映出来的兄妹俩：“戚诉，我刚救完你，你就要跑，哪儿有这么好的事？你俩现在就应该好好想要怎么报答我，怎么讨我开心，不是想着怎么跑！至于你问我什么时候走，我不都说过了，等我离开的时候会顺便把你俩带回普通人的生活区域吗？难不成还怕我半途丢下你……”


    说着说着，对上后视镜里戚诉的脸，她却先沉默了。她踩了一脚油门，仓促地补完后半句：“总之，你们要是想让我少操心，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惹麻烦，听到了吗？”


    她不再看他，戚诉也扭头望向车窗。


    窗外变化不止的景象，在他眼中空茫忙一片，他怔怔盯着，只看得见窗上的倒影——那张他最熟悉的脸，映出另一个人的模样。


    “你叫戚诉？！”


    “太像了，这个语气、这个名字，你怎么能跟……抱歉啊，确实是我好奇，毕竟你长得实在太像我们队长之前的样了，看见你的时候，我都怀疑你跟他是素未谋面的兄弟。”


    “你和你姐姐，你们的感情很好？”


    “我只是想知道。”


    “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如果喜欢，早点说。”


    得到答案后再回望过程，他居然得看出那些微妙的停顿中掩饰着什么——那是她留下他的原因吗？只是把他当做替代品放在身边，还是为了别的。


    如果她不爱那个她真正怀念的人，又为什么留下他？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了无法跨越的隔阂，她才借着他的模样回忆她眷恋的过往吗？


    又或者。


    这些都只是他向恶处揣测的。


    事实是，他们姐弟彼此相爱，只是暂时分开。她爱屋及乌，将怜爱匀给他万分之一，在他眼里就有千斤重，让他挣扎惶恐、忐忑期待。


    再让他看见真相。


    一盆凉水将他浇透。


    戚诉忽然想起他那些卑劣的隐瞒。


    那他现在的所作所为算什么呢？


    一个阻挠他们见面的障碍？


    手机嗡嗡作响。


    他低头看了眼，动作微僵。


    几条陌生来源的消息，尖利刺眼。


    【希】：你真有姐姐吗


    【希】：戚诉，我想知道你瞒而不报的原因


    【希】：在他们姐弟见面之前，你的存在最好不要造成误会


    【希】：定位我待会儿发你，到时候带她一起过来，把事情说清楚


    【希】：这对你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