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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御前女官上位记》 第71章 第 71 章 银狐
一开始就闹了一通, 气氛顿时变得不太愉快。
尽管聂贵嫔被挑衅后也一直维持着体面的笑容,可剑拔弩张的气氛众人却能感受得到,连珂贵人都不敢再多说了。
跟着陛下来围猎的高位本就少, 聂贵嫔和妍容华都是她们惹不起的,眼下围猎才是最要紧的事。
高台之上大风呼啸,美人们头上华丽的步摇和发丝被风吹动, 看起来格外鲜活动人。
距离围猎开始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时辰,这场马背上的比试快到了尽头, 围炉也传来了阵阵炊烟,快到午膳的时辰了。
桑青筠起身凭栏而立,一袭湖蓝色宫裙迎风猎猎,背后的披帛亦被风吹起,恍若壁画中的神女。
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坐着, 偏偏明嫔不和聂贵嫔知会一声就站了起来,摆明了不把聂贵嫔放在眼里。
以前向来知道御前女官桑青筠最懂规矩, 入了宫以后她也不曾做出什么僭越跋扈的事, 今日却敢堂而皇之地下了聂贵嫔的面子,虽然不如妍容华那般直接争执,却是无言的忽视。
在座的低阶嫔妃们打量着她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暗暗咂舌, 心想怪不得妍容华和明嫔都是皇后的人,对聂贵嫔并无什么尊敬,看来以后对上她们得格外注意些。
同时观察情形的时候也被桑青筠出尘的美貌和气度所折服,心中暗暗艳羡。
宫里美人自是多的, 可气韵却是令美人脱颖而出的存在, 就像明嫔身上的气韵便格外出众,越发显得她让人移不开眼。
看着她的举动,聂贵嫔才压下去的火气又被这般的轻视撩起, 可她什么都不会说,强迫自己沉静下来以待来日。
倒是妍容华偷偷看着她和身侧的贴身宫女海瑜嘀咕了两句,声音放得轻微,旁人并不能听清:“以前没觉得她这么胆大,居然还敢和聂贵嫔叫板。”
海瑜为她重新换了杯茶水,应和道:“您和明嫔本就是一系的,自然都以皇后娘娘的立场为主。其实明嫔如今这样得宠,您和明嫔很该多亲近亲近的,何必弄得这么僵呢。”
妍容华的面上僵了一顿,不情不愿道:“你的意思是我和她交好,将来说不定陛下也能重新想起我来?”
“那传出去我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被人指着脊梁骨说入宫这么多年了,还得依靠明嫔指头缝里露出的那么点儿东西过活。”
“难道我不要颜面的?”
海瑜无奈道:“等您恩宠在手,地位崇高的时候,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旁人只会羡慕您,难道还会抓着您是如何得宠不放吗?要是不服气,恩宠就在那,怎么不见得她们拿到?”
“您可别把路走窄了,眼下陛下已经许久不曾见过您了,您膝下又没有孩子。虽说是跟着皇后,可皇后其实并不重视您,也不曾给过您什么好处。若是再不想想法子,将来恐怕要无声无息的老死宫中,您甘心吗?”
妍容华被海瑜的一番劝说说得心烦意乱,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的确有道理。
而且这话海瑜其实已经说了多次了,只是她不肯轻易向明嫔低头,更不肯做小伏低去和她交好。
她一向要面子,明嫔从前又是女官出身,她不是没巴结过,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这笔账她心里一直记着,怎么肯轻易再去讨好。
但眼下她的紧迫感越来越重了,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起来。
妍容华恨恨地绞着手帕:“若是有个自己的孩子就好了,有了孩子还争什么宠,不用争陛下自己就会来。”
“你看德妃就是,生了皇长子母凭子贵。平时不声不响的,陛下却从来没忘却过,一有好处就惦记着,什么也没干就成了四妃之一,还掌握了协理后宫之权。就连聂贵嫔也是,就凭着有个女儿,陛下登基就封了她为主位,这些年一直压着我。”
海瑜站在身边看了主子一眼:“那孩子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冒出来,陛下总得来才行。”
妍容华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甘心,偏过头说:“我再想想,你别劝我了。”
栏杆前的桑青筠霎时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妍容华也定定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迟疑。
此时,一直在位置上坐着的黎熙熙也起身站到了她身边去,笑着说:“姐姐是不是在等陛下回来?”
“你说今日谁会满载而归?听说京中善骑射之人可不在少数,咱们还不知道陛下的技艺如何呢。”
桑青筠笑了声:“不管谁猎了什么,还能缺你一口吃的?听说先帝带人来猎场围猎时,都会在夜间立起巨大的篝火,赏景烤肉,现割现分,还有摔跤可看,是不是早就盼着入夜了?”
黎熙熙嘿嘿一笑:“知我者莫若姐姐了。以前没想过围猎这么有趣儿,风景好,又有这么多可玩的。不过我还是好奇今日都能猎回来什么,会不会有什么豺狼虎豹,狗熊山鹿,给我也长长见识。”
桑青筠顿时哑然:“新鲜带回来的猎物身上都带着血,场面血腥的很,一般嫔妃都不愿意看,你倒性子野。”
黎熙熙满不在乎,歪头道:“死了的东西有什么可怕?活着的时候才可怕呢。”
正午一到,铜角再度吹起,鼓面擂响,提醒围猎时间到,该返程了。
很快,自草原密林之中接二连三有人出来,或垂头丧气或神采飞扬,看来是收获不一。
高台之下很快聚集了一大群人,各自跟随负责清点猎物,一一记录,今日捕获到的猎物都聚集在正中央,以作这些天的口粮。
见状,其余嫔妃们也起身站到栏杆边上去往下看,一见正中间堆着的带血猎物又不忍直视,纷纷移开了目光。
很快,随着一阵不小的骚动,从树林里飞快骑出数匹骏马来,隐隐将一人拱卫在中间。
底下有人喊了声:“陛下回来了!”
当即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了过去,只见他们全都空着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两个随丛拉着一辆架子车从林子里走出来,上面赫然躺着一头体型巨大的野猪,还有一头双角鹿,满满一车,不知究竟都有什么。
嫔妃们忙下台去迎接陛下,桑青筠也跟着前往,等陛下翻身下马,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聂贵嫔已经牵着公主走上前关切道:“臣妾恭喜陛下满载而归,陛下有无受伤?”
谢言珩笑道:“朕无碍,今日虽不曾猎到虎,也不算全无收获。”
“此处血腥气重,你带着公主回去,别吓着她。”
说罢,他笑着朝桑青筠走过去,眉眼之间虽带着汗水,却是少见的意气风发,眉眼灼灼:“今日的野猪雄鹿倒是小事,最难得的是有几张好皮子,朕带你去瞧。”
谢言珩牵过她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将她带到战利品跟前,随从们正在清点他带回来的猎物。
聂贵嫔脸上的笑容一滞,奈何公主不喜欢这儿,哭着喊着不想看,她只好带着公主离开。见此情形,众人亦是神色各异,妍容华看着陛下与明嫔走远,神色越发松动了几分。
“陛下猎得野猪一头……公鹿一头……狍子两只……”
一车的猎物缓缓清点着,身侧的恭维声简直不绝于耳。
陛下今日收获颇丰,不知是缰绳粗糙还是弓弦锋利,桑青筠能摸到他手上凹凸不平的痕迹,掌心也热得发烫。
正在她思索着要不要给陛下送些药膏过去的时候,陛下轻笑着:“今日赶巧,遇到了两只银狐。”
“银狐珍贵,用它们的皮给你做披风上的围领最好。”
银狐是红狐的毛色变种,红狐的踪迹常见,银狐往往稀罕,不常遇到。红狐大多毛色驳杂,制成衣裳保暖虽有,美观欠缺。银狐却色泽均匀,颇具贵气,价格也十分昂贵。
今日陛下猎得的这两只都是一箭贯穿双目,毛皮保存的极为完好,且毛色浅,毛尖泛银光,更是极品。
这么好的东西,平时只有逢冬进贡才可能出现一两张,且大多陛下自用,或是赏赐给皇后和当初还是贵妃的纪嫔,如今倒是都给了她了。
桑青筠也不矫情,笑着向陛下谢恩:“嫔妾多谢陛下赏赐。”
“只是不知嫔妾可否借花献佛,也分一张给熙熙?”
谢言珩对此并无所谓,散漫地笑了声:“给你的就是你的,你自然怎么处置都好。”
“今年围场猎物颇丰,其余人若也得了好皮子,朕便命他们都带回宫去炮制成衣,到时候再另行赏你些新的。”
“长安的冬天冷,给你多做些冬衣才好过冬。”
桑青筠垂眸一笑:“陛下怎么就这么操心了?往常的冬天也没冻着嫔妾的。”
此处猎物的清点还在继续,身为帝王,他还有未尽的工作。
他牵着桑青筠往高台之上走,亲手将她送到座位上,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往常你日日在朕身边,勤政殿的地气最暖,自然不会冷。”
“但如今你身在后宫,朕不得不多忧心些。”
“阿筠说了,喜爱便会用心。”
第72章 第 72 章 拉拢
猎物清点完毕后, 陛下着重夸赞了几位收获杰出的青年才俊,例行奖赏,又照例说了些场面话, 此次狩猎比试就结束了。
余下几天还有射箭比试,马术比试等,内容自是十分丰富, 余下的时间也可骑马玩乐,观赏秋景。
但嫔妃们能去的地方不多, 且范围也小。不会骑马的人就更是少了许多选择,只能在营账附近看看风景。
自从来了围场以后,桑青筠就没有出去看过风景,倒不是她不想,而是没时间。反而黎熙熙喜欢热闹坐不住, 四处打听了些可以看的玩的。
听她说,营账附近不远处有山峰, 名为落霞, 看日出日落最美。
这山峰恰好就在营地旁,又是缓坡,绕到山背后就能在崖边看景了。
但桑青筠身子乏累对出去走动兴致不大, 午膳时又是大宴,吃肉喝酒听人闲谈,强撑笑脸,疲于应对。所以等用了午膳后回帐便歇下了, 一直到临近傍晚才睡醒。
她悠悠醒来后叫来了蔓姬:“我睡了这么久, 可有发生什么事?”
“陛下可回帝帐了吗?”
蔓姬轻笑道:“陛下午膳后没多久就与长安里年轻一辈的青年才俊们骑马去了,翊王也在随行队伍里,这会儿想必都已经回来了。嫔妃们倒没什么动静, 大多都累了,在自己营账里歇着。唯有黎宝林想出去玩,转了一圈都找不到人。”
桑青筠笑道:“她是孩子性情,爱吃爱玩。其余嫔妃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得宠和陛下多说上几句话,就她不想。”
蔓姬伺候着她起身,温声说:“其实黎宝林不想也是好的,姐妹之间难免因为争宠生出嫌隙来。陛下宠着您,有您在,黎宝林的日子还能不好过吗?倒不如一直这样罢了。”
说起这个,桑青筠的眉宇间闪过一丝隐忧:“能护着她的时候我一定护着,我就是怕她这般性子,若将来我有什么变故,她护不住自己。”
蔓姬叹了口气,扶着她说:“奴婢相信,主子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她穿衣梳妆后起身,外头的桌上正摆着些陛下送人送来的东西。
今日围场明显降温了,陛下命人给她送了两条貂毛披风还有厚实的锦被,还有一壶咸奶茶在跟前,都是让她保暖的。
围场不比宫里什么都齐全,所以这些东西其实蔓姬也提前命人备了,只是难为陛下惦记着。
桑青筠抚了抚这两件披风,触感顺滑,针脚细密,绣工也十分精巧,看起来是出宫前就已经裁制好的新衣。
她思量了一番,对蔓姬说:“我今日看妍容华的披风有些旧了,看着像去年的款式。你把这件胭脂色的披风装起来,我亲自给她送去,看看她怎么说。”
蔓姬明白主子的意思,立刻将披风装起来,桑青筠离开自己的营账稍微走几步就是妍容华的营账了,她的宫女海瑜正守在门口。
海瑜见到是明嫔过来顿时喜出望外,忙福了福身示意,转身入账去告诉主子。
妍容华原本恹恹地在床上歪着,满腹的心事,一听海瑜这话,顿时坐了起来。
她先是拿出跟前的手镜照了照,发觉仪容整齐不丢人后才坐直了,摆出一副矜持高贵的模样:“请进来吧。”
桑青筠入内向她请安:“嫔妾给妍容华请安,不知今日过来是否叨扰?”
妍容华不知她这会儿过来所为何事,一时倒有些紧张,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明嫔坐吧,原本我也没什么事做,算不得叨扰。”
其实以明嫔现在的恩宠,本是阖宫巴结的对象,妍容华自己也心烦意乱着,不知她该不该听海瑜的。可她自己都还没想好,明嫔竟主动送上门来,她反而不知所措了。
早在明嫔才被陛下册封为淑仪的时候,她可是在凤仪宫内对她冷嘲热讽,十分刁难,明嫔怕不是故意来寻衅,给她脸色看吧?
这般想想,妍容华愈发如坐针毡。
桑青筠打量着妍容华的神态表情,展颜笑道:“今日看姐姐的披风有些旧了,正巧陛下送来了两件新的,我看这件胭脂色的与姐姐相衬,特拿来送给姐姐。”
“还有围场的特色咸奶茶,也不知姐姐喝不喝的惯,特意分出了一壶给姐姐尝尝。”
妍容华噌得站起来了,不可置信道:“你来给我送东西?”
桑青筠坐着没动,微笑道:“我人就在这坐着,还能有假?”
“姐姐先看看能不能入眼,虽是陛下送来的东西,可姐姐眼光好,也不一定瞧得上我借花献佛。”
这一番话听得妍容华心里十分舒坦,嘴角也忍不住挂上笑,明嫔这样夸自己,她怎么能不得意。
可高兴虽高兴,她很清楚无功不受禄,明嫔主动来找她又送上礼,肯定不是毫无原因。
妍容华确定了明嫔不是来羞辱自己,放下心说:“妹妹一番心意,我自然没有挑三拣四的道理。不过我和妹妹一向不来往,陛下的赏赐怎么给我不给黎宝林呢?”
桑青筠笑道:“黎宝林的那份儿自然不会少了她的。深宫里日子难过,既然是姐妹,自然处处帮扶,怎么好得意了这个,疏忽了那个,姐姐说是不是?”
“我和姐姐本就是一脉的人,其实平时很该多多来往,亲如姐妹。哪怕从前有些误会,可也都是小事,岂有说不通的道理。”
“在这宫里,我能说说知心话的人不多,许多人口蜜腹剑不能来往,姐姐性子敞亮,我很欣赏。今日来也是想和姐姐结一个善缘,以后就是一家人,多多说话才好。”
这一番话说完,妍容华心里只想着不愧是御前出来的人,说话就是好听,难怪陛下这么宠着她。
她们二人位分相近,明嫔又得宠,原本不必对她毕恭毕敬。可她虽然不卑不亢,话却说得有理有据,无形之中把她抬到了比明嫔还高的地位上,让人听着心里舒坦,轻而易举地就拉近了关系。
和明嫔交好是宫里多少人私下盼着的事情,这好事却落在了妍容华头上,一时也将她捧得有些飘飘然了。
妍容华当即承诺道:“姐姐我从前心直口快,这会儿便同你道歉,咱们冰释前嫌,将来回宫了可得多走动走动。”
桑青筠笑着给妍容华倒了一杯咸奶茶,亲自推了过去,循循善诱道:“姐姐说的是,将来咱们可得多走动。”
“这咸奶茶原本是陛下独赏的恩典,但妹妹想着同为姐妹,陛下的恩典该一道享用才是,特意拿来给姐姐品尝。姐姐试试,看看喜欢不喜欢。”
她说得隐晦,妍容华却霎时听出来,这话便是一语双关了。
同她交好能分得陛下的恩典,这橄榄枝是接还是不接,就在她一念之间。
虽说她们同为皇后的人,但若只是拉近关系,明嫔没必要这么郑重的过来,还特意说了这么多话。
所以前头说了那么多,其实都是试探。
试探自己是不是个蠢货,到底能不能听出她话里的玄机,若听不出就不会有下一步,若听得出,就看看自己的心意到底如何。
因为交好与交好之间也有着天壤之别。
她若是听不懂或拒绝,那便是皇后手下的明嫔和妍容华表面交好,可若听懂了同意了,那就是明嫔和妍容华交好。
这二者之间,大有讲究。
在宫里单打独斗难以长久,彼此照应就是多个帮手,这个道理妍容华懂得。
她从伺候陛下起就是皇后的人,一直到现在也有多年了,但这并非是因为她有多忠心,或是多依赖皇后。而是陛下还是太子时嫔妃不多,一直到今年选秀为止也只有六人而已。
她性子张扬浅薄不讨人喜欢,纪嫔和聂贵嫔交好,手下带着一个珂贵人,裕妃谁都不搭理,她只能投奔皇后,若非如此,在宫里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她也清楚,皇后不过是拿她当一枚棋子,并不会真的为她考虑什么,承诺她什么。
就像现在,皇后有了明嫔、徐常在和尚宝林,每个都比她年轻,比她中用,皇后就不怎么见她了。
唯有她年岁渐长,没有恩宠又没有孩子,将来还能指望谁?皇后吗?
相处这几年下来,恐怕最冷漠的就是皇后了。
若是明嫔真的能如她所说,能分得皇恩,让她的未来有依靠,她自然懂得弃暗投明的道理。
沉默了许久,妍容华捧住咸奶茶,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我想知道,你能给我什么?”
“在宫里站队一不留神可是要命的,我还不想死。除非,你能给我足够的利益。”
桑青筠这回是真的笑了:“姐姐放心,你一定满意。”
“那同样,我也要咱们姐妹一心一意,别三心二意。”
“否则,我可不是好糊弄的。”
妍容华再次沉默了会儿,捧起奶茶一饮而尽,奇特的甜咸滋味顺着喉间滑下去,整个胃都暖起来:“那是自然,我虽不如你聪明伶俐善于谋算,却也知道真心换真心的道理。宫里的女人这么多,若你觉得我是个两面三刀之人,今日便不会找我说这些。”
“你都不计前嫌先朝我走了一步,信任了我的品性,我岂能不明白你的意思。”
说罢,她忽而很畅快地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和之前那个只会攀比和炫耀的妍容华很不一样,像是展露了真正的自己:“没想到在这个宫里,第一个愿意真正亲近我,觉得我不是个蠢货的人会是你。”
“我觉得自己很久没这么高兴了。”
第73章 第 73 章 筹谋
说通以后, 桑青筠和妍容华又在帐内聊了会儿天,再晚些就该用晚膳了。
今夜营地将燃起巨大的篝火,炉灶那边要割肉烤肉, 与陛下一同分食白天的收获,在围场的日子总体要宽泛、悠闲不少。
晚间的时候,在妍容华门口等候的蔓姬掀帘进来说:“主子, 陛下那边派人来请。”
妍容华一听,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酸涩:“陛下果然是最宠你了, 这才来围场两天,日日都离不得你。”
桑青筠笑了声没多说,朝她福身后离开营账。
妍容华不过是嘴上艳羡几句罢了,何况她羡慕的是得宠后带来的一切,不是真的有多要紧陛下这个人。
这也是她斟酌后认为与妍容华交好的原因之一。
若妍容华是纪嫔那般紧张陛下、爱慕陛下甚至超过自我的人, 不管她多么位高权重,桑青筠都不考虑。
人心总是偏的, 她得宠必然有人失宠, 若是在意陛下,还岂能坦然处之?时间久了一定出问题。
桑青筠也不会把心思都放在争风吃醋和提防身边人身上,所以她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稍微回帐整理了仪容便去了帝帐。
但还没靠近,戴铮就主动上前朝她福身行礼,她知道这是示意她不能上前的意思,桑青筠停住了脚步。
她应陛下传召而来, 戴铮没有拦她的道理, 所以她直接问:“不知大监可知,此刻帐内是何人?”
戴铮压低了声音说:“是纪国舅。”
那想必是和纪嫔有关,这下她便明白了, 颔首后退到了一边等候。
这位纪国舅,桑青筠曾远远的见过一面,身材不算高大,蓄着短胡,是个十分不怒自威的人。
听闻先帝驾崩的前几年,朝中为了争夺皇位闹得满城风雨,先帝虽十分宠爱还是贵妃的纪氏,也十分宠爱陛下,可皇位只有一个,其余的皇子亦虎视眈眈,各显神通,不甘皇位落入他人手中。
如此虎狼环伺的情况下,有一个得力的母族便显得尤其重要,所以纪国舅在陛下的成长过程中和登基的血腥之路上都有身影,算是他的护航人。
血浓于水,又有如此情分,这也是纪氏鼎盛,贵妃先前敢如此行事的底气之一。
而且纪国舅在陛下登基时便辞去了在朝中的正职,只领虚职,这一做法受不少人暗中称赞,陛下更不会看不出原因,所以对纪家也多有优待,总体而言,他和纪氏的地位不但不曾受到动摇,还在皇恩下蒸蒸日上。
但今年年初,安置京郊流民之事里,桑青筠在御前又隐约听到陛下与纪国舅议事,闹得不太愉快。
似是国库拨下去安置难民的银子遭到了层层盘剥,陛下的亲信暗中寻访,查到了纪氏的影子。
也正是从这时候起,陛下对纪氏生出不满,对纪嫔开始冷落。
桑青筠出身民间,入宫后便是宫女,接触朝政的渠道只有道听途说。一直到了御前,知道的消息才多了些。
但她也知道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像纪嫔先前的得宠,有多少是因为纪氏在背后,她的失宠,又有多少是因为纪氏?
陛下虽念着对纪氏的旧情,到底不曾在明面上做什么,可他心念稍动便能让纪嫔方寸大乱,频频出错,可见所谓恩宠、家世、煊赫的过往,看似牢固,实则都在陛下一念之间。
以前桑青筠刚入宫的时候不懂为何祖宗规定选秀要□□间女和官家女各半,因为在她眼中,只能看到民女入宫处境艰难,不比官家女自小养尊处优、见多识广,又没有官家门路做靠山,在后宫中没有优势之人,往往落得个惨淡收场。
但如今她倒是明悟了几分,没有背景之人相处起来简单,不必思量她背后的势力。
就像她,民女出身,无甚背景,陛下这么宠着她,有没有因为这方面的原因?
桑青筠不知道。
他待她的好,总让人觉得是一场梦境。
堂堂天子,天命所归,却肯听她说些细碎的小事,听她那些于帝王位置上并无道理的道理,待她百般温存,时时惦记。
桑青筠有时就会想,这份恩宠会不会也像纪嫔一般,是镜花水月,水中倒影,看似令人艳羡,实则不过是陛下心念一动。
若腻了,说收回,也就收回了。
她不能让自己也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里,所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冷静,要清醒,陛下的恩宠固然好,可并非长久之物,她总要做好随时就会失去的准备。
陛下和纪国舅的对话一直持续了很久,从外面隐约能听到里头的细微动静,似是不太愉快。
话中偶尔冒出几个声量较高的字眼,能听出他们的对话是有关纪嫔。
自从皇后落胎,纪嫔被处罚,至今已被陛下软禁在宫里两个月了。那晚她从凤仪宫出来便昏倒在地,听说是身子出了问题,调养了这么久也不知如何了。
纪国舅选在这个时候过来求见陛下,难道是纪嫔哪里不好了?
围场的风又大又冷,她站在帝帐前等着纪国舅出来再进去见陛下,但一直没等到,已经足足站了半个时辰了。
戴铮来劝过她,让她不如先行回去免得冻坏了身子,但桑青筠还想多听几句,万一能听进什么有用的消息呢,所以就婉拒了戴铮的好意,继续在这里等。
一直到纪国舅的声音更大了些,情绪激动地喊了句:“但她也是你的表妹!血浓于水!”
而后陛下冷淡道:“舅舅,你僭越了。”
“这几年,朕已足够宽容。”
往后的声音再次变小听不清楚,但桑青筠这回没等太久,纪国舅很快满脸怒容地从帝帐内出来,在看见她的时候重重地哼了一声,甩袖而离。
那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在宫内宫外都不是秘密,纪嫔病重又遭到陛下责罚,其中的关键人物就是她,因此纪国舅厌恶桑青筠是自然而然的事,桑青筠并不意外。
不过她面上仍然保持着得宜的微笑和礼节,不曾因为纪国舅的所作所为有任何变化。
须臾,戴铮快步过来说:“主子,陛下请您进去。”
桑青筠这才笑着走进去,朝陛下行礼:“嫔妾给陛下请安。”
纪国舅才走,谢言珩甫一抬眸,眉眼仍然寒津津的。但看到桑青筠,他的情绪又无声无息地压了下去,朝她伸出手,嗓音恢复了冷清淡然:“一直在外头候着?”
他牵起柔荑让她起身,只觉得手中像捧了一块冰似的凉,再抬眼,她的双颊和鼻头也被风吹得红起来。
谢言珩不悦地蹙起眉头:“戴铮,送个手炉过来。”
外头伺候的宫女很快送上来一只描金手炉,还提了一壶热腾腾的奶茶,收拾完毕后退了下去。
桑青筠坐到软榻上,先是喝了一杯热奶茶,又忙捧住手炉,暖意盈身:“围场的天气变化多端,嫔妾记得咱们到的那日还没有这么冷,这才过了一日就凉下去了。”
谢言珩觑着她:“天冷,你倒不知道往屋里头跑?直愣愣在外头站着做什么。”
“也不怕自己染了风寒。”
桑青筠当然不会老实到直接说是想偷听纪国舅和陛下说话,她揪了揪他袖口,调子有些撒娇的意味:“嫔妾不知您和国舅要说多久,万一很快就走了呢?”
“嫔妾想早点见到您。”
她如此说,谢言珩纵是有气也撒不出来了,淡淡挪开了视线:“今晚睡前喝一碗驱寒的汤药,朕明日不想知道你病了的消息。”
桑青筠笑道:“是,嫔妾遵旨,一定悉心照料自己。”
等她的身子彻底暖和起来,谢言珩才说:“朕今日叫你来,是有事想和你说。”
桑青筠的心微微一沉:“是关于纪嫔吗?”
谢言珩嗯了声,指尖缓缓在案几上敲动:“你可知朕为何要软禁她吗?”
桑青筠缓缓垂睫:“反思己过,为皇后腹中流掉的孩子忏悔,也不允许她再出来兴风作浪。”
“这是一重考虑,”谢言珩的嗓音淡淡的,“还有吗?”
桑青筠时刻记得自己现在的立场是皇后的人,尤其是在陛下面前,她更得装得像些:“为了让她养病?”
她偏头轻声:“陛下待纪嫔,已经十分仁慈。”
桑青筠不喜纪嫔,此时耍小性子埋怨他也是情有可原,谢言珩淡声说:“除了你方才说的两点,还有一点。”
“为了让她自己静一静,不要再受外人影响。”
“外人?”桑青筠佯作不知,“陛下指的是谁?”
谢言珩朝她看过来,将她的伪装尽数收入眼眸:“朕知道,你也看得出。”
“纪嫔的性子从前是什么样,朕清楚,你也清楚。她固然是因为朕的冷落而心有不甘,可绝不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谢言珩淡淡道:“若无人趁机挑唆,其实她本性不坏,更没有这么周全的手腕。”
桑青筠问:“那陛下既然已经有所怀疑,为何只罚纪嫔?”
他沉沉笑了声,听起来有些凉薄:“这便是她高明的地方了,藏在纪嫔身后,半点证据也不曾留。”
“何况她母族一直忠心耿耿,其兄长更是上进,哪怕是念及聂氏的功劳,朕也不至如此心狠。”
“只是今日得到消息,纪嫔病重,朕愈发疑心。”
桑青筠轻声说:“可陛下若真的容不下她,还论有没有证据吗?她已经是外嫁女,祸不延亲眷。”
谢言珩敛眸看她,语气很平静:“朕若想除了她是很容易,但朕不能不考虑公主。”
“她今年四岁,已经通人事,不再是襁褓婴儿,心里很清楚谁的她的生母。若贸然离了生母,朕担心会对她造成不好的影响。”
“她心肠歹毒不足为惜,但瑶儿是朕的女儿,朕不得不为她考虑。”
四岁是一个尴尬的年纪,已经知道认人了,但又没形成完全的自我意识,周围的遭遇最容易在心里留下刻痕。
陛下唯此一个女儿,哪怕是为了公主的身心健康,也不会贸然动了聂贵嫔。
非得徐徐图之,让公主渐渐脱离生母的影响,再给她换一个更合适的养母。
桑青筠试探道:“即使是徐徐图之,公主也不能没有人照料,陛下可曾想过公主将来由谁抚养?”
“宫中唯有主位才能抚养皇嗣,如今宫中高位只有皇后、裕德妃和聂贵嫔。”
谢言珩嗯了声:“皇后养身无暇照顾公主,裕德妃照料后宫,又各自有年幼的皇子,都不是好人选。”
“何况朕有意为公主寻一位品性上佳,真心疼爱的养母,这便更不好找了。宫里的旧人只剩妍容华和珂贵人,虽说位分不足朕也能抬举她们,可她们两个性情浮躁,珂贵人更是目不识丁,都不是好人选。”
他摩挲着桑青筠的手,缓缓道:“其实朕原本有意让你抚养瑶儿,但朕还是更希望你能生下和朕自己的孩子,若你有孕,到时候分身乏术,反而受累,一时便先搁置了。”
在陛下的角度,眼下一时还真动不得聂贵嫔了。聂贵嫔虽然和桑青筠没有仇怨,但她心思太深太会盘算,若真让她把持了后宫,难保不会有朝一日波及到自己。
所以陛下有意,她也希望能借陛下的手解决了她,如此也少了一层后顾之忧。
桑青筠缓缓说说:“今年新入宫的嫔妃年纪尚幼,都不能照顾公主,如此只能在旧人中择选。皇后和裕德妃都不得闲,那嫔妾觉得,妍容华倒还算一个可以考虑的人选。”
“她虽性情虚浮了些,喜虚荣喜排场,可芸芸众生里,又有几人不喜欢这些?不过是藏着和露着的区别。但她能堂而皇之的露出来,便说明她心思单纯简单,不是心思深沉之人,和聂贵嫔不是一路人。”
“嫔妾觉得陛下不妨把妍容华当成一个备选再考察一番,矮子里头拔高个,她也不失为一个无奈之选。”
谢言珩笑了声:“你方才说的什么?”
桑青筠不明就以的一愣:“矮子里头拔高个?”
谢言珩更觉得好笑:“嗯,倒是传神。”
“你说的也有道理,朕会再考虑,”他捏了捏桑青筠的掌心,戏谑道,“那阿筠呢?”
“阿筠打算何时给朕生个孩子?”
第74章 第 74 章 记恨
说起孩子, 桑青筠的心尖微微一颤,心虚到甚至不敢看陛下的眼睛。
对子嗣这件事上,她心中其实是有愧疚的。
但经过周全的考虑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不能让自己的孩子陪自己一道担风险,这对他不公平。
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结果,所以桑青筠即使是不敢面对陛下也不能让他发觉端倪, 面上仍摆出了一副羞涩的表情微微侧头:“孩子也不是嫔妾一人说有就有的,陛下这么问, 嫔妾怎么答?”
“若说孩子,宫里的嫔妃谁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谢言珩抬手去抚她的乌发,嗓音带着淡淡的笑:“你的意思是朕要多多见你了?”
桑青筠见糊弄过去了,立刻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正是,陛下多来, 嫔妾才能有朝一日怀上陛下的龙嗣。”
“您对嫔妾得长念久思,那嫔妾就不胜欢喜了。”
谢言珩深深看着桑青筠的眼睛, 跃动的烛光下, 她眉眼柔和,尤为动人。
一双翦水秋瞳波光潋滟,她虽在笑, 眼底却藏着无数不宣之于口的心事。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抚上她的眼睛,似想要看透她的伪装,桑青筠却因为触碰而闭上了双眼,温声道:“陛下在做什么?”
这一句让他忽地想起了昨晚的那番话, 当下敛了探究的心思, 反而顺势描了描她眉骨,而后大手将她小巧的脸托在掌心,不动声色地移了话锋:“阿筠姝色, 朕见色起意。”
桑青筠这才睁开双眼看着他笑起来,心中暗自庆幸陛下没有在子嗣上多问。谁知下一句话,再次让她的内心打起鼓来。
“子嗣一事上朕不急,阿筠不必心有负担。若有,朕自然倍加呵护,若没有,便是缘分未到。”
“不过早晚。”
他牵着她的手并肩走至床榻上,帷幔轻放,很快便传来细碎的声音。
夜深以后,谢言珩拥着满身汗水的桑青筠在怀:“睡吧,明日和朕一道用早膳,朕带你骑马。”
桑青筠累得只想睡觉,依偎在陛下怀里动都不想动,迷迷糊糊间嘟囔了句:“嫔妾不会骑马。”
“朕会教你,别怕。”
轻柔的吻落在耳垂,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温柔到几乎可以令人沉醉。但陛下越是对自己温柔细心,桑青筠反而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心口也忍不住的心烦意乱。
他待自己越好,便越叫她觉得自己心中有愧。
不光是对陛下,也愧疚于自己将来没出生的孩子。虽说这个药是小福子在宫外托名医调配的,不会对身子有什么损害,可终究是药三分毒,各人体质不同。
若她因为服用避子药,将来有孕的时候而伤了孩子的根基,自己身为母亲,又该如何自处?
各种声音在脑中不断地回响,桑青筠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次日醒来的时候也昏昏沉沉的不清醒。
她强撑着精神陪陛下用早膳,被陛下发觉她没休息好,干脆让蔓姬送她回去补觉,等睡醒了得闲再去骑马。
桑青筠一回帐内倒头就睡,再醒过来连午膳的时间都过去了。
等她睡醒,蔓姬带着几个伺候盥洗的宫女走进来笑着说:“主子可算是醒了,陛下还交代呢,说等您一醒就换上骑马服过去。”
陛下早说了要带她骑马,她睡得太迟了自是耽误工夫。这下彻底醒了,忙收拾齐整去见陛下,将侍寝后服用一粒避子药的事忘了个干净。
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落日黄昏,过了时辰了。
蔓姬端着一碗祛风散寒的汤药过来让她服下,倒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主子别多心了,一回忘了吃应当也不大紧。”
“孩子本是上天注定,哪儿有一次就怀上的?”
“宫里如今就您承恩最多,可在避子之前,您也未见有孕,倒不如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但桑青筠还是不放心,虽说一次有孕是不大可能,但她万一真就这么这么不巧,偏偏这一回没服药就这一回有了,那往后的计划可就都乱了。
再说,万一真的有了,她往后再侍寝,是服药还是不服药?
不服药怕有了,可服药,万一这次怀上了孩子,岂不是要有影响。
思来想去,桑青筠只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等会儿就去派人告知陛下一声,就说我身子不适偶感风寒,短时间内都无法侍寝。”
“等过一个月后,在宫里请一位口风严实的太医来把把脉,有无孩子一探便知了。”
仔细想来,这倒是唯一的办法了,但蔓姬还是咂舌:“那您这一个月都不能侍寝,会不会因此失了陛下的宠爱?这法子虽然保险,但一个月足以发生许多事了。”
桑青筠无奈道:“人生本也不会一帆风顺,事事都如预料那般。再说了,我虽不能侍寝却也不是不能伴驾了,陛下若真的心中有我,自不会短短一个月就将我抛之脑后。”
“即使一切都超最坏的方向发展,终究是事在人为。”
她从妆奁里找出一根编织彩绳,上头缀着一颗红豆,看起来虽不奢华,倒也小巧别致:“你把这个给陛下,说明了是我自己编的,陛下会收下的。”
蔓姬定了定心,福身道:“是,奴婢这就去。”
不出半个时辰,随行的太医和陛下派人送来的补药和衣裳都到了,放了满满一桌子。
同时,明嫔陪陛下骑马后病倒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每一个嫔妃那里。她生病不能侍寝,就意味着陛下身边腾出了机会。
其中最急着在围猎时表现自己挣得恩宠的便是聂贵嫔和尚宝林。
一个想借此机会在宫中占据高位,一个是好不容易才封位想要站稳脚跟得到恩宠,所以一听明嫔病了不能伺候圣驾,她们便盘算着要去御前求见。
各自打听后,得知陛下此时正在帐内议政,便算着时辰准备了各自面圣的物件,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聂贵嫔和尚宝林再次在帝帐前碰见。
第一次见到算是巧合,第二次又撞到一起,聂贵嫔和尚宝林的脸色都不算太好。
此时求见是为了什么彼此心知肚明,谁也不想争宠的时候总有另一个人和自己争。
陛下的心思谁能猜得到,若只有自己落了面子也无妨,可若有人在跟前,那就让人看笑话了。
就算陛下最后选择自己而不是对方,那也让人觉得心里头膈应,谁喜欢被人争抢。
尤其她们并不是一个阵营,天然就不是能够和平相处、姐妹相称的立场。
聂贵嫔心中不快,尚宝林的心里也不是很舒服,上次陛下的疏离她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机会不多,她得尽快把握住,不然万一落得一个和赵常在一样的下场,那就惨了。
但碍于宫规,她还是规规矩矩地向聂贵嫔行礼道:“妾身给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看着尚宝林,聂贵嫔只觉得阴魂不散,眼神也愈发冷了下来。
自从来了围场,一切都跟她想象中不一样。
苦熬多年等来这个机会,她原本以为自己和公主会是中心,一切都该围着她这个最高位来转,尤其是等她兄长在围猎大放光彩后,陛下不可能不顾及她。
谁知陛下不但只字不提,就连不光妍容华敢给她脸色看,其余嫔妃也不曾对她有过多的亲近和敬重。
现在就连一个刚册封不久的尚宝林都敢屡屡和她作对。
上次陛下让尚宝林进去,已经让她丢了不知多大的人,怎么今时今日,又想故技重施吗?
在宫里动手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她从前的目标也不是轻易动得了的,可在围场,她若想对付一个民女出身的尚宝林,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聂贵嫔面上带着微笑,可眼底已经暗含了杀意,连牵着大公主的手都情不自禁用力了些。
大公主吃痛,看到尚宝林也不高兴,小嘴一瘪,眼看着要掉金豆子:“母妃……”
谢毓瑶年纪虽小,可已经是个鬼灵精了,上回来给父皇送花就没进去,是这个人进去了,结果今天来又是她。
因此,她很是伤感,在御前就忍不住哭了起来:“父皇不要我了,父皇不要我了!”
聂贵嫔忙抱起大公主哄:“父皇最疼瑶儿了,怎么会不要瑶儿?”
孩童清脆的哭声传到帐内,谢言珩不必多想就传了聂贵嫔和公主进来,尚宝林自不能和公主相较。
戴铮躬身请聂贵嫔带着大公主进去,转身对尚宝林说着:“小主不必伤感,陛下若得闲,小主可再来试试。只是这会儿公主啼哭,陛下不会坐视不理。”
本是一番安慰之语,尚宝林也知道,自己在陛下心里实在不算什么。
只是少了这个机会,她还能不能等来下一个?
得宠的路太难走,前路渺茫。
她勉强撑起笑脸:“多谢大监,我知道的。”
临走前,尚宝林又回头看了聂贵嫔和公主一眼,发觉聂贵嫔也正回头看向她。
晚夜幽幽,不知是天色太暗还是她看错了,聂贵嫔的眼神格外凉薄。
第75章 第 75 章 坠崖
再往后三天, 桑青筠一直在营账内“养病”,太医来把脉,确实说她有些受寒了, 故而开了些驱寒温补的方子让她调养。
所以她除了在床上看书,睡觉,时不时接待来看望她的陛下, 其余时间就是趁风小的时候裹得严严实实的出去走走,旁人越是热闹的时候, 越是当个旁观者才心静。
平时无人打扰,也不必随陛下参加比试应酬,就连此处的风景都更好看了些。
黎熙熙和妍容华倒是得空了就会过来看她,尤其黎熙熙跑的次数最多,但她喜欢热闹坐不住, 桑青筠便由着她玩。到底出门的机会难得,她们如今的身份是不比在宫外的时候自在了。
蔓姬往桑青筠的手上放了个热乎乎的手炉, 扶着她走出营账透气, 远远的,还能听到皇家鼓点:“这会儿人都随陛下去看射箭比试了,难得的清净。”
但桑青筠的声音依然放得很轻, 免得隔墙有耳:“是啊,旁人不在的时候才能清闲片刻,看看此处的景致,可惜再过三日就要回銮了。宫中虽富丽堂皇, 可日日都看着一样的一群人, 一样的四方天,勾心斗角,费尽心机, 就算呼奴唤婢众人簇拥,也算不得好日子。”
蔓姬自然明白主子在遗憾什么,也很清楚她想要的生活从来都不是这般,但事已至此,再说那些也没意义了,所以她便换着法子想让她散散心,人总要往前看。
“主子,前几日就说落霞峰风景如画,但一直不得闲去,不如咱们今日去看看?”
此处围场是天然的猎场,中有草原开阔连绵不绝,但一侧临森林,一侧靠近一座低矮的山脉。
大军扎营的位置就在草原靠近山脉这处,不光地势平坦,也是一处天然防护,晚上不会风太大。
所谓的落霞峰桑青筠也打听过,从围场往山上走,没多久就能看到。
说是一座山峰,实则这是此处小山脉的一处断裂,算是一处断崖。但前方视线开阔,远远还能看到大河,所以格外美丽。
陛下也曾提起要带她去落霞峰观景,但这几日因为她养病搁置了,倒是听说有几个嫔妃结伴去看过夕阳,的确是极好的。
不过山上风大,她本就是养病之身,去那里并不合适。若真想看,再过三年还有围猎,届时再一饱眼福就是了。
她摇摇头:“算了,倒也不是多感兴趣。”
桑青筠搭着蔓姬的走缓缓往前走:“这几日我养病,听说前去求见陛下的嫔妃不少,连万充衣也去了,只是陛下没见。”
蔓姬低笑道:“您养病,陛下没人伺候,嫔妃们自然蠢蠢欲动。咱们刚到围场那日,陛下不是见了尚宝林一会儿吗?虽说最后还是叫了您去侍寝,可到底有缘面圣,这就比其余人强了。”
“原本陛下只带您一人来的,若非皇后施压,您为了将来的打算不能让皇后太疑心,她们本来围场的资格都没有,但既有这般机会,自然要抓牢。奴婢看万充衣也是个有想法的,可惜被皇后利用而不自知,满心以为有了好的前途,皇后也未必是真心帮她。”
这么吹了会儿风,桑青筠散散浊气,心境也开阔了几分:“宫里没有背景的女人日子难过,她这种民间出身的就更是了。想出人头地是很好,可惜没有与野心匹配的能力,在宫里只会被吞得渣子都不剩。”
“尚宝林显然是皇后想抬举的人,位分、侍寝的机会皇后都给她安排好了,虽说陛下没有传她侍寝,但皇后是用了心思的。万充衣呢?她有什么?不过是给她一个希望,实则丢她自生自灭罢了。”
桑青筠缓缓回忆着:“那日在凤仪宫,我瞧见她和徐常在坐在一处伺候皇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皇后恐怕是在拿万充衣当对付我的后手。她是不会全然信我,但还指望着我做一枚好棋子彻底除掉贵妃,所以对我只会好,不会坏,总得有七八分信任,但是万充衣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若真有用,也是我和皇后撕破脸,皇后想法子让人来对付我的时候。”
说罢,她摇摇头:“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皇后眼下不会太把她当心上,只是结个善缘先笼络住而已。”
蔓姬笑着说:“奴婢怎么听您的语气里有点惋惜的意思,可是怜悯万充衣吗?”
桑青筠轻叹了口气:“后来我听熙熙说过她家里的事,知道她挺不容易的,也难怪会有这个性格。若她不直接了当的投奔皇后,她和熙熙交好,难道我能不分她一口饭吃?但她已经这么做了,我就不会再为她考虑,人的选择很重要。”
她抬起头,依稀能看到远处密集的人影,仅凭想象也知道那边多热闹:“走吧,外头风冷,咱们进去喝热奶茶。”
不必与人应酬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桑青筠懒倚软榻看书的功夫,还没翻几页就赶上了午膳。午膳才喝了些清淡的小粥,稍稍睡了一觉,再醒过来又天黑了。
在围场闲来无事,虽说生活不比在宫里周全,倒格外悠闲懒怠。
自从她病了,送来的膳食都是清淡落胃的粥菜,她不紧不慢地吃饱,又歪在榻上看起了书。
夜色渐浓,帐内的蜡烛依然亮着。
桑青筠下午睡多了这会儿不困,顶着烛光看没看完的书,外头的动静也从人声鼎沸渐渐平静下来,时不时能听到几句夜半闲谈的说笑声。
快到查人宵禁的时辰了,晚夜的秋风风势很大,卷着帐篷发出呼啦啦的声响。
每晚睡前黎熙熙都会来看看她,今日一直到这个点都没来,桑青筠心里平白的生出点不安。
她搁下书,准备让蔓姬去看看黎熙熙时不时已经睡着了,谁知还没开口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黎熙熙飞快地从外头跑进来,满头满脸的汗水,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了。
黎熙熙一进门就膝盖一软跪扑在了地上,惊得桑青筠忙起身将她扶起来:“怎么回事这是?”
她瞧了蔓姬一眼,蔓姬立刻叫上闻蕤一起一内一外地守在门口,桑青筠拍着她的背,低声道:“你别急,慢慢说。”
看到姐姐,黎熙熙这才回了回神,压低声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姐姐!出事了!我看到……我看到万充衣被人推下山崖了!”
桑青筠心里一沉,眉头立刻皱起来:“你确定没看错,是万充衣被推下山崖了?是何人推的,可看到了没有?”
黎熙熙连连摇头:“我原本是去落霞峰摘野花野草,准备编花环拿给姐姐解闷的,顺便看看晚霞。谁知我刚去,还没走近就听到了几句说话声。我本以为是几个嫔妃结伴而行过来,正准备带着乐然也去凑个热闹,谁知道还没动就听到惊呼一声,远远看到万充衣从崖边跌落,推她的人是个黑衣男子!”
“此事我和乐然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但我们两个吓坏了,躲在一旁不敢出声,只知道那人动手后环视了一周便匆匆走山路离开,不能分辨究竟是谁。”
桑青筠安抚住她,问:“此事除了我,你可还让旁人知晓了?你回来的路上有无异常?”
黎熙熙忙不迭地点头:“姐姐放心,我有分寸。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我和乐然都强装镇定,而且晚膳时间才过,无人注意到我们。”
“如此就好,”变故突发,桑青筠也是一头雾水。
万充衣不过民女出身,不得陛下宠爱,平时在宫里也谨小慎微从不敢与人结仇。
她这般存在,怎么会有人想要杀了她?
何况此事被黎熙熙看到,若等会儿清点人数时少了人,一定会有所盘问。嫔妃上山只能走大路,且有侍卫把守,今日谁上过山一问便知,黎熙熙就有嫌疑。
虽说不知道那人为何要害万充衣,可事情一旦败落,不可能不反咬黎熙熙一口。
她虽看到了万充衣被人推下去,可不知道是谁,无凭无据空口白牙,若遭人诬陷,她洗不清罪名。
思来想去,桑青筠唯有带着她提前在事情败露前告知陛下,将所知和盘托出,提前占领先机,如此才能多一分把握。
事不宜迟,打定主意后,桑青筠和黎熙熙说了一声便径直带着她去帝帐求见陛下。
有桑青筠带着,面见陛下的路果然畅通无阻,她们如愿跪在了谢言珩跟前。
看着这个本该乖乖在养病的女人深夜出现在帝帐内,谢言珩轻轻“啧”了声,而后便觉得这一幕十分眼熟,让他想起了那晚在太极殿时,她也是因为十万火急的事深夜叩见。
他垂眸静静地跪在自己跟前的两个人,最终还是打算暂且不追究她不安生养病的事,淡淡问:“所为何事?”
陛下如此开门见山,想必是猜出她有要事禀报,桑青筠不敢浪费时间,言简意赅地向陛下说明了方才事情的经过,然后带着黎熙熙伏地恭敬道:“马上就是查人头的时候了,一旦知道有人失踪,外头肯定会闹起来,陛下等会儿一问便知。只是嫔妾以为此事恐怕有蹊跷,万充衣一向安分守己,不曾在宫中树敌。”
听闻此言,谢言珩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桑青筠紧张地抬头,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理此事,谁知他不紧不慢地举起杯盏抿了口,嗓音一贯的清冷疏离,第一句话却是对着身后一同跪着的蔓姬说的:“给你家主子系上披风,围场风冷,她受不得凉。”
第76章 第 76 章 线索
桑青筠怔了下, 就连跪在一旁不敢抬头的黎熙熙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如此十万火急的事,陛下第一句在乎的居然是她冷不冷。
蔓姬领命后立刻起身退出去取她的披风来, 桑青筠则有些拿不准陛下此刻的意思。
是信了她说的话,等会儿事情发生的时候会相信黎熙熙几分,还是不信她的话, 这才压下不发?
但若说陛下不信,这也是没道理的事, 且看陛下气定神闲,倒像是不把这回事当回事一般。
桑青筠小心地问:“陛下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谢言珩觑了她一眼,淡淡道:“起来说话。”
“你说的事朕心里已经有数,等会儿是什么情况一问便知。但今日和朕所说之事, 若非必要,不必提及。”
“是, 嫔妾多谢陛下。”
陛下如此说, 桑青筠和黎宝林只能从地上起身,坐到底下的凳子上。
而后陛下又传人进来交代了几句,说不论生死都得看到尸身, 且不得任何人声张,一旦发现人影立刻回禀。
陛下这么说,显然心中另有打算,似是不愿意这件事闹大的样子。
不过如此也无妨, 只要今日之事不会牵连到她们, 陛下如何处置她们管不着。等会儿一旦闹起来,她们不必多嘴,且看看当时的情形再做打算也不迟。
毕竟黎熙熙发现有人推了万充衣这事除了她和乐然无人知晓, 自己主动说出来反而落人口实,还不如先装聋作哑。
围场周遭荒无人烟,是早就圈定的猎场范围,等闲百姓不会往这边走。何况早在从皇宫动身前,就已有先遣队考察过,想凭借地势从山上混入是不可能的,入口处已有重兵把守。
所以那所谓的黑衣人也只能从内部找,既然在内部,就一切都好说,想必还是后宫争斗的缘故。
抛开万充衣在宫中有无得罪人的事不提,单说动手这件事本身,能做得到的嫔妃就不多。
这次随行来围场的嫔妃虽也有数人,但大多出身民间,身后并无倚仗,有能耐在短时间内找到打手的更是寥寥无几。
那么其实可以锁定的范围很小,查还是不查,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何况对万充衣的死活,其实谢言珩并不在意。
他甚至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家世几何,他只需要派人查询,然后平息此事,撇去眼前二人的嫌疑和可能到来的冤屈即可。
谢言珩云淡风轻地放下瓷杯,看了眼坐在下侧满眼不安的桑青筠,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好笑。
在帝帐内又小坐了片刻,果然不出多时,外头便有人匆匆忙忙来报信,说少了一位嫔妃至今不归,外头的动静也闹腾起来。
围场里没有能管事的嫔妃在,聂贵嫔并无协理后宫之权,所以她虽是主位,却没有人会把她当主心骨。这会儿一个个都双目骇然地从营账里出来,拢着披风聚在了一起。
彼此这么一清点,就发现是万充衣不见了,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聂贵嫔原本从营账里出来的时候脸色还很不错,直到有人说似乎是万充衣不见了的时候,她的心微微一沉,再看到尚宝林脸色发白地从远处走过来,聂贵嫔的脸色才彻底难看起来。
此刻本该是尚宝林坠崖才对,怎么尚宝林好好的,却是万充衣消失了?
但此时她不能表现出异常,只能睇了眼身侧的宫女冬雁,掌心不自觉的寒凉起来。
此处的聚集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桑青筠和黎熙熙就从帝帐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们的营账不在那个方向,能从那走出来,只有一个答案,那便是她们才从陛下那里过来。
明嫔得宠就罢了,如今还要带上自己的姐妹一道霸占陛下的恩宠,真是妖妃!
但此时万充衣性命未卜,还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也不敢把心里的不舒服表现出来。
这会儿,伺候万充衣的贴身宫女被人带过来跪在了地上,她满眼慌张,含着眼泪,显然还懵然不知,不清楚自己的小主已经消失了有一会儿了。
此刻她跪在地上,聂贵嫔出声盘问,她也只能一一作答。
“你最后一次见到万充衣是什么时候?”
“回娘娘的话,是晚膳时。小主没有什么胃口,只用了一点就把剩下都赏赐给了奴婢。”
“那她去哪儿了你可知情?”
宫女摇头:“小主晚膳后说自己出去走走,不让人跟着,然后就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见过了。”
“你身为万充衣的贴身宫女,理应跟着伺候,寸步不离,怎么能让万充衣独自出门,身为奴才却全然不知?你伺候万充衣却如此疏忽,难保平时也是这样轻慢于她。”
宫女立刻跪趴在地上哭泣:“奴婢再也不敢了,小主她一向话少,不喜欢人跟着,奴婢也不能忤逆小主的意思啊……”
聂贵嫔问到这里便叹着气转过头:“这宫女竟从晚膳起就没再见过万充衣,也不知道万充衣究竟是去哪儿了,为何深夜不归。”
一直没说话的妍容华接了句:“这宫女定是偷奸耍滑不知道在哪里躲懒,否则这块地方就这么大,不跟着难道还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吗?凡是有个方向,也不至于连个人都找不见。”
“去,叫今日在外头值守的侍卫过来。问问他可否见到有人出行,去了哪个方向。身为嫔妃能去的地方又不多,都要和门前的侍卫报备,怎么这会儿就昏了头了?”
她明显是在挤兑聂贵嫔,可聂贵嫔却自知此事与自己有关不可多说,免得殃及自身,只能看着妍容华耍威风。
但妍容华说话虽不客气,头脑却很清晰,当下便让自己的贴身宫女去查问了,问询完回来便得知陛下方才已经派出人马去搜寻万充衣的踪迹,也是这个方向。
在跟前半晌没开口的桑青筠看了妍容华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自从那日陛下传她去说了纪嫔病重的一事后,她回头便提点了妍容华,让她平时说话办事谨慎着些。
多说对的,少耍横的,陛下恐怕要考察她。
妍容华也聪明,很快就领悟了桑青筠的意思,接下来着几天果然连行动举止都端庄合宜,说话也不必从前那么呛人了。
今日嫔妃失踪这么大的事,聂贵嫔没站出来稳定人心,反而是妍容华三言两句就定了个方向,足可见她也不是全然的草包了。
帝王的仪仗悄无声息的走近,为首的太监高喊了声:“陛下驾到——”
聚集在一起的嫔妃们才连忙分开了两条道,以聂贵嫔为首纷纷行礼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谢言珩格外多看了妍容华一眼,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对她倒是有几分改观。
以前只知道妍容华会争宠撒娇,喜好虚荣,没成想遇事也是个能拿主意的,倒显得聂贵嫔格外无用了。
对着万充衣的宫女一番审讯,到头却连个像样的结果也没有。
聂贵嫔还不知陛下心中盘算,仍摆出一副温顺的模样说:“陛下,嫔妃失踪不是小事,还请您多派人手,一定要将万充衣寻回。”
谢言珩淡淡道:“朕心中有数。”
“事关安危,万充衣寻回之前所有嫔妃不得再离开围场半步,你们若有与万充衣相熟的,也大可说一说,算是一份证据。”
陛下这般说着,始终白着一张脸在人群中没吭声的尚宝林轻声说:“或许,万充衣是独自去落霞峰了。”
最清楚万充衣最后动向的是门前值守的侍卫,但派去审问之人都还没回来,尚宝林却说出了这么清晰的走向,这就让人不得不重视了。
尚宝林和万充衣并不熟,虽都是同一批秀女入宫,但尚宝林才册封为宝林没多久,也不常和万充衣说话,这一点是宫里的嫔妃们都知道的。
所以有人便说了:“万充衣去哪儿了连她的宫女都不知道,尚宝林你又如何知晓?难不成是她离开之前跟你说了什么,又或者是你见过她不成?”
尚宝林从人群中走出来,屈膝福身在了陛下跟前:“启禀陛下,妾身会有此猜测并非是因为妾身见过万充衣的缘故,而是妾身的一种猜测。”
说到这,她抬头打量陛下的神色,谢言珩示意她说下去,尚宝林才继续道:“今日晚膳后,妾身带着宫女在一僻静处消食散心,偶然中听到有人议论,说您今晚有意独自在落霞峰赏景。”
“妾身听闻后本想来落霞峰陪伴圣驾,但总觉得不对,便着人打听,才知您晚膳后的确独自赏景去了,赏的却不是落霞峰的景。妾身想着此言有误,所以不曾前去落霞峰,可偏偏万充衣也在今日失踪了,妾身不得不多想些,会不会是万充衣也在哪儿听见了此事,这才独自上山,至今下落不明。”
就在这时,盘问万充衣动向的宫人回来,然后由戴铮回报给陛下,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启禀陛下,值守的侍卫说,万充衣晚膳后不久便独自前往落霞峰去了。”
谢言珩挑眉:“看来万充衣的失踪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的了?”
闻言,聂贵嫔袖中的手悄无声息地攥成了拳。
第77章 第 77 章 母女
陛下说罢, 在场的人立刻噤声了,纷纷左顾右盼,生怕自己身边就站着蛇蝎心肠的凶手。
尚宝林却柔柔弱弱地欠身, 似是很虚弱一般:“是否有人刻意为之,那妾身便不得而知了。妾身只是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诉陛下,只盼着能帮上一二分便好。”
谢言珩抬手示意她退下, 尚宝林咬唇的动作一顿,往后稍稍退了几步。
尚宝林抛出线索以后, 桑青筠立刻就明白了为何会是万充衣被人推下山崖。
恐怕她只是个无辜受害的倒霉鬼,那人想害的另有其人,万充衣不过是恰巧罢了。
但桑青筠和黎熙熙都没听说陛下今晚要去落霞峰赏景的消息,偏偏是尚宝林先听到。
难道是有人想害尚宝林?可尚宝林又得罪了谁?
桑青筠暗中打量尚宝林的脸色,就见她面色发白, 拢着披风瑟瑟发抖,虽面朝陛下站着, 却摆出了一种很典型的防备姿势, 且眼神只在前头游移,看起来十分不安,似乎不敢往后看。
在宫中各位贵人身边周旋多年, 桑青筠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揣度人心,所以尚宝林的小动作逃不出她的眼睛。
她背后站着的,正是聂贵嫔。
但聂贵嫔和尚宝林有何仇怨?目前已知的只有她们连续两次在御前撞见,据说不曾发生什么激烈的冲突, 还算十分体面。
桑青筠一头雾水, 但很显然,尚宝林自己对此并不是一无所知,她极有可能猜到了什么, 语句中也保留了什么。
她此刻虽大胆地站了出来,话里话外也有对万充衣坠崖一事的引导,但所说的一切都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辜受害的形象。
可若想害人,同样的假消息不可能让其余人也知道,否则落霞峰上都是人,那黑衣人还如何动手?
所以这个时间和地点一定是固定投放给一个人听的。若原定的受害者是尚宝林,既如此,万充衣又怎么知道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尚宝林自己察觉到不对后,又把消息“不经意”放给了得宠心切的万充衣,万充衣单纯不设防,果真独自前往做了替罪羊。
后宫嫔妃这些天虽跟着陛下出入赴宴,观赏各项比试,但嫔妃这么多,又都在高台之上,离外男的距离十分遥远。再一个,直视皇帝的女人乃不敬冒犯之罪,所以认得她们各自长相的人唯有后宫伺候的贴身宫人,外头可没有几个。
所以想来那黑衣人认错人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毕竟万充衣和尚宝林本就位分相似,衣着打扮都在一个区间内,同样是低阶嫔妃,万充衣出行偏偏还未带宫婢。所有的因素结合在一起,黑衣人时间有限的情况下,自然会认为这就是尚宝林。
再加上,落霞峰又是一处天然掩护,失足从高处坠落是再好不过的借口。
若非是黎熙熙贪玩上山亲眼看到了黑衣人推下万充衣,那在所有人眼里,万充衣都只会是失足坠崖,哪怕尚宝林依旧站出来说了这些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是她自己的臆测,没证据的事。
一个是尚宝林的捕风追影和猜测,一个是万充衣,陛下又怎么肯为她们两个在围场大动干戈的调查?皇家颜面可比她们重要多了。
只是眼下陛下已经知道了此事不是意外,具体怎么处理,还得看陛下的心意。
桑青筠适时说道:“陛下,围场风大,不如进室内说话吧。派出去寻找万充衣的人手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您龙体要紧,怎好在此吹冷风?若您觉得万充衣的失踪不是意外,大可派人再细细查问,想来尚宝林一定会配合的。”
聂贵嫔看了她一眼,却从方才的紧张重新镇定下来,温声说道:“明嫔说的是,一切以陛下龙体为要,陛下还是先回帐内歇息吧。若有消息,自然是第一时间向您回禀的。”
一开始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是有些慌张,生怕查出是她所为,可仔细想想,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万充衣不管是死是活又如何,陛下岂会在意她?何况尚宝林说的那些话也不只是她自己的猜测罢了,难道还能成为证据不成。
宫里伺候的奴才们常日无聊,私下里哪个嫔妃的闲话没说过?什么流言没散播过。
就算尚宝林还记得是谁在她周围说的闲话,可只要咬死不认,最多也只是小惩大诫。
难道凭尚宝林一人的揣测便空口白牙冤了性命去,她尚氏还没这个脸面,陛下更不是嗜杀之人。
只是可惜,今日阴差阳错没能除了尚氏,反而留她一条命在继续陛下跟前蹦跶。
方才看她那副故作柔弱的模样,就知道她不过是借故装样子给陛下看,白天还好好的又没病,这会儿倒装出一副受惊吓的可怜样子,还不是想激起陛下的怜惜?
可惜了,陛下对她无意。
说起来,聂贵嫔就又有些头疼。尚宝林册封的时间虽短,却极盼着得宠,也是个不安分的。何况她背后还有皇后,有皇后提携,保不齐以后再做出什么事碍她的事。
眼下马上就要回宫了,陛下却始终没有半点抬举她的意思,等一回宫,皇后、德妃和纪嫔都在,再想做什么就有诸多顾忌,这样带着瑶儿和陛下多多亲近的机会可就不多了。
照理说,皇后养身子,纪嫔失宠不得陛下喜欢,德妃虽稳重也有皇子,可宫中的高位多悬,又有聂氏在朝中得力,陛下怎么也该想得起她才是。
但迟迟不提这回事,是陛下觉得时机未到,还是压根就没这个打算?
若没有裕德妃出来,这好事怎么也该轮到她了才对。
为今之计,只有等到回宫以后再做打算,徐徐图之了。
聂贵嫔收了思绪,周身的气息又如从前一般收敛的温和从容,桑青筠看了她一眼,没多说。
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尚宝林的话吸引了,人人都在猜测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想要谋害尚宝林和万充衣,一时并没人问今日除了万充衣还有谁去过落霞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陛下已经提前交代过,桑青筠和黎熙熙都不会主动提起。这会儿既然说到这里了,自然没必要平添风险。
谢言珩淡嗯了声便让嫔妃们都散了,交代了今日之事不得声张。
一切都要等寻到了万充衣的踪迹以后再说。
至于尚宝林所说 ,他也会派人暗中调查,是谁在兴风作浪心里有个数即可。
今晚的事本是小事,既已全了桑青筠所求,便没必要闹得沸沸扬扬。
深夜失踪皇家嫔妃,传出去不会好听,更不能因为一个充衣的事盖过围猎的风头。
朝政更要紧。
陛下有令,嫔妃们只好神色各异的回到自己的营账内去,临走前,桑青筠暗中拍了拍黎熙熙的手,示意她放心,不必惊慌。
如此一夜辗转反侧,翌日一早御前便传来消息,说万充衣的尸身已经在崖底找到,并将她的死定性为失足摔死,为了不引人注目,尸身已经由陛下做主安置下了。
活生生一个人,一夜之间便这么死了,连尸身都不得见,虽说桑青筠和她没什么交情,如今知道了也难免觉得有几分悲凉。
可她虽知道一些内情,也有自己的猜测,却不会替她的死寻一个公道。
因为这件事闹大了对她和黎熙熙没好处,所以哪怕她猜到万充衣的死有尚宝林祸水东引的缘故,恐怕也有背后之人的安排,她依旧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深宫之中人命如草芥,她周全不了所有人。
略显悲凉的氛围只持续了一天就便被热闹冲刷掉了,属于万充衣的营账很快被回收,连伺候她的宫女也被打发到围场做粗活了。
一时间,好像连她这个人都不曾存在过一般,很快就到了御驾回銮的时间。
算算日子,等御驾到长安的时候就到冬月了,再过些日子就会下起初雪,很快,又是一年过去了。
虽说桑青筠告假不能侍寝,但回程的路上,谢言珩依旧坚持让她来车中伴驾,理由是怕她受冷再次着凉,桑青筠无奈,只好乖乖地过去。
一进陛下的马车果然觉得暖烘烘的,比她的车里舒坦了不知多少,地方也十分宽敞奢华。
桑青筠弯眸笑笑,谁知刚一进去就被塞了个手炉,人也顺势被揽在了怀里。
她也不矫情,便这么依偎着陛下取暖,耳边车轮辘辘,周身暖意融融。
可越是放松下来的时候,她却不禁想起出发回宫的时候,黎熙熙身边明显少了一人。
万充衣入宫才几个月,就这么香消玉殒,不得不令人感慨。
桑青筠扭头看向捧着棋谱看的陛下,轻声问:“陛下对外说万充衣是失足致死,嫔妾也知道您另有考量,可您就不好奇到底是谁在您的后宫惹出事端,生生害了一条人命吗?”
闻言,谢言珩垂眸看她一眼,而后将手中棋谱随手搁置,环住了她的腰:“你怎知朕不知?”
桑青筠愣了一下:“您已经知道了?”
谢言珩淡淡笑了声,将她在自己怀中蹭乱的鬓发捋到耳后:“有你和黎熙熙的线索,此事倒不难查。”
就在桑青筠猜测陛下既然知道又为何这么做的时候,后头有人快马过来回话:“启禀陛下,聂贵嫔派人回禀,说她感染风寒,问陛下可否将大公主送过来。”
车窗打开,外头刺骨的冷风瞬间灌入温暖的马车内,惊得桑青筠打了个激灵。
陛下的声音很稳,足以让窗外的人听得清楚:“把公主送到妍容华处照料,这段时间就先别让聂贵嫔见孩子了,免得过了病气。”
第78章 第 78 章 解禁
陛下如此安排, 想必是查出误害万充衣之人的确是聂贵嫔了。
虽说桑青筠不知道聂贵嫔和尚宝林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到了要害人性命的地步上。但如此也好,陛下原本就有意寻个机会处置聂贵嫔, 如今她谋害嫔妃的证据就在陛下手中,凭她再如何也抵赖不得,如何处置, 不过是时间问题。
此番事过,倒是尚宝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胆大心细, 敢闯敢拼,还比她想象中心狠些,难怪皇后器重。
据她所知,尚宝林和万充衣并无嫌隙,尚宝林即使知道了有人向她传递假消息, 及时抽身便是了,为何要祸水东引, 害了万充衣性命。
桑青筠不可能猜得透所有人的心思, 只是这次回宫后得格外注意些了,恐怕很快宫中局势又有变化。
前来禀报之人很快便退后复命,她捧着手炉回眸看陛下:“贵嫔娘娘身子有恙, 这几日的确不便抚养公主,但陛下这么快就放心了妍容华?她到底性子毛躁。”
谢言珩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她步摇上的流苏,淡淡道:“她性子是急躁,也没生养过, 所以才让她带几天, 瞧瞧她能不能照顾好公主。”
“如今随行队伍里,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桑青筠呼吸微微一窒,原来陛下这是在考验妍容华。
若她表现得当, 恐怕将来她便有公主傍身了,若表现不好,这泼天的富贵又不知道会落谁头上了。
为公主换养母一事,原本不会这么快提上日程,她知道陛下本想徐徐图之,但万充衣一死,恐怕陛下也不愿意让大公主再跟着这样一位母亲,所以才将此事提前了。
她得再暗中提点一番妍容华,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就看她自己的表现了。
陛下的旨意传到聂贵嫔此处的时候,她正以帕掩唇轻声咳嗽,听到马蹄声飞速走近心中一喜,以为是陛下要来接大公主,忙将公主送到了车门口,还温声交代着:“等去了父皇那,记得要乖,别惹父皇心烦,知道吗?”
大公主乖巧点头,门口的人才面露难色:“娘娘,陛下交代了,要送公主去妍容华处暂养几天,免得您过了病气给公主。”
搭在女儿肩头上的手还没收回,聂贵嫔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过去,下意识扣紧她的肩头,不愿意将她交出去:“你说什么?陛下要把瑶儿交到妍容华手中?”
说话的时候,原本就在病中的聂贵嫔脸色更加涨红了几分,人也重重地咳起来:“妍容华并非主位,没有抚养皇嗣的资格,而且她又不曾生养过,如何能照顾得好公主?”
她万万没想到陛下会给出这样的旨意,挣扎着将女儿拉回马车里,自己则系上披风:“本宫要求见陛下!”
通传之人叹了口气:“娘娘不必费功夫了,此时明嫔正在御驾内陪伴陛下,想来是没空见您的。还请娘娘将公主送出来,否则闹起来无法向陛下交代。”
聂贵嫔要下车的动作顿时停住,脸色也越发苍白。
大公主懵懂地看向自己的母妃:“母妃,瑶儿不去父皇那里了吗?”
聂贵嫔攥紧了拳,无言滑落两滴泪水,扳过大公主的小肩膀,看着她说:“是,父皇现在没空看你,把你先放在了妍娘娘处。你在妍娘娘那要乖,等母妃病好了很快就接你回来。”
大公主点点头,乖乖地走出马车,被来者接到了妍容华的马车里。
看着空荡荡的车厢,聂贵嫔的泪水一串串滚落,心中的不安骤然攀升到了极点。
本以为瑶儿可以在陛下哪里住上几日,等到回宫后再送回自己宫中。如此一来,不光女儿可以更受宠,讨陛下欢心,自己也能安心养病。
可万万没想到陛下居然会把孩子交到妍容华手里,凭她那个肤浅张狂的性子,又如此厌恶自己,怎么可能带的好公主?
别暗中给公主使绊子,再暗中使些细碎的法子折磨她的女儿才是!
瑶儿才四岁,怎么可能看得出大人的心机?
贴身伺候聂贵嫔的冬雁在身边低声劝着:“娘娘别忧心,等您养好了病,公主自然是要回到您身边抚养的。”
“如今毕竟是在回宫的路上,诸事不便。陛下有国事处理,又是男子,怎能日夜照看公主?公主若不交给其余嫔妃带着也不是回事,思来想去,最有资格的便是妍容华,也不怪陛下如此考虑。”
聂贵嫔咬牙道:“可妍容华素来厌恶本宫,她怎么可能对瑶儿好?即使她不残害瑶儿,若她在瑶儿耳边说本宫的坏话,挑拨离间,难道于本宫就有益了吗?”
冬雁愣了下,无奈道:“不过只去几天罢了,公主已经认人了,难道还不知道谁才是她的生母吗?不管妍容华使什么下作手段,她终究只是暂养,等公主将来回到您身边,再重新培养感情,想来也是一样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聂贵嫔哀婉落泪,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愈发哽得她难受,只好把窗子打开半扇透透气才好些。
冬雁劝道:“您感染风寒不宜吹风,这么吹恐怕病更难好了。”
聂贵嫔抚着心口大口呼吸,脸色涨红得不自然:“本宫知道,缓缓就关上了。”-
御驾回銮,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终于在冬月初一当天回到了长安。
皇后与裕德妃带着两位皇子出来迎接圣驾,嫔妃们向陛下与皇后行大礼后依次回宫安置,稍作修整,次日就要恢复正常的宫廷生活了。
霁月殿内,小福子带着人出来迎接桑青筠。
十来个宫女太监跪得整整齐齐,面上都带着笑,衣衫也从夏衣换上了干净整洁的冬衣,看起来一副截然不同的新气象。
院内栽种的花草已经沉寂,草叶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霜,虽入冬花草凋敝,可还有松叶长青,一切仍如她离宫之时那般模样,可见他将门庭守得很好。
桑青筠笑着说:“快起来吧,外头冷。”
蔓姬和闻蕤带着人去收拾她的贴身行李,小福子则跟着她进了内殿,打了帘子一进来,殿内便袭来一阵热气,浑身的冷气霎时消了个干净。
小福子笑着说:“咱们宫里已经提前供上炭火了,是陛下专程派人交代的,说您身子骨弱,受不得寒。”
桑青筠笑了笑:“那改日可得去向陛下谢恩了。”
小福子抬手倒了杯暖身的茶递过去,伺候在一边轻声说:“主子,皇后娘娘在半个月前就已经重新接掌了后宫的事宜,裕德妃从旁辅佐,但拿不到实权,一应还是听皇后的安排,二人关系十分疏离。”
“您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奴才暗中打听,得知纪嫔病得越发严重了,身形消瘦,饮食不调,似乎还总是足痛。方才还瞧见守在瑶华宫门前的侍卫撤去了,应当是陛下有旨,解除了纪嫔的软禁。”
旁的便罢了,并未出她所料,只是纪嫔的身子怎么短短数月就坏成了这样?
当初在围场时听陛下说起,还以为是风寒之类的严重了,如今听小福子说起来,好似还不是。
她从前虽也身子不调,有时会有些小毛病,倒也没有到这种地步。
她温声道:“向太医打听过吗?”
小福子摇摇头:“太医不愿多说,只说纪嫔身子坏了难治,坏得这么快却也是心病。”
桑青筠轻轻啧了声:“在围场的时候纪国舅便去求情了好几次,看来是真的病重了。”
既如此,那解除禁足也无妨,事到如今,难道皇后还会放过她吗?
可哪怕此时此刻的纪嫔再落魄再可怜,桑青筠都不会同情她,更不会原谅她。
她对谭公公下手的时候可曾有过怜悯和不忍吗?人总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杀人偿命。
不过眼下她倒不不急,皇后恐怕比她更盼着纪嫔死,好给她的孩儿复仇呢。
桑青筠不紧不慢地抿着茶水,很快外头便有内侍省的人请求通传。
她抬眼一看,是陛下赏赐的一些珠宝首饰还有上好的缎子,除此以外还有那两件银狐披风,已经赶制出来了。
蔓姬恰好带人收拾完行李进了殿内,看着那两件银狐毛的披风十分高兴,抚着上头的狐毛说:“真是好东西,这银狐毛色泽极亮,触手柔软,就连披风的料子都是您最喜欢的,颜色也合宜。您瞧,上头的绣花精美非凡,您穿上一定好看极了。”
“这么快就送到您手上了,恐怕是陛下老早就交代过,这才赶得刚刚好。”
桑青筠看着这两件披风笑了声:“是好东西,可惜没一件留得住。”
“你将那件颜色亮一些的给黎宝林送过去,我早允了她的,另一件装起来,咱们等会儿带着它去求见皇后娘娘。”
蔓姬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陛下亲手猎的银狐,这份心意最难得。”
桑青筠垂眸淡笑:“陛下赏赐给我,这心意便已经到了我这,我即使借花献佛,难道心意也会流转么。”
“此次围猎,皇后本有意着人分宠,但如今圣驾回銮,她自然知晓陛下不曾宠幸旁人。如此一来,她虽不起疑什么,可难免对我更加忌惮。”
“眼下纪嫔才解了禁足,我自得表表忠心,看看皇后有什么打算。”
第79章 第 79 章 眼线
带着那件银狐毛披风前去求见皇后的时候, 凤仪宫中正四下忙碌,筹备装潢,挂上冬礼。
她一时没想起来是什么日子需要如此隆重, 还是蔓姬低声提醒了一句,桑青筠方想起来原来是快到二皇子的生辰了。
陛下的子嗣不多,眼下唯有三位, 所以诸位皇子公主的生辰都会在宫中设小宴以示恩宠,并送上贺礼, 满周岁则设大宴。
冬月中旬就是二皇子的五岁生辰了,届时陛下一定会去凤仪宫陪伴皇后和二皇子,这也是皇后落胎后与陛下重修感情的最好机会,难怪皇后这样看重,早早就命人收拾凤仪宫。
不过这会儿桑青筠倒是想起来了, 前几年每逢这时候,陛下都会给她放上两日假期, 还会给一个月的例银做赏赐, 因为她的生辰就在二皇子生辰后一天。
以前她总以为是自己沾了二皇子的光,因为挨着的生辰好记,陛下堂堂天子, 怎么会记得一个区区女官的生辰。
可自打册封后的种种,她反而觉得陛下也许是真的记得了。
入主殿通传的小宫女很快回来迎人:“明嫔主子,皇后娘娘请您进去。”
桑青筠颔首示意,随着她走进了凤仪宫内, 甫一进去, 凤仪宫也是暖融融的。
她走上前给皇后请安:“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说罢,她抬起头, 面露关切之色:“一月不见,不知娘娘凤体如何?嫔妾身在围场时常忧心,今日一回宫即刻便来瞧您了。”
桑青筠如此得宠却依旧乖巧懂事,皇后自然满意,说话也愈发体贴柔和:“刚回来不好好歇着,急急忙忙来看本宫做什么。这么冷的天,本宫听说你风寒未愈,若病情严重了,反而让本宫和陛下都心疼。这几日的请安你便别来了,在宫里好好养病吧。”
“坐吧,莲音奉茶。”
“多谢娘娘体恤。”
桑青筠这才规矩地站起来,坐到了皇后下首的位置:“虽说娘娘的恩德,先前允许嫔妾等明日再来请安,可嫔妾却不敢忘了规矩,更放心不下娘娘。”
她摆手,蔓姬端着披风上前,在皇后跟前屈膝,好让她能将这礼物看仔细:“这是陛下赏赐嫔妾的银狐毛披风,是陛下亲手所猎,但嫔妾岂敢独享这么好的东西,一拿到就给您送来了。”
“冬日天冷,披风正好用得上,还请娘娘万莫嫌弃,全了嫔妾一番孝敬的心意。”
皇后人虽不在围场,但围场发生了什么大事,自有她安排的人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所以她早就知道陛下亲手猎了两只银狐给明嫔做披风,又早早命人送回宫中赶制。
上好的银狐毛是难得,可更难得的是陛下的心意,何况这一行期间陛下对她是如何的关怀备至,皇后都听在耳朵里。
本以为让其余嫔妃们也跟着去围场总能分走一些明嫔的恩宠,不曾想哪怕是明嫔病了不能侍寝,陛下也不曾传召其余人侍寝,当真把她放心上。
只看这件披风的颜色和用料,织花暗纹的浅霁色云锦,上头绣着精美的兰花,便知是陛下特意为明嫔做的,从选材到绣工都是明嫔的喜好。
莲音把披风接到手里递给皇后看,她的手轻轻抚上狐毛,油光水滑的手感顿时毛茸茸的在掌心,皇后微微一笑:“难为你的一番心意了,莲音,收下吧。”
对明嫔的得宠,皇后其实有些不满和忌惮,但今日一见,她又满意于明嫔的乖巧和孝敬。明嫔懂事,这恰恰说明她将明嫔驾驭的很好,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地位只是个嫔妃,东西再好,也得亲手奉上。
看着皇后的神情,桑青筠便知道今日来这一趟是来对了,她浅笑着举杯抿茶,热腾腾的雾气氤氲在她的长睫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皇后娘娘只要喜欢便是嫔妾最大的福气了,”她放下杯盏看过去,“瞧着娘娘今日笑盈盈的,气色也好,想必这些时日调理得当。不知太医如何说了,娘娘的身子已无大碍了吗?若不成,嫔妾再回宫将宫里的好药材都拿来献予娘娘。”
明嫔有心,皇后却不会真的要她做到这一步,当下摆了摆手,淡淡道:“你有心便好,凤仪宫什么都不缺。自打本宫小产,到现在也调养了两个多月,虽说身子比那时候是好多了,但还是身子亏损,气血两虚,不提也罢。”
“太医说了,这不是一时半刻能复原如初的,没有几年的功夫养不好,”提及自己的身子,皇后的神色明显淡了下来,似是不愿多说,“本宫是不能为陛下诞下皇嗣了,你们这些身子康健的嫔妃可要抓紧,多多为皇室开枝散叶才好。”
桑青筠颔首应声:“是,嫔妾自当听从娘娘的教诲。”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又说道:“本宫听闻此去围猎,陛下除了你不曾召幸其余嫔妃,可有此事?”
桑青筠睫毛微颤,细声道:“是,陛下只召嫔妾去过几次。”
皇后将手中的杯盏搁在身侧的案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紧接着便是一声长叹:“你可知充裕后宫是为了什么吗?就是为了尽可能多的开枝散叶,充盈皇室血脉。身为陛下的女人,难免会有人想要专宠,可专宠虽好,却是违逆了祖宗的训诫,若陛下子嗣不丰,血脉稀少,将来难免惹出祸患,届时你便是罪人了。”
“本宫知道你向来规矩懂事,所以今日不得不多提醒你几句,陛下宠着你本宫是高兴,可也得劝陛下雨露均沾,别寒了其余姐妹的心。唯有陛下多来后宫,后宫的嫔妃才能有更大的机会怀上皇嗣,这便是陛下和咱们的福气了。”
桑青筠并不意外皇后会说这些,但当下,她仍做出了一副甘愿领受模样,起身跪在了地上:“娘娘教训的是,其实嫔妾时常劝说陛下雨露均沾,多去其余姐妹处,只是陛下的心思并非嫔妾一人能左右,嫔妾无用,还请娘娘恕罪。”
看着她,皇后一时无言,只好让她先起来:“好了,本宫并非怪你的意思。只是看着后宫已经数年没有新生儿,深感自责,总觉得没能保住那个孩子是本宫的失职,十分对不住陛下。若你们能传来好消息,本宫和陛下都会高兴的。”
“是,嫔妾明白。”
桑青筠这才重新起身坐在了位置上,等着看皇后还有什么后手。
她表面说的光明磊落,实则都是拐着弯提醒她不得专宠,看来对自己的得宠,皇后果真忌惮。
若非桑青筠一直在皇后跟前表现的易于掌控,还不知皇后忌惮之下会对她做出什么来。
自从知道了皇后在谭公公之死这件事里也动了手脚后,每次来凤仪宫,于她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她要假装忘记那些仇恨,把自己完全摆在一个敬服皇后、感激皇后又十分憎恨纪嫔的位置上,还要做出一副乖觉、规矩的样子,合乎皇后心中桑青筠该有的样子,不能惹人起疑。
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她和皇后,何时会真正的撕破脸,成为敌人。
这般想着,皇后又转了话锋:“对了,纪嫔的禁足已解,此事你知晓吗?”
此事小福子已经告诉她,她自然知晓,但她才回宫不久,如果事事都知晓,未免显得太聪明了。
所以她怔了瞬,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是陛下的恩典吗?”
皇后垂眸定定地看着她,温声道:“自是陛下的旨意,想来也是念及她病重,这才格外开恩的缘故。”
“只是究竟是不是病重,谁知道呢?她出来,受影响的人会是谁,本宫不说你也清楚。”
桑青筠缓缓垂下眼睫:“嫔妾明白,那娘娘的意思是?”
这般说完,一直盯着她表情看的皇后倏地笑了,柔声道:“近来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多,此事倒不急于一事,且等年后看看情形再说。你也不用太小心了,本宫只是暂且同你说说而已,并非是真的要你去做什么。”
“长安的冬天一向冷,不光你感染了风寒,连聂贵嫔都感染了风寒,公主暂且给妍容华带着了。风寒本是小问题,但本宫听说你的病一直不见好,恐怕除了身子骨弱,还有伺候你的下人不尽心的缘故。”
她笑着说:“本宫给你安排了一位积年的旧人,做事熨帖,心思最细腻。本宫有意,专程让她去伺候你。”
“虽说你的昭阳宫不缺宫人,但本宫也看了,掌事宫女和掌事太监都太年轻,恐怕不周全,这人你今日带回去,就不必推辞了。”
此时,从外头走进来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宫女,身段气度看起来十分沉静有阅历,她俯身行礼:“奴婢给皇后娘娘,明嫔主子请安。”
皇后摆手介绍:“这位是芙鸳姑姑,先帝在时伺候过安妃,最是细心能干,让她去伺候你,本宫也安心些。”
她做这一出,显然不容桑青筠拒绝,目的就是为了安排一个眼线在自己身边。
桑青筠心中一沉,眼下却只能垂首谢恩,压下内心的一切情绪:“嫔妾多谢娘娘关怀,不胜欣喜。”
第80章 第 80 章 决心
等明嫔带着芙鸳从凤仪宫离开, 皇后挂在嘴角的微笑才渐渐淡了下去。
莲音忙端来一杯参片茶给娘娘补气,轻声说:“娘娘何苦这会儿让芙鸳姑姑去伺候明嫔,难道不怕明嫔起疑吗?”
“她如今正得宠, 又这么听您的话,何不就让她了结了纪嫔,好一消您心头之恨。反正您和明嫔都视纪嫔为死敌, 她岂有不愿意的份?”
皇后歪在软榻上,疲累地摁了摁眉心:“明嫔若毫无察觉, 只管把纪嫔当成是自己的仇敌,那本宫将芙鸳送过去,她虽会觉得是本宫的线人,却不会太反感太防着。可若她心中起疑了,那芙鸳过去, 她必然百般不愿,处处提防。虽只是一念之差, 但这里头却区别大着呢。”
莲音不明白:“但奴婢瞧着明嫔不像是知道了的样子, 她对您的话言听计从,处处上心,您上回让她带着其余嫔妃去围场, 她都乖乖地做,这回陛下赏的披风,她也巴巴拿来献给您。今日来凤仪宫的时候,奴婢可是一直盯着她看呢, 一切正常。”
“哎。”
皇后轻叹了声:“正因如此, 本宫才不放心想试探试探她。”
“你不觉得明嫔如今——太过得宠了吗?后宫里比她年轻的美貌嫔妃这么多,可陛下偏偏只盯着她一个人瞧,围场这么多日, 陛下虽也带着她们去了,除了聂贵嫔有个公主见了几回,其余嫔妃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本宫精心安排的尚宝林也不曾侍寝,万充衣还坠崖身亡了。”
“一时间,本宫手上可用的人只剩下徐常在和尚宝林,这两个人眼下还不一定能得宠。而且本宫闻说妍容华和明嫔近来走得近了些,虽说她们都是本宫的人,本该彼此来往,可妍容华是什么性子你不是不清楚,她能和明嫔这般性子交好?”
莲音也迟疑了下:“明嫔自册封位分入宫以来就只有黎宝林一个朋友,妍容华不得宠许久,她想接近明嫔好得蒙圣恩也未可知。娘娘,您现在虽强撑着身子接回了后宫事宜,可太医交代过,您其实本该清心静养的,您的身子……”
皇后摆了摆手,又叹了口气:“本宫的身子自己心里清楚,难道还真放任德妃管着后宫不成?本宫不管后宫虽然只有两个月,可许多细节,回想起来总让人心惊肉跳,踏实不起来。”
“明嫔虽然如今看着一切正常,可她即使不知道谭二之死背后的真正缘由,难道本宫自己还不清楚吗?有这一层,本宫就永远不会真的信任她。若她已经对本宫起疑,纪嫔的事交给她去办便是一分危险,保不齐她回头咬本宫一口,纪嫔的事,本宫不会用她的。”
莲音无奈道:“那若是如此,明嫔对您来说岂不是无用了?您当初费尽心机就是为了让明嫔来对付纪嫔,好稳固您的位置,若最后关键的时候不用明嫔……”
皇后冷笑了声:“纪嫔能走到这一步,不正是明嫔的功劳?她已经做完了她最重要的一步,后续就不必她再插手了。纪嫔现在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本宫想料理了她是易如反掌,何苦平白往自己身上担风险。眼下本宫最忌惮的人,反而是裕德妃和明嫔。”
“裕德妃分了本宫的权,又有大皇子,若她对本宫卑躬屈膝做足了妾室的样子,本宫也不是不能容她,可你看看她,分明不把任何人放眼里,对本宫也是冷冷淡淡的,本宫如何相信她没有别的心思?明嫔也是,她现在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了,几乎是专宠,本宫若不上点心思,恐怕她一生下皇子,陛下即刻就要立她的孩子为太子了,本宫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的。”
“所以眼下对明嫔,本宫还得试探试探,不急着戳破那层窗户纸,她到底入宫时间尚短,也未曾生养。对德妃,却是丝毫不能掉以轻心。”皇后只觉得头痛不已,深深舒了了口气,“本宫如今身上的女科毛病丝毫没有好转的意思,眼下都没法子伺候陛下了,可本宫不得不撑起来,为本宫的位置,也为了煜儿。”
“煜儿生辰礼的安排一应不得出差错,陛下到时一定会来,你再去把徐常在传过来,说本宫有事要交代。”-
带着芙鸳姑姑回霁月殿的路上,桑青筠的心头格外沉重。
皇后往她宫里塞眼线,又不许她料理纪嫔,种种迹象都不是好的征兆。
虽说她已经在皇后跟前尽力演戏,争取减轻皇后的不信任,可随着她越来越得宠,最终一切都走向了最坏的结果上。
桑青筠原本打算继续蛰伏在皇后身边,等皇后让她处理纪嫔的时候反水,好将她们全都拉下水,没想到皇后今日会这么说,恐怕是不打算让她去做的意思了。
这么一来,桑青筠的打算就都落空了,往后若再想没什么负担的除了皇后恐怕没那么容易。
况且,这也说明她对皇后而言利用价值已经远远小于威胁。若将来她怀孕,皇后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宠妃怀胎产子,和她所生的嫡子争夺太子之位,这么说,恐怕和皇后撕破脸的时间也不远了。
可是以自己如今的分量面对面和皇后对上,桑青筠的筹码真的够吗?
她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等到了霁月殿,桑青筠很客气地请芙鸳在殿内小坐,又让蔓姬倒了茶水过来。
她坐在榻上取暖,看着芙鸳温声说:“皇后娘娘请姑姑过来伺候实在太抬举我了,姑姑从前是侍奉先帝的安妃娘娘的,身份可比我宫里的这些年轻丫头贵重多了,您能来,我心中欢喜,实在不舍得让您做活。”
芙鸳颔首道:“奴婢只是在宫里的日子久些,空有些经验,实在担不得主子如此夸奖。皇后娘娘既派了奴婢来伺候,奴婢必定尽心尽力,调养好主子的玉体,将来好怀上龙种,为陛下开枝散叶。还请主子不要顾念奴婢,将奴婢当成是自己人安心使唤。”
桑青筠笑起来,和蔓姬说道:“你瞧瞧,芙鸳姑姑这么懂规矩,我更加欣喜若狂了。既然姑姑这么说了,自然是要贴身伺候我的,不可能叫姑姑去做粗活,那往后姑姑就在殿内伺候吧,只做些端茶倒水陪在跟前说话的细发活,那些子粗活叫旁人去干,姑姑说可好?”
贴身伺候本就是她的目的,既然这么安排,芙鸳求之不得,当然没什么异议,她起身行礼道:“一切都听主子的安排。”
桑青筠笑着抿茶,蔓姬走上前说:“姑姑,您身份贵重,奴婢已经按主子的意思单独为您收拾出来了一间屋子,就不用和咱们这些丫头片子挤着睡了。”
“不过奴婢也有事交代给您,还请您跟我来,我给您详细介绍一些霁月殿的情况。”
芙鸳点点头:“这也是应该的。”
说罢,她起身跟着蔓姬离开,桑青筠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身边日日有个旁人的眼线盯着,这日子岂能痛快的起来,恐怕一举一动都要汇报给皇后听。
若蔓姬不提前交代,以她的身份,一定会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扒个底朝天。那药一旦被皇后知道了,自己又多个把柄在她手上。
可无论怎么精心安排,芙鸳都是个隐藏的祸患,桑青筠顿时有些心烦意乱。
但此时还不是和皇后翻脸的时候,否则以皇后的性子,再设局让纪嫔转过头来对付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她还得忍一阵子再想法子除了她。
不过虽说眼下不得不低头,她却不能坐以待毙,得想法子让自己的筹码更重,更有能耐和皇后正面硬刚。
在后宫,一个女人若想站稳脚跟,除了皇帝的宠爱,最重要的便是有一个自己亲生的子嗣了。
就像聂贵嫔,哪怕陛下不愿意容她,可陛下顾念着大公主,还是留她风风光光的多活了一段。
那么桑青筠,是不是也得尽快怀上陛下的孩子?
眼下皇后已经不再信任,不管她怎么做都避免不了将来撕破脸,既然如此,这孩子反而得早些来了。
事已至此,她会更加小心,更加谨慎,护好自己和孩子的周全。
桑青筠心念一转,把小福子叫进来耳语了一番,而后小福子很快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她一个人。
日渐西斜,很快到了晚膳时分。
霁月殿的膳食一向送得又快又好,偏殿内琳琅满目放了一桌子。
桑青筠正准备动身,外头便传来一声“陛下驾到。”
她立刻起身去院内迎接,果真看到陛下款步而来。
谢言珩牵住她的手往殿内走,清冷的嗓音却不容置喙:“你身子骨弱,未好之前不许迎朕。”
她低眉清浅一笑:“是,嫔妾遵旨。”
说罢,他又偏头瞧了一眼:“朕给你的披风不是送过来了?怎么没穿上。”
“可是尚服局的人做的不好,你不喜欢?”
桑青筠敛眸轻声:“陛下亲手所猎,嫔妾岂会不喜欢?”
“只是这么好的东西嫔妾不敢独享,方才给皇后娘娘送去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