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机。”


    手机呈抛物线型正正好落进施宽匆忙向前伸的手里，他趔趄几步，又稳稳站好，眼看陈宿面色如常地撩帘子进敞篷，他反而欲言又止。


    见他一副想怜爱又不敢表现的模样，栗希翻了个白眼，在他手臂上锤了一拳：“行了，他们姐弟俩的感情有他俩处理，你别瞎吃萝卜淡操心！”


    他委屈：“我这不是心疼队长嘛……”


    栗希叹了口气，严肃叮嘱：“他愿意揭伤疤给我们说情况，是不想让我们不明不白地陪他过来，不是让我们干涉他的感情。施宽，到时候真见到若若，你也别多嘴，别从旁观者的视角单方面审判他们的感情，听到没？”


    “听到了……”施宽苦着脸点头。


    叶衡慢悠悠上前几步，拍拍他的胳膊：“行了，今晚收拾收拾早点睡，明天真得进混乱辖区了。你要是想替队长分忧，那就早点找到若若，让他俩尽早把情况摊开说清楚。”


    被栗希锤的那一下还没缓过来，又被重重拍了两下，施宽更委屈了：“疼啊！”


    夜间温度降下来，王穆站起来扯扯外套，跺跺脚，往掌心哈了口气，扭头催促他们：“你们去睡吧，今晚我守夜，明天换栗希开车。”


    几个人说着进了帐篷，帐篷前仅剩篝火冒着光亮。王穆背靠树干静坐着，没一会儿，阴影里走出一道略显消瘦的影子。少年坐在他对面，不声不响地拿起旁边的树枝又往篝火里添了些。


    “你要陪我守夜？”


    “离我走也就几个小时了，今天昏迷的时间长，还不困。”


    王穆被逗笑了，他用手撑着膝盖，又端详他，感慨：“你应该知道施宽为什么对你感兴趣。实话说，你这语气，跟他前几年是真像。”


    戚诉知道他口中的人是谁，他沉默片刻，说：“我不是哨兵，也没他那么强。”


    “可别这么说，谁不是从你这个年纪开始练的。”王穆扬眉，“我刚遇见他的时候，他也就你这个年纪，那时候我还不服气，觉得一个没成年的小屁孩也能空降队伍，肯定是靠关系进来的。”


    他朝帐篷抬了抬下巴，笑道：“就你看见的那些人，我们那时候都把只训练当历练，能做多少算多少，就他天天冲到最前面，恨不得把每周任务当一天的任务刷，除了交流任务时说点话，一天闷不出几个字，孤僻得不得了。后来还不是年纪轻轻就当了我们这些人的队长。”


    戚诉没忍住，问出与那个人同样冒犯的问题：“他跟他姐姐感情不好吗。”


    王穆奇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连这都跟你说了？”


    他摇头：“我猜到的。”


    “他很少提到他家里人，连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他有个姐姐，之前因为一些原因藏起来了……”王穆开玩笑，“实话说，我感觉他就是听见你也有个姐姐妹妹的，才愿意多留你一晚上。不然他早急着找人去了。”


    戚诉隐约猜到那个人要找的是谁。想起他跟他说的那些话，他犹豫了下，还是问：“或许，我能帮忙问问……给我个名字，或者照片。”


    王穆看着他，反应过来似的，猛地一拍大腿，惊喜道：“是啊，你在混乱辖区待的时间长，说不定见过。”


    说着，哨兵一边掏手机，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他姐叫陈尔若，但来这儿估计没用真名，还有个名字叫沈若若，你就想想有没有听见过这俩名……”


    沈？


    戚诉愣了下。那个人面对他的恍惚神情、他们之间相似的面孔、还有统一的姓氏，某种悄然而至的想法笼上心头，又被他狠狠甩掉。


    他感觉有些荒唐。


    ……他怎么会莫名想到这儿？


    王穆苦恼地在相册里翻找了许久，终于翻出张去沼光坟场前拍的大合照，找出在藏在人群里那张看着柔柔弱弱的脸蛋，他叹口气，截下来拿给他看：“我找不到比较清楚的照片了，只从合照里截出来个大概，你看看就行，尽量帮忙找……”


    将手机递给他，哨兵余光瞥见篝火的火苗又小了，“啧”了声，弯腰又捡了把柴往里扔。


    旁边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王穆以为他在专心致志地辨别，他望着跃动的火苗，随口安慰：“认不出来也没事，这地方这么大，我给的照片也不清楚，等他们醒了，给你找张清晰的，你回去再帮我们留意留意就行。”


    还是没声音。


    他困惑地看过去，手机却已经递过来了。


    少年低着眉眼，神情平静。他也侧过身，去捡脚边的木柴，火苗窜高了，燎过空气，发出清脆的开裂声，也遮住他的脸。他捡柴的动作很慢，弯着腰，一根根攥进手里，嘶哑的声音极轻。


    他说：“抱歉，我……没见过。”


    火苗的影子映在他身上，一晃一晃。


    他蜷缩的手，在无人窥见的角落，隐隐颤抖。


    *


    薄雾漫过晨间的林子，到处都是白茫茫的。空气里沁着透骨的凉意，引擎发动的声音划破这份宁静。篝火已然熄灭，只剩木柴堆叠的残骸和遗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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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的黑灰。


    叶衡驾驶的车按了几下喇叭，表示催促。


    坐在后座的王穆摇开窗户，最后看了眼孤身站在残存篝火旁的少年。经过昨晚的守夜，他对这个小年轻还挺有好感，关切地问了句：“那我们就提前走了。你确定你家人马上就到？”


    虽说是他主动提的让他们先走，但这荒郊野岭的，将他一个人扔到这儿确实也不安全。


    见他点头，王穆无奈合上车窗。


    两辆越野车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蒙蒙白雾里。


    头顶时不时传来几声鸟类的啼叫，凄厉空荡。少年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脸被冻得发白。


    慢慢地，他坐了下来。


    坐在篝火的灰烬旁，静静等待。


    很快，越野车疾驰而来的猛烈噪音再次将这份宁静打破。伴随着急切的、欢喜的呼喊声。


    “哥！！！”


    车轮卷起滚滚泥土，带着莽撞的汹汹气势朝他冲过来，晃眼的车灯几乎直直照向他的眼睛，又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骤然横截停住，扬起的灰尘几乎扑到他脸上，如恐吓般。


    车门打开，戚雯哭着扑上来，抱住他的脖子。戚诉伸出手，紧紧抱住她，视线迟缓上抬——车窗半开，露出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的脸。


    她一边解安全带，一边拧着眉，不悦地迎上他的目光，语气不善：“戚诉，这就是你说的什么事都没有？你身体很好吗？冻得脸都白了也不找个地方避避？”


    他的眼眶突然有些发酸。


    戚雯还趴在他肩头抽泣，他的嘴唇微微颤动，想说些什么，可到头来，全哽在喉头。


    他用力闭上眼。


    肩头被一袭厚重的外套压住，与炙热的体温一同裹上来，像暖绒的云。她蹲下来，给他披上外套，恨铁不成钢地骂他：“真是冻傻了！”


    这是戚诉第一次，生出哽咽的冲动。


    他有千百个问题带着答案的问题，在难以阖眼的时刻，想了千百遍。


    他什么都问不出。


    因为他知道答案。


    那个会让他失去她的答案。


    他是最没资格质问一切的人。


    如果她对他那些照抚与温柔是从另一个人身上迁移来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占据这个位置？


    如果爱她的另有其人。


    她怀念的也另有其人。


    那他呢。


    他不知道。


    他没遇见过这样的问题。


    也没遇见过像她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