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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御前女官上位记

    第51章 第 51 章 补局


    既然尚南姝是个意外的变数, 那她想法子就抹除变数。


    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站到皇后身边去。


    这个台阶,不论今日是谁做的,她都会帮上一把, 让皇后今天必踩无疑。


    谭公公这些年对她忠心耿耿,她却视他的性命如草芥,设计陷害谭公公被贵妃所害。


    皇后自以为算无遗策, 洞察人心,可血债血偿的道理, 她若不懂,那桑青筠就教教她。


    这个孩子,她别想保得住。


    蔓姬起身和身后站着的小福子耳语了几句,小福子脸色一凝,立刻转身退了出去。


    桑青筠脸上仍然笑盈盈的, 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甚至还往嘴里送了一筷子鲜剥的蟹肉。


    谢言珩看着她似乎很是欢喜, 放心的收回视线, 顺便抬手示意身后的尚南姝不必往前了。


    “你伺候好皇后即可,不必给朕斟酒,”谢言珩转而抬手端起一旁的清茶, 淡淡道,“朕身边自有御前的人做事。”


    戴铮躬身上前一步接过酒壶,稳稳地搁在了陛下御案的另一侧。


    皇后见状,眸光微微一闪, 温声问:“陛下, 可是南姝有何处做得不妥帖吗?她入臣妾的凤仪宫时间不久,若有不妥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说罢,皇后抚上了自己已经隆起的小腹, 笑着说:“臣妾管教不严,也替她向陛下赔罪吧。”


    谢言珩瞧她一眼,语气很平淡:“算算日子,皇后的肚子有五个月了,这几日朕政务繁忙不得空去探望,不知皇后的胎气如何了?”


    皇后本是看出来了陛下对尚南姝的不感兴趣才出来打圆场的,她精心留下的人,总不好第一次正式推荐给陛下就吃了冷脸。谁知她的一番言辞陛下理都不理会,直接转了话题,皇后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臣妾多谢陛下关心,这些日子隐隐腹痛,太医说许是夏日冷热交替,臣妾又贪凉了些才会有所不适,周太医已经开了新的安胎药在喝,想来再多调养一阵就会无碍。好在天慢慢凉下来了,等再过几日,宫中的供冰一停,臣妾应当就会无虞了。”


    谢言珩嗯了一声,不紧不慢道:“如此便好,皇后孕中辛苦,该多宽心才是,费心劳神多了,难免伤神。”


    虽是关切之语,皇后的神色却微微变了变,颔首低声后便不再多话,转头看向了殿内。


    陛下虽说的体面,可话中的意思却是不喜皇后多费心思,那便是不满意尚南姝了。


    皇后是国母自然无碍,可尚南姝却觉得十分难堪,低头福身退回位置上的时候,眼圈有微微的泛红。


    本以为跟了皇后日子就能好过起来,她的人生也该从此顺遂,走上正途。可没想到,陛下待她不仅无意,更是直接当众拒绝了她,就连皇后有心和缓都遭到了敲打。


    她有这么差吗?


    为什么她的命就这么苦,一切都不顺利呢?


    尚南姝低下头,生生克制着自己的身子不要颤抖,眼眶里的泪水也死死憋着,不允许它落下来。


    可心中的悲痛还是让她心伤难抑,人也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的状态里。


    皇后用余光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就转回了头。


    苗子是好苗子,就是还需要历练。


    在陛下身边的女人哪儿有不看脸色不吃挂落的,连她这个皇后都是如此,贵妃也是如此,何况其余人。


    花无百日红,伴君如伴虎,这些最简单的道理,只有日复一日在深宫里走出来的女人才能平静接受,尚南姝虽前期不顺,可她还做着成了嫔妃就能过上好日子的美梦,还有得是时间醒悟呢。


    原本想着今日是中秋,陛下高兴,提前让尚南姝出来露露脸也是好的。谁知陛下如此冷淡,倒真不知是因为看见了明淑仪,还是因为对尚南姝一点都不感兴趣。


    明淑仪是她手里最好用的一颗棋子,明淑仪此时得宠她越高兴,至于尚南姝,不过是一个备选。


    但陛下眼下没有兴趣也好,尚南姝的性子也需要磨炼,她越伤心,越是对她死心塌地的好时候。


    等她顺利产子,再收拾了贵妃,到时候后宫就再无能压着她的人。后宫祥和,各司其职,也是指日可待了。


    如此想着,皇后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肚子,再一番仔细思索后,放心地敛下思绪。


    凤仪宫的伺候宫人都是她的亲信,用了多年不会是别人的眼线,至于吃穿用度,更是处处小心,废了十成十的心思。周太医是专门伺候陛下的,他更不可能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做出对她不利之事。


    万事俱备,又有明淑仪为她吸走风头,这一胎定然安全无虞。


    殿内的歌舞乐声平祥欢庆,宫宴的进度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虽这次中秋宴都是贵妃和裕妃操办的,但不管什么安排都绕不过皇后去,皇后知道,今天没什么特别的节目。


    宫里爱挑事的就那么几个,赵常在陷害明淑仪被当场揭穿吓破了胆,哪怕解了禁足,出来后也性情大变。徐常在的哥哥已经被陛下派去治水,听说小有成效,可她的脸被打得不轻,想恢复还需要时间,今日连宫宴都不参加,就更不会有什么事了。


    数来数去,宫里年轻一辈的嫔妃暂时都翻不出花样,贵妃那头也无暇提携她的人,该关注的点还是在这些旧人身上。


    元贵妃、裕妃,都不是省油的灯。


    皇后的视线冷淡的扫到裕妃身上,她正给大皇子夹菜,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这一局里,她唯一不曾料到的就是裕妃会被陛下提起来。


    裕妃一直恩宠平平,出身也并不起眼。若不是她生养了大皇子,在后宫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可也正是她生养了大皇子,她在陛下心中和宫里的地位都有一分不可撼动的位置,任何人都不能轻易抹去。


    从前只知道她安分,从不掺和宫里的杂事,更不归顺她和贵妃任何一党。皇后便渐渐忽略了这个人,把她从纷争里排除在外。


    没想到不声不响的就让陛下给了她协理后宫之权,如今皇长子和权利都在手,看着她的模样,倒很风生水起,适应的很。


    皇后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举杯喝下了杯中的茶水。


    若裕妃不肖想自己不该得的,她也不是不能容。


    可若裕妃痴心妄想,想用皇长子拿乔生事,如贵妃一般凌驾于她的头上,那她能除了贵妃,就也除得了她。


    丰元殿殿外,小福子拿着把拂尘站在侧殿外的台阶上,耷拉着眼皮子漫不经心地往玉阶的最底下看去。


    陛下吩咐了给主子赏一道百鸟朝凤,这菜要从尚食局新鲜热乎的送过来才不算辜负了圣恩,一路上得废些时候。


    主子既然有交代,那不管什么原因他都会做好。


    殿内歌舞升平,贵人们之间的谈话声,说笑声从殿内随着宫乐逸出来,虽只有一墙之隔,却显得殿外格外安静清幽。


    就在此时,一个提着食盒的小太监匆匆忙忙从底下过来,小福子眼尖的瞅了眼,立马走下玉阶去截住他,声音也放得尖细刻薄起来:“你是尚食局哪里办事的?怎么手脚这么慢?”


    “这可是陛下赏赐给咱们明淑仪的百鸟朝凤,就得新鲜热乎的喝,你来得这么晚,耽误了陛下的赏赐,摆明是存心对主子不敬!”


    “福公公恕罪,奴才不敢,奴才真的不敢啊!”那小太监惶恐,忙提着食盒点头哈腰,“尚食局事忙才耽误了,奴才万万不敢耽误了差事。”


    小福子觑他一眼,不耐烦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没这个胆子,快些送上去吧。”


    小太监千恩万谢的提着食盒走了,可就在他上台阶的时候,小福子却暗中伸出了一只脚,将送汤的小太监绊倒在地。


    他站的位置精心算过,汤正好不偏不倚地洒在了这一层踏跺的中间靠左的位置,百鸟朝凤的汤撒出来,落了一地。


    小太监吓得脸都白了,小福子皱着眉头用拂尘抽了他肩头一把,斥责:“糊涂东西!急吼吼的走路都走不明白!”


    “主子这会儿就要,你洒了赔得起吗!”


    说罢,小福子怒目圆睁地瞪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你这小命还要不要了?还不赶紧回去再端一份,此处本公公替你收拾了。”


    “是是是,奴才多谢福公公,奴才这就重新端!”小太监躬着身子飞快地走了,小福子这才不紧不慢的叫人清洁了一番。


    但踏跺清得干净,可这正红色地毯上的污渍却不是能轻易收拾干净的。


    铺就御道的红地毯是一整块,这会儿宫宴尚未结束,宫人们绝不能收回清洗,哪怕脏了也只能避开行走,否则便是不吉利。


    但百鸟朝凤是一道鸡汤,里头的鸡油熬出滋味以后浮在汤上滑腻腻的一层,落在地毯上明显脏了一块。


    陛下和皇后本就要走正中间,这块位置,碍不着谁的事。


    小福子握着拂尘盯着那踏跺看了半晌,确认无误后回到内殿和蔓姬耳语了几句,重新站回了主子后面。


    桑青筠从蔓姬那得到消息后,微笑着点了点头,用正好能让身侧的妍容华听到的声音说道:“不妨事,重新送一份便罢,不必责怪他。”


    这时候,聂贵嫔起身向陛下敬酒:“陛下,今日是中秋家宴,本是一家子团圆和乐的好日子。瑶儿说也想哄父皇一笑,特意学了一段舞,不知陛下可愿赏脸一观?”


    第52章 第 52 章 滚落


    大公主谢毓瑶是陛下唯一的女儿, 人人都说女儿贴心,陛下对这个女儿的宠爱程度有时都超越了两位皇子。


    到底是公主不用继承大统,对课业和才学都不甚讲究, 只管在嫁人之前无忧无虑的长大就是了。


    眼下一听聂贵嫔这般说,谢言珩自然无有不应,温和道:“瑶儿最乖巧, 朕自然乐意一观。”


    大公主的生辰原本就在中秋后不久,谢言珩淡笑着吩咐戴铮:“去将朕之前给瑶儿准备的玉如意拿出来, 等公主跳完舞赏赐下去。”


    戴铮立刻俯身应是,带着人下去取贺礼,下方的聂贵嫔闻言眼睛一亮,脸色也漾起几分笑容来。


    她将身后的大公主推出来,俯身说了几句, 穿着彩衣的大公主小脸立刻露出欢喜的笑脸,欢快地走到了殿中央去, 用稚嫩甜糯的声音向陛下行礼。


    公主彩衣娱亲是孝心, 哪怕她只是一个孩童,在场的朝臣嫔妃们也会笑着捧场。


    毕竟这是陛下的子嗣,与他们没有利益关系, 自然不会生出嫉妒之心。


    桑青筠看着聂贵嫔重新坐回位置上,面色温和的模样,倒有几分若有所思。


    近来贵妃身子不适又失去帝心,陛下这些日子除了来她的霁月殿, 也就只看看几个有子嗣的嫔妃了。


    聂贵嫔的兄长在端午大宴时才表现得力升迁, 聂氏虽不算大宗大族可也算后起之秀了,如今又有大公主受宠,说不得陛下抬举了聂氏的同时也会再给聂贵嫔提一提位分。


    她的贵嫔位分还是陛下登基时册封的, 说起来也有三年了,真的动了也是合情合理。


    先有裕妃走到人前,后有聂贵嫔无声无息,宫里的女人还真是没一个简单的,就算表面看起来不争不抢,也一定有自己的盘算。


    但这些年在宫里看下来,桑青筠最大的领悟,是深深的知道身为嫔妃有个孩子是多么重要的事。


    先帝子嗣昌茂,难免会有受宠和不受宠之分。可陛下子嗣稀少,一共才一个公主两个儿子,就像是聂贵嫔一般,哪怕只有一个女儿,可生得乖巧可爱,陛下就不会忘了她去。


    赵太妃曾告诉她,早些生个孩子才是立足之本,这个道理其实她自己也知道。


    可血仇未报,若真有了孩子,她便有了软肋,还怎么心无旁骛的复仇?若真有了孩子,万一她在复仇中行事不当害了自己,那孩子留给谁她都不放心。


    她自己死不足惜,可她不能连累孩子。


    所以今日大公主的出现倒是提醒了她,短时间内,她不想有孕,也不能有孕。


    殿内,轻快的乐声徐徐传来,大公主挥舞着彩带跳了一支简单的舞蹈,陛下看起来心情很好。


    大公主尚小,今年才四周岁,能出来挥挥小手就不错了,舞姿自然谈不上多优雅美丽。


    难得的是陛下心情愉悦,这是孩子的孝心。


    戴铮上前将陛下为大公主准备的玉如意奉上,聂贵嫔欢喜的收下谢恩后,宫宴的流程才继续下去。


    聂贵嫔牵着大公主重新回到位置上,含笑的同时看了元贵妃,颔首示意后收回了目光。


    再往后的流程和往年一样,宫娥们呈上各色月饼,宴席结束后陛下领着朝臣妃嫔们一道凭栏赏月,然后燃放烟花,与民同赏,这是一贯的流程,最重要的是讨个团圆热闹的好意头,没什么新意,真正开心的只有能凑热闹的孩子们。


    但包括桑青筠在内这些知情的人却知道,真正的大事在后头呢。


    这才是今晚最大的重点。


    宴席结束的时候夜色已深,当丝竹之声褪去,哪怕身处人潮之中,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从热闹霎时进入退场的冷清。


    有些精力不足的人已经偷偷掩面打起了呵欠,宗亲里也有饮多了酒醉的。


    向陛下请辞的人陆陆续续上前,殿内一点点空荡下来,桑青筠坐在位置上向往殿外看去,黄莹莹的一轮月盘正悬在天际,耳边一声接一声的蝉鸣清晰可闻。


    静谧又祥和。


    当朝臣宗亲们终于散尽,皇后温声问:“陛下今日准备歇在何处?”


    今日是中秋佳节,更是十五,照理说陛下该例行歇在皇后宫中。


    但规矩是规矩,陛下的心思却凌驾于规矩,何况皇后孕中不适,并不适合伺候陛下,所以皇后还是很善解人意的问询了一番。


    谢言珩不打算在今日落皇后的面子,温声道:“今日是中秋,朕理应陪伴皇后,再说,朕也多日不曾陪伴煜儿了。”


    “摆驾凤仪宫吧。”


    陛下毫无意外的歇在凤仪宫,嫔妃们虽然多少有些失落,却并不感到意外。


    皇后到底是皇后,眼下有怀有身孕,若陛下在今日都不去皇后宫里,反而去了嫔妃处,那不是明摆着不重视皇后和腹中的龙胎吗。


    是以,桑青筠也随着诸人一道起身恭送陛下和皇后先行离开,目送着陛下在前,皇后在后,缓缓走出了丰元殿。


    比起突如其来的危险和事故,早有预料却要眼看着事情发生的感觉显然更让人心中难安。


    桑青筠平生第一次对一个人动手,且动手的对象还是一国之母。她虽是搅局的,可这种压迫感依旧非同小可。


    她状若平常般起身预备着离宫,就见贵妃站在原地钉住了脚步,死死盯着殿外,一动不动。


    看来,这地上的蜡油便是贵妃的手笔了。


    那聂贵嫔呢?她是出谋划策的人吗?


    桑青筠经过的时候扫了一眼,聂贵嫔正给大公主贴心的系好绳结,神色如常,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忽而就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聂贵嫔曾在临走前拍拍她,说自己不在意区区一件衣裳。


    可她与贵妃如此交好,却偏偏是个温婉无争的性子,谁信呢。


    直觉告诉她,聂贵嫔才骨子里便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殿外。


    陛下专属的御驾早已停在了玉阶之下。


    万众瞩目之下,谢言珩率先走下台阶登上龙辇,淡淡地朝丰元殿门前望去。


    陛下今日歇在凤仪宫,皇后自然红光满面,但她时刻谨记自己中宫国母的身份,仍不忘记端庄自持,转头嘱咐了其余嫔妃几句才搭着莲音的手往玉阶上走。


    皇后的肚子已经大了,何况这会儿夜色已深,她看不清楚脚下的路。


    所以这会儿是莲音和尚南姝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免得因为失足滑下去。


    前方提灯的宫人在两侧开路,快走到中段的时候,莲音往前一眼就看见了那块污渍。


    每逢宫宴人来人往,送宴饮的时候难免会撒漏,这也不是稀罕事,只是洒在御道上清不干净,还是看起来不像话。


    莲音淡声道:“南姝,前头的御道脏了,不知道撒上什么东西,你退后面去吧,等会儿再过来扶。”


    “是。”尚南姝松开皇后的手,福身后停住了脚步,莲音则低声道:“娘娘当心些,脚下留神。”


    她看稳了皇后跟前的路没问题,这才放心地往下走。


    莲音侍奉皇后多年一向谨慎小心,办事稳妥,自从皇后有孕后更是事事费心留神,不敢怠惰。她会替皇后娘娘留心着身边所有需要注意的事,守着娘娘,直到她安全的诞下小皇子。


    一层,两层……


    陛下正在底下耐心的候着娘娘,莲音的心中更是谨慎,紧紧扶着娘娘的手,生怕她的步子出现任何一丝差错,心思全都放在了皇后的身上。


    可就在她渐渐放下心,结结实实踩下一层踏跺的时候,她的脚下却倏然一滑。


    随着一声尖叫,莲音的身子顿时从玉阶上重重地摔了下去,连带着皇后也被她下坠的惯性带倒在了玉阶上,身子不受控的滚下去。


    眼见变故发生,在场之人皆睁大了眼睛,就连谢言珩瞳孔一缩,第一时间从御驾上下来了。


    “皇后娘娘!”


    “快救皇后娘娘!”


    殿前还没走的嫔妃们顿时尖叫起来,高声唤道:“皇后娘娘摔下玉阶了!快传太医!”


    丰元殿的玉阶又高又抖,从中间摔落很难中途停的下来。


    何况事发突然,就算有心想救也根本反应不及。等反应最快的侍卫飞扑上玉阶扶住皇后的时候,她已经快滚到了地面上,整个人狼狈地趴在踏跺上,头发全乱了,发钗步摇掉了好几根,脸上都磕出了血。


    最恐怖的是,她的凤袍自下半身开始经被鲜血染红,正汩汩往外冒血,甚至能模模糊糊听到皇后喊着:“疼,疼。”


    莲音直接滚到了最底下,倒在地上痛的起不来身子,眼前一阵阵发黑,可所有人看得分明,就是她脚下不稳才害得皇后娘娘一道摔下来,她难辞其咎。


    “皇后……娘娘……”


    谢言珩上前去看皇后的状态,冷声道:“还不扶皇后回宫!请太医过来!”


    殿外突然乱哄哄闹成一团,仍在殿内没出去的嫔妃这下也不得不出去看看情况。


    桑青筠的脚步快了些,和其余嫔妃一道站在殿外朝底下一看,一群人正七手八脚地把皇后抬到凤辇上,准备挪回凤仪宫去,陛下的脸色十分难看。


    成了。


    她的孩子保不住了。


    第53章 第 53 章 落胎


    可不管桑青筠心里如何觉得痛快, 她都要装出一副惊诧至极的模样,一看到便用团扇捂住口鼻,好看的眉头立刻皱起:“怎么回事?皇后娘娘好端端怎么会跌下去?”


    身侧的孙才人不忍直视:“还不是莲音没站稳, 她手里可扶着皇后娘娘呢,自己摔倒还害了皇后,真是晦气!”


    “可莲音不是皇后身边最稳重的掌事宫女吗?她怎么会失足?皇后娘娘怀有身孕, 这也太不当心了。”桑青筠的语气里带着怒意,对莲音十分恨铁不成钢, “皇后娘娘的腹中可是还怀着龙嗣,这么高的台阶上摔下去可还了得。”


    桑青筠是皇后的人,她为皇后着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孙才人丝毫没有起疑,反而和身边的其余嫔妃都顺势议论了起来, 一群人又惊又怕,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是谁说了句:“这下好了, 恐怕咱们都睡不成了。”


    殿门前站着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多, 她们眼睁睁看着陛下和皇后的仪仗一道离开了丰元殿的范围,不知如何是好。


    国母在中秋夜身子受损,她们能不前去探望吗?可若是去探望了, 还不知会不会影响太医看诊,更不知陛下会不会雷霆大怒。


    这时候,元贵妃从殿内走了出来,冷冷道:“都吵吵什么?成何体统?”


    童才人惊惧交加道:“娘娘, 皇后娘娘被莲音带着摔下去了!血!流了好多的血!”


    “慌什么?”贵妃蹙眉看着她, 一副不成器的样子,“陛下呢?怎么说了?”


    “陛下已经命人送皇后娘娘回宫医治了,想来周太医马上就能赶到凤仪宫。”


    贵妃走上前环视了一番, 垂眼看向了皇后洒落在踏跺上的血,又看向倒在地上起不来身的莲音,冷嗤道:“莲音身为皇后身边的人,却侍奉皇后不利,竟敢害皇后重伤。此等罪过,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还不拖下去处死,留在这做什么?”


    桑青筠看向贵妃,眉头微微蹙起,知道她这是想尽快处理掉莲音,不让她多说话。


    踩着蜡油的人是莲音而非皇后,如今陛下和皇后已经离开,莲音被独自一人丢在地上无暇顾及,她又昏死过去说不了话,这会儿是料理她的最佳时机,等她率领嫔妃们去凤仪宫看望皇后,等人一走干净,她就吩咐人借清洁血污的名义再把踏跺处理干净,那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毕竟在皇后眼里,她是被莲音扯倒的,怎么会怀疑其他的?


    但贵妃这么好的算盘,若真的让她如愿,今日这一局就只能害了皇后一人,贵妃反而功成身退了。


    就在桑青筠准备开口阻拦的时候,谁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说话了:“莲音好歹是皇后身边的人,就算她有错该死,那也是陛下和皇后来处置她,贵妃急什么?”


    “何况今日事发突然,是不是真的失足还有待考察,莲音此刻昏迷不醒,若陛下知道贵妃如此草率地处理了人证,难保不会动气。”


    说话的人,是裕妃。


    桑青筠这次是真的有些意外。


    裕妃娘娘入宫三年一直性情温和、与世无争,从不沾染是非,今日却站出来阻挠贵妃处置莲音,不像她以前会做的事情。


    是因为陛下给了她协理后宫之权,她怕陛下迁怒于她无能,还是因为另有考量?


    在众人眼里,她和贵妃皇后都无情怨,不存在和贵妃有仇的说法,更何况贵妃无子,皇后有嫡出的皇子,真要说起利益,她和皇后之间才有冲突。


    所以不光桑青筠一时想不通,连元贵妃自己也想不通。


    她自问从不曾对裕妃做过什么,偏偏她在这时候跳出来显眼:“裕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身为贵妃,处置一个犯了死罪的宫女竟成了不对了?”


    裕妃看了贵妃一眼,没急着回话,她先让伺候的嬷嬷带着皇子和公主们各自回宫,别被今日之事吓着了,这才缓缓道:“臣妾只是觉得贵妃娘娘不必着急,处死莲音不在于一时。”


    “眼下最要紧的是看看皇后娘娘今日到底为何摔倒,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事关国母和皇嗣,必须慎之又慎。”


    她语气依旧平和:“臣妾和贵妃同领协理后宫之权,为陛下和皇后分忧解难是应该的,不是吗?”


    元贵妃暗暗咬牙看着裕妃,恨不得现在就给她一耳光,可此刻周围站满了嫔妃和宫人,耳目众多,她就算是生气和心慌也只能强行压下来,装作一副冷静的样子:“裕妃说的有理,倒是本宫关心则乱了。”


    她斜眼看了眼芊宁,芊宁微微点了点头,报以一个放心的眼神。


    贵妃这才神情松了几分,率先一步走到正前方:“来人,去检查检查皇后娘娘摔下来的地方,再看看莲音身上有无被人动手脚,一定得搜仔细了。”


    裕妃也摆了摆手:“你们几个去一同协助贵妃娘娘的人,夜黑风高,如此也快些。”


    贵妃没说话,眼神却冷,桑青筠将一些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估摸着恐怕今日之后,贵妃和裕妃也会交恶了。


    宫中六年时光,桑青筠最擅长的就是在细微之处留神,揣摩上位者的每一个表情。


    若不是有这样的本事,她在御前的日子不会过得这么顺遂。


    如今到了后宫,这也成了她保命的能耐之一。


    玉阶下,一群人提着灯笼一层层的来回翻看御道,检查莲音的足底,不多时,果然发觉了点什么。


    裕妃的人上前复命道:“贵妃娘娘、裕妃娘娘,奴才在玉阶中间的一层踏跺上发觉了残留的蜡油,莲音的足底也沾了不少,还有同一层的另一侧,上面黏了一片暗色污渍,闻起来像鸡汤。”


    裕妃凝重地颔首:“果然是动了手脚了。”


    “胆敢在中秋家宴谋害皇嗣,此人实在是无罪可赦,胆大包天。”


    “你们几个看守好这片区域,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过来,稍等还得请陛下定夺。”


    裕妃的位分不如贵妃,此时却越过贵妃办事,还井井有条,潜移默化中,已经不少人觉得裕妃更加有上位者的样子了。何况今年新入宫的嫔妃们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心中本就慌乱,下意识便把裕妃当成了主心骨。


    众人的站位悄无声息的发生了变化,就在裕妃刚说完话没多久,不知是谁在人群中说了句:“陛下不是赏了明淑仪一道百鸟朝凤吗?我记得过了好久才端上来,还正好洒在了御道边上,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桑青筠神色依旧,眼中却有些微微的伤感:“皇后娘娘惨遭陷害,嫔妾心中深感痛心。可若嫔妾没听错,方才宫人来报时,说莲音脚底踩到的是蜡油而非鸡汤,这便说明今日之灾和陛下所赏的百鸟朝凤并无干系,那不过是宫人不慎倾洒而已,恰好也在那个位置。”


    “若今日皇后娘娘真的因为这道鸡汤而摔,那嫔妾万死难辞其咎,可蜡油却显然不是意外,定是有人算准了位置蓄意涂抹,恐怕……就是想谋害皇后娘娘。”


    她福身下去:“还请贵妃娘娘、裕妃娘娘明察,此事实在和嫔妾无关。”


    “嫔妾不知为何有人想要混淆视听扯上嫔妾,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揪出背后谋害皇后娘娘和皇嗣之人,给陛下、皇后一个交代。”


    明淑仪字字句句都在点子上,况且也的确没人因为踩到陛下赏赐的百鸟朝凤摔倒,若一直揪着不放,只会让人觉得是嫉妒明淑仪才刻意如此,一时之间也无人再说什么了。


    元贵妃看了她一眼,冷冷勾唇:“莲音是踩到蜡油才摔倒不假,但明淑仪是否清白无辜却不一定。”


    “既然此处已经查明,眼下还是随本宫一起去凤仪宫看望皇后娘娘更要紧。”


    皇后此时安危情况尚且不知,她们不宜耽搁太久,哪怕此刻天色已晚,但她们不论如何都得去皇后宫中等待消息,如此才是身为妾室的本分。


    所以当此处全部处理好后,桑青筠等人便跟着贵妃和裕妃二人一道去了凤仪宫。


    有裕妃的人在此盯着,贵妃想破坏现场的情况就是不可能的事。


    从丰元殿一路走到凤仪宫,还没进大门口,就感受到了低沉死寂的气息。


    里头的宫人一波波忙慌慌的端着水盆快步走,还有浓郁的药味从院内飘出来,太医署的几个太医都在这了,光是此情此景看在眼里,都让人心里不踏实。


    贵妃的脸色依旧冷淡,甚至从她的眼底能看到意思压抑极深的快意,今时今日走到皇后宫里,恐怕是她最痛快的一次了。


    寝殿内,隔着一层珠帘,贵妃和裕妃带头,一群嫔妾陆陆续续跪了下来,却无人敢在这时候出声。


    殿内人虽多,却一片的寂静,桑青筠在人群中低着头,隐隐能听到皇后痛苦的低吟。


    不多时,周太医从床榻前向陛下复命,浑身冒着冷汗:“启禀陛下,皇后娘娘的龙嗣……保不住了……”


    “……是个男胎。”


    第54章 第 54 章 落胎[二]


    皇后原本就育有一子, 若今日贵妃不曾动手害皇后落胎,真的让她安安全全把孩子生下来,那她就有两个嫡出的皇子, 将来谁还能撼动她的位置。


    在周太医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桑青筠相信,不光是她, 在场的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谢言珩垂眸看着周太医了好一会儿,嗓音微冷:“皇后的伤势如何。”


    周太医再度躬身俯首:“皇后自高处滚落, 身上多处轻伤,腹部受到撞击,脏器也有损伤。”


    “且皇后原本正在孕中,这一摔除了保不住龙嗣以外,这个月份落胎对皇后身子的损伤极大, 引产顺不顺利暂且不论,即便是好好将死胎引出, 将来……”


    他的腰躬得愈发深:“将来可能再也不能有孕了。”


    寝殿内, 皇后的痛吟断断续续传来,一层层纱幔内,是数个忙碌的身影。


    龙胎已死, 现在最要紧的是排出死胎以免伤身,可皇后才受了不轻的伤,还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浓郁的血气萦绕在寝殿内,周太医的结论一下, 桑青筠的心都紧了紧, 背后也涌上一股寒意。


    贵妃还真是好算计,不光要皇后没了第二个孩子,还顺便绝了她今后的指望, 让她再也生不出来。


    死寂过后,谢言珩冷声:“全力医好皇后,不容有失。”


    周太医行礼后匆匆回到寝殿内间为皇后把脉,这时,裕妃才出声道:“启禀陛下,臣妾方才和贵妃等人在丰元殿殿内的时候,发觉今日皇后娘娘摔倒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说到这里,裕妃顿了顿:“踏跺上查出涂了蜡油,和莲音足底的一致,基本可以认为是莲音踩上蜡油后带着皇后娘娘一齐摔下,这才酿就今日的惨剧。”


    “丰元殿的玉阶是汉白玉所制,平时维护万万用不上蜡油这种容易使人摔跤的东西,想来一定是有人指使宫人在此处动手脚,故意陷害皇后。”


    裕妃越过贵妃汇报完以后,贵妃的眼神明显冷了冷,袖中也因为紧张握紧了拳。


    身侧的聂贵嫔看了她一眼,给了个眼神以示安慰,元贵妃这才继续说道:“裕妃怎么不说全?不是跟前还有明淑仪的百鸟朝凤洒了吗?虽说是莲音踩了蜡油才带着皇后摔下玉阶,可这也太巧了些,难免令人怀疑明淑仪的清白。”


    桑青筠立刻接道:“启禀陛下,嫔妾的百鸟朝凤第一次送来的时候因为送膳的小太监倾洒,所以又送了第二次。但这汤汁洒在哪儿,嫔妾是一概不知。”


    “何况方才裕妃娘娘也说了,莲音足底沾着的是蜡油而非鸡汤,这鸡汤今日到底有无一人踩到,传唤门前值守的侍卫更是一问便知。嫔妾实在不明白,一个意外,贵妃娘娘怎的就一直抓住不放,好似非要把皇后娘娘今日遭遇都施加在嫔妾头上一般?”


    “现成的蜡油不去调查,更毫不在意,贵妃娘娘,这又是为何?”


    元贵妃不曾想过桑青筠从前一直默默寡闻,竟这般的伶牙俐齿,一时有些气急:“蜡油罪该万死自然该查,可事关国母和皇嗣安危,本宫不得不多想些,以免错过背后兴风作浪之人。不管这鸡汤今日有无人踩到,你前头求了陛下赏赐,后脚汤汁便洒在了踏跺上,你又该如何解释?”


    桑青筠抬眸,平静地问:“那请问贵妃娘娘,嫔妾自入宫以来遭人嫉恨,风波不断,幸好有皇后娘娘多番照拂,若照您所说,嫔妾故意求陛下赏赐百鸟朝凤,又恰好洒在了踏跺上,哪怕没有任何一个人因踏跺摔倒受伤,仍然是嫔妾故意所做,那嫔妾该恨极了皇后娘娘吧?可嫔妾感激都感激不尽,更别提恨从何来。”


    “嫔妾倒真不明白了,嫔妾为何会怨恨皇后?嫔妾又为何非要让一个不认识的尚食局宫人把鸡汤刚刚好的洒在踏跺上?不知贵妃可否给嫔妾一个解释?”


    元贵妃答不上来顿时吃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的事,本宫怎么可能知道。明淑仪该问自己才是。”


    此事是和桑青筠无关,可既然有这一件事她就要抓住!哪怕仅仅是让陛下怀疑也是好的。


    自从桑青筠得宠,陛下已经多久没去她的瑶华宫了?她是恨毒了皇后不假,可桑青筠她也绝不轻易放过。


    说罢,贵妃恨恨地看了桑青筠一眼。


    至此,究竟是贵妃嫉恨明淑仪,不分是非对错的硬要把她往皇后失足的局里拉,还是明淑仪当真无辜,短短几句话就分明了。


    且不说明淑仪本就是皇后重视之人,她没有任何理由谋害皇后,何况这鸡汤虽然洒得位置巧了些,却并未有任何人因为这鸡汤摔倒,贵妃不赶紧查明是谁抹的蜡油,抓着明淑仪一直逼问做什么?她存着什么小心思再没这么明显了,当其余人都是傻子不成。


    跪成一片的嫔妃们左右对视,对这位掌权的贵妃微微摇头,并不认可。


    不光今日这件事,自从皇后放权以后,贵妃掌管后宫频频出错,早就引人不满了。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也都是裕妃一人在处理,贵妃除了抓住明淑仪不放以外什么都没做,像什么样子。


    足可见贵妃的性子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不是统御后宫的好料子。


    陷害皇后的真凶尚未查明,贵妃却攀扯着桑青筠说个没完,谢言珩本就在愤怒的临界点,此刻听到她们二人的争论怒气更甚。


    他垂眸看着跪在门口的贵妃,声音极冷,说话的语气却仍缓缓的,似压抑着一场爆发:“明淑仪的百鸟朝凤是朕所赐,送膳的小太监是尚食局所拨,贵妃,你是在怪朕,还是在怪明淑仪?”


    谢言珩审视的目光穿过珠帘直直落在元贵妃的身上,似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一般。


    元贵妃猛然抬起头,咬牙道:“臣妾不敢责怪陛下。臣妾只是关心皇后和腹中龙胎的安危,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何况那汤洒得位置的确巧合了些,臣妾不得不多想想。”


    谢言珩的语气愈发薄凉:“那贵妃看出什么了?那汤的位置究竟有何讲究?与皇后今日遭遇可有任何关联?”


    陛下第一次如此冷漠的审问她,贵妃心伤不已,更是险些浑身都被汗水浸透:“臣妾……不知。”


    此言一出,谢言珩对她唯有失望。


    他甚至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冷冷道:“去查,查到底是谁负责的丰元殿玉阶维护,又是谁敢私相授受,谋害皇后。”


    “若无人说出实情,那就全都带入宫正司一个个的审!朕就不信查不出来。”


    御前侍卫飞快地动作起来,殿内的气氛一时更加凝重肃穆。


    桑青筠垂眸跪在人群中,紧张到发麻的腰椎终于稍稍松弛了下来。


    她的鸡汤倾洒的位置是巧,污渍也明显,容易被人看到,也容易令人怀疑。


    但在一般人眼里,根本不可能猜得出一个完全没人踩到的污渍能发挥什么作用,更不可能将这块污渍和皇后今日落胎联系在一起。


    不光是它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而是桑青筠没理由这么做。


    陛下赏赐不赏赐,尚食局派何人过来送,这都是桑青筠无法控制的事,加上她原本就是临时起意,是这一局里的一个变数,贵妃越想扯上她,只会显得自己更加可疑。


    这份心思太细,哪怕是对此局全盘了解的真正布局之人,都不可能猜得出她的用意。


    谁想得到,桑青筠是为了阻碍尚南姝的脚步,让莲音带着皇后摔倒成为定局?


    桑青筠恨皇后这件事,除了她和熙熙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贵妃越是急着攀扯,她反而越无辜起来。


    寝殿内,皇后痛楚的呻吟声忽高忽低,可见排出死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为了皇后排出死胎时身子不受寒气,凤仪宫的寝殿此时门窗紧闭,供冰全部撤了下来,殿内的热气格外重,不少人都出了汗。


    聂贵嫔见此情形,温声道:“陛下,皇后娘娘小产恐怕不是一会儿就能结束的,此处血腥气重,又潮热非常,不如您移步正殿等候,否则龙体受损,臣妾等也会担忧的。”


    裕妃深觉有理,也紧随其后道:“聂贵嫔思量周全,还请陛下移步正殿吧,也可让皇后娘娘安心。”


    默了片刻后,谢言珩起身向殿外走去,冷声吩咐:“摆驾正殿,任何人不得影响皇后。”


    陛下先行一步后,桑青筠这才被蔓姬扶着起身,一众人随着陛下一道离开寝宫,改去正殿等候结果。


    夜色更浓了。


    中秋的月亮,从未如今日这般好看。


    桑青筠看了眼天际,匆忙的垂下眼睑。


    谭公公,你看见了吗。


    这还只是第一步。


    她会让她们都付出代价的,一定。


    正殿内,嫔妃们终于都有了位置坐,不必再一直跪在地上了。


    此处的供冰还没撤,甫一入内顿时感觉到了一阵清凉之意,在这等总算好受了些。


    桑青筠看了眼陛下身边的冰盆,两个宫女正转着风轮,将凉风送到陛下身边去。


    她忽的想起自己存在宫里的十来个小瓶子,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聂贵嫔这么长时间里一直没开口说话,这会儿一开口便是陛下挪到正殿来。


    是真的体贴,还是另有原因?


    她的那些个小瓶子,不知今日是否能派上用场。


    第55章 第 55 章 落胎[三]


    等待消息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众人坐在灯火通明的凤仪宫主殿内,四下却是一片寂静。


    皇后排出死胎不知是否顺利,丰元殿那边会查出什么结果, 也是众人不能预料的。


    此刻暂时没有更多的线索,唯有等待。


    桑青筠坐在位置上,抬手摁了摁眉心, 眉宇间涩痛的感觉顿时让她多了几分清明。


    夜色已深,若放在平时早是就寝的时辰了。今日为了中秋宴本就散席的晚, 又来凤仪宫熬了这么久,不光是她,在场的嫔妃们大部分都已经十分疲累,有些人的眼睛都已经红了。


    可哪怕再辛苦,也没人敢抱怨一个字。皇后那边情况未卜, 这厢背后动手之人也没找出来,洗清嫌疑前, 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谁也不能先离开。


    桑青筠看向贵妃,她似是有些坐立难安,时而看向陛下, 时而看向聂贵嫔,神情焦灼,定不下来。


    今晚除了皇后,恐怕最难捱的就是贵妃了吧。


    主殿内正寂静之时, 从外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 不少听到声音的嫔妃们都有些害怕。


    正殿与皇后的寝殿并不相邻,寝殿那边的声音听不太清,只时不时有凄厉的尖锐痛吟传到正殿来, 让人听着心里毛毛的。


    女人生产,自古以来就是一件凶险的事。


    宫里的女人哪怕有太医照看,可依旧是九死一生,祸福难料。


    就如皇后一般,为了这个孩子平安出世机关算尽,到头来落得一个母子俱损的下场。虽说她是咎由自取,可桑青筠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还是有些唇亡齿寒。


    眼下是皇后,可皇后失子以后,若贵妃安全脱身,那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她了?


    贵妃是恨皇后不假,可她同样视自己为眼中钉,不会看着自己得宠却放任不理的。


    袖中的手情不自禁的抠住指节,桑青筠收回视线,思量着如何在后续的事件中拉出更多的线索来,势必不能让贵妃全身而退。


    她想事情想得认真,半晌都没动,这一幕落在谢言珩眼中,却叫他觉得有些不忍心。


    熬了这么久,她显然是累了。


    何况桑青筠和贵妃之间的恩怨他很清楚,自然知道贵妃为何对着她纠缠不清,更不相信贵妃是因为担心皇后才出此言论。


    今日之事无论结果如何,其实他的心中大致都有数,对她,唯余失望而已。


    这般看了桑青筠一会儿,谢言珩淡淡道:“给明淑仪拿个软枕垫着腰。”


    万籁俱寂中,陛下冷不丁的开口,惊醒了不少昏昏欲睡的嫔妃。


    谁知陛下说的居然是给明淑仪拿个软枕垫腰,一时间落在耳中,让不少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深夜等在凤仪宫的滋味谁都觉得不好受,况且这椅子本就是实木打造,坐久了自然没有什么舒适可言。


    可此处坐了这么多嫔妃,其中不乏位分比明淑仪高的,偏偏陛下谁都没看在眼里,只惦记了明淑仪一个,就连贵妃和裕妃等人都没这个待遇。


    如此偏心,怎能让人坦然接受,陛下也太宠着明淑仪了。


    桑青筠也颇为意外,忙起身谢恩:“嫔妾多谢陛下恩典。”


    不多时,宫人从殿外拿着一个金丝缵玉枕过来,在众目睽睽下递到了她跟前。蔓姬福身后径直拿过来垫到了桑青筠腰后,腰部有了足够的支撑,坐着总算没那么累了。


    但其余人就没这么好福气了。


    元贵妃冷眼看着桑青筠独得陛下偏宠,心中对她的不满越发重。


    一次次出来碍眼不说,还帮着皇后夺她的宠爱,害她失宠。这样的女人,凭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


    若不是桑青筠和皇后勾结在背后捣鬼,她怎么可能会失宠于陛下,一步步沦落到今日地步。


    等皇后的事处理完,再过段时日,她定要除了心头之恨,然后想法子重回陛下心中。


    又焦灼地等待了一段时间后,戴铮疾步从殿外走进来,跪地行礼道:“启禀陛下,查出来了,负责维护丰元殿台阶的太监已经招认是他在踏跺上涂了蜡油,这就带进来。”


    谢言珩淡淡嗯了一声,戴铮一甩拂尘站到了陛下跟前,主殿的殿门一开,两个御前侍卫压着一个瘦伶伶的小太监进殿,将他扭送着跪在了地上。


    这小太监瘦弱矮小,年岁看起来不大,满脸的泪水,一见到这审问的阵仗,还没说一句话就吓得魂飞魄散,不住地磕头。


    桑青筠眉头微微皱了下。


    别是抓错人了,或是有人为了顶罪随意推出的替罪羊,那就麻烦了。


    这疑问不光桑青筠有,就连谢言珩不信,但戴铮办事周全,在跟前说:“陛下,奴才带人盘问了所有维护丰元殿的匠人,根据每人的口供和时间查出的人选,不会有错,此人的确就是在踏跺上涂抹蜡油的罪魁祸首。”


    “经查问,他入宫已有半年多,经分配调去维护踏跺,如今就是他在负责丰元殿的踏跺和维护一责。”


    丰元殿的活计可不轻,栏杆和踏跺维护更是辛苦,他一个才入宫不久的小太监被分配到这样的活计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贵妃怎么会找上这样的一个人为他办事?只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不是个能在后宫生存的人。


    桑青筠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暂时也没想通到底哪里不对,只好先看向眼前。


    谢言珩看着他,语气淡漠:“踏跺上的蜡油是你涂的?”


    “是谁在背后主使你。”


    小太监不住地磕头,浑身抖如筛糠,险些趴在地上起不来,他满脸鲜血和眼泪,说话都因恐惧而不能连贯:“奴才……奴才……”


    看着他的样子,裕妃温声道:“你若能说出背后主使,本宫或许可以求陛下留你一命。”


    “想不想活命全看你,你放心大胆的说就是。”


    “活……活命……?”


    小太监睁大了眼睛缓缓抬起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可紧接着,他就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从地上爬起身子,一边飞快地冲向主殿的梁柱,一边喊道:“是奴才恨极了皇后,都是奴才一人所为!”


    “咚!”


    剧烈又沉闷的一声撞击,小太监当场身子就软了下去,再去探鼻息的时候,人已经没气儿了。


    在场的嫔妃何曾见过这等骇人血腥的模样,连连尖叫,更有甚者直接干呕出了声。


    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这样消失在眼前,桑青筠的心中也不平静,漏跳了好几拍,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年纪轻轻的小太监竟直接在凤仪宫撞柱身亡,一下子将线索断绝于此,难怪她方才觉得他太年轻也太沉不住气,不像能应付审问之人,原来是贵妃早就想好了要他这条命去填。


    好歹毒的算计,好狠的心。


    怪不得以贵妃的性子会这么坐得住,怪不得在她脸上只看出了紧张和恨意,却不太看得到恐惧。


    原来早就算定了,所谓人证物证,顷刻之间就能烟消云散。


    用一条年轻的人命去为贵妃的恨铺路,贵妃如今怎么成了这般可怖的模样?这才短短几个月而已!


    殿内的气氛顿时凝结下来,直降到冰点一般,惊惧和恐慌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好,很好。”谢言珩的脸色顿时冷到了极致,“朕倒不知,朕的后宫中还有如此杀伐果断之人。”


    戴铮暗暗心惊,看出陛下这回是彻底恼了,显然动了大怒,一旦陛下发怒,那么此事无论如何都会有个结果。


    他一边摆手安排着人将这小太监的尸体拖下去,一边悄悄擦汗,今日事毕,恐怕后宫又要变天了。


    桑青筠咬牙看了眼贵妃,不愿意这条线索就这么断在这,在仔细斟酌一番后,柔声开了口:“陛下,嫔妾观这小太监年岁尚浅,性情怯弱,实在不像是胆大包天、敢谋害皇后之人。他在殿内撞柱身亡,并非因为心虚,而是为了线索断在此处,让您查不下去。嫔妾认为皇后与龙嗣的安危事关重大,绝不能错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此事一定另有隐情。”


    她说完以后,一直没说话的黎熙熙说道:“这小太监看起来胆子颇小,如他这般的人,怎么会有勇气撞柱身亡呢?一定是受人指使。每个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条,珍贵非常,能让他心甘情愿自绝于此,必然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他连命都可以不要,那说明他有比性命更在乎的事。世间能还有什么事值得豁出命去呢?妾身思来想去,也唯有感情二字了。”


    桑青筠赞许地看了黎熙熙一眼,继续说道:“黎宝林所说在理,若要继续查下去,只管顺着他平时来往之人和其亲朋中下手,一定能有所收获。”


    她们二人分析得当,说的颇有道理,裕妃也点点头,在跟前说道:“背后之人虽有能耐让这小太监一人送死,想来也未必有这通天的能耐将他所识之人全部收买,只要顺着去查,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新的线索出来。”


    为何不是以畏罪自裁定性此事?!


    元贵妃顿时脸色大变,惊骇地看向了聂贵嫔,聂贵嫔眉头一皱,先许以她镇定的眼神,复又开口道:“皇后和龙嗣非同小可,臣妾也认为应该继续查下去,不能给背后之人继续兴风作浪的机会。”


    谢言珩缓缓合上眼睛,冷冷吐字道:“去查。”


    “朕要证据。”


    第56章 第 56 章 落胎[四]


    陛下的谕旨已下, 哪怕作案的小太监已经撞柱身死,此事也一样不会结束。


    这小太监入宫时间本就不久,认识的人有限, 且他心机不深,性格怯弱,不像是有能耐隐藏自己心事之人。因此只要花费时间去查, 顺藤摸瓜的寻找痕迹,这件事一定还有转机。


    后宫之事不似朝堂和民间断案, 凡事都一定要查出个真相结果,否则便会失了民心。就像先帝在时,许多后宫的风波冤案的处置不见得就是真相,如何安置后续,取决于陛下想不想查, 愿不愿意管,以及涉及案件之人都各有几分重量罢了。


    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都不在少数, 这也是为何在后宫之中, 有子嗣、有恩宠如此重要,因为这都是活命的筹码。


    能活到最后的,谁没几分手腕, 谁又真的纯洁不染尘埃?就连陛下的生母纪太后,当初也是宫闱斗争中的佼佼者。


    桑青筠看着贵妃的神情,心中的担忧稍微放下了些许。


    如今日一般,若贵妃谋害的是其余嫔妃的子嗣, 或许陛下为了保全贵妃和纪氏的名声, 真的会以小太监畏罪自裁而定性。


    可贵妃谋害的是中宫,残害的是嫡出的子嗣,更在中秋宴结束的时候出事, 闹得人心惶惶,再加上她这段日子以来所作所为早惹了陛下不满,所以这次陛下是真的动了大怒,不会就这么草草给个处决,任由贵妃一错再错。


    桑青筠想,其实陛下和她一样,早知道了是贵妃所为。她们积怨已久,不光是他们,宫中的大部分人在知道皇后受人谋害时,第一反应也都是贵妃所为。


    不管她安排得多详细,自认为做得多么天衣无缝,可哪怕最终都没有查出切实的证据,陛下依然不会信她。


    所以陛下方才说的是“朕要证据”,而不是朕要知道真相。她表面看起来无碍,但其实皇后没能守住孩子,在这局中败了,她一样也败了,落得个两败俱伤。


    因为她的出身和陛下之间的情谊,这些时日以来,陛下都不曾对贵妃的错处做出任何实质性的惩罚,屡屡纵容,一再忍耐,除了顾念情谊以外,也给了她一个又一个改变的机会。


    但桑青筠知道,陛下的忍耐已经尽了,今日之事后,贵妃和陛下之间,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殿前司的人领命退出主殿后,殿内一度屏息凝神,诸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皇后被人陷害落胎,小太监血溅当场,这一件件事太过骇人,陛下的怒火也同样让人心惊胆战。


    调查小太监的事还需要一段时日才能有结果,眼下最要紧的,是皇后能不能顺利排出死胎。


    这般又等了不知多长时间,桑青筠抬头去看正殿内的漏刻,估摸着已经子时正刻了。


    聂贵嫔并未劝陛下回太极殿歇息,而是命人去烹煮浓茶给众人提神,温声道:“陛下喝盏茶吧,皇后娘娘定会吉人天相的。”


    陛下今日动这么大的怒气,不等出一个结果就不可能回太极殿歇息,幸而这几日本就是中秋的休沐之期,陛下不必上朝。


    且今日的事还没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能引出,双管齐下,才算保险。


    聂贵嫔双手给陛下端去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水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她神情如旧,仍然温婉如常,看着令人如沐春风。


    她早已习惯了用温柔的面孔隐藏真心,所以自然无人看得到她眼底深处汹涌的野心。


    她家世平平,当初赐给陛下的时候也只是太子良媛,只因生了陛下唯一的女儿才册封了主位。


    可这么多年她都无甚恩宠,唯有陛下看望瑶儿时才能得以亲近。


    近来好不容易因为哥哥得力而有了可以再进一步的机会,可有皇后和贵妃在前,若没有一个好机会,只要她们屹立不倒,聂贵嫔就不可能再进一步,永远也越不过她们二人去。


    拿不到宫权,站不到高位,那么不管是陛下看在她资历渐长封一个贵嫔还是九嫔,亦或是妃位,都一样无用。


    她想要的是振兴聂氏,是不再仰人鼻息,更是可以走到陛下身边去。


    哪怕像皇后一样,每个月只有初一和十五能够与陛下共度,那也好过一日日的期盼皇恩。


    所以她不得不伪装起来,亲近一心思慕陛下却单纯娇柔的贵妃,与她姐妹相称,处处为她着想。


    这些年下来,贵妃也果然把她当成最好的姐妹,与她交心,事事分享。


    其实贵妃虽不聪明,可到底也是世家大族出身,不可能待人毫无防备。


    她能做到这一切,全靠真心换真心——


    说来可笑,但的确如此。


    想要获得信任,不付出天长地久的代价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谢言珩接过茶水抿了两口,温声道:“聂贵嫔有心了。”


    聂贵嫔看向陛下,低眉轻轻一笑,没再多说别的。


    又过了一刻钟,皇后寝殿那边终于传来消息。


    率先进殿的仍然是太医署最德高望重的周太医,他神情紧张,眼神复杂,走路的步子似有迟疑,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桑青筠沉下心看过去,就见周太医进来后,直接跪了下来,躬身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的死胎已经安然排出,皇后凤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只是皇后受伤心悸兼小产伤身,内外两虚,气血亏损,需要精心调理起码几年才能恢复元气,但即使恢复,想再有孕恐怕也难了。”


    后宫嫔妃众多,且皇后已有二皇子,只要于性命无碍便是万幸。至于是否还能有孕,谢言珩并不在意。


    他淡淡道:“皇后无碍即可,太医署今日尽心了。”


    不料周太医还没说完,双手撑地仍然不曾起身,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只是……”


    “只是什么?”


    周太医咬牙道:“只是皇后排出的死胎有异。”


    他当下伏地叩首:“死胎周身泛青,隐隐有紫光,像……像中毒之象。”


    话音一落,谢言珩的脸色愈发难看,周身的气息更加的冰冷。


    在场的嫔妃们也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皇后已经从玉阶摔了下去还不止,竟早就中了毒。


    难道宫中不止一人对皇后动了手脚?!


    孕中五个月的孩子已经初具人形,有经验的大夫可在这个时候辨别男女。像周太医这样资历深厚的太医,自然一眼就能看得出问题。


    桑青筠一直以来的疑惑似在这时有了答案,她敏锐地问道:“若皇后不曾中毒,胎气稳固,今日摔下来可还会小产吗?”


    周太医更加冷汗涔涔,伏地不起:“微臣修习医术,对女子有孕一事见过不同的情形。民间女子有时有孕而不自知,下地干活,奔走数里,哪怕不足三个月的孩子也胎气稳固,摔倒也无大碍。但也见过精心保养,稍微打个喷嚏便小产的情况。”


    “皇后娘娘这段日子隐隐腹痛,胎气不稳,故而从玉阶上摔下,小产是必然的结果。可若胎气稳固……微臣实在不敢断言结果。”


    不敢断言结果,怎么就不算一种结果?


    周太医虽未明说,可也给了这样一种可能,若皇后摔倒前胎气稳固,兴许这一胎还有一丝微弱的可能性能够保住。


    但中了毒,那便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


    怒火积蓄到一定程度,谢言珩看起来反而格外的平静:“好,很好。”


    “今日,还真让朕刮目相看。”


    他垂眸,语气虽平淡,却让人有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人胆寒:“周太医,依你之见,皇后中毒的时间有多久?”


    周太医的汗水顺着额头一滴滴落在地毯上,颤声道:“想在死胎上形成青痕,起码一月有余。”


    “传伺候皇后饮食起居的宫人。”


    堂堂中宫国母,被人无声无息下毒一月有余都无人感知的到,背后之人不光心思缜密,且手段一定不易被人察觉。


    光是设计在踏跺上涂了蜡油还不够,还早早就下了毒。


    可若是已经下了毒,设计摔倒的意义又是什么?


    是为了万无一失,还是这根本就是不同的人所为?


    但后宫就这么几个人,对皇后有孕不容的,除了贵妃,她想不出其他人。


    桑青筠下意识看向了聂贵嫔,她总觉得,聂贵嫔早就知道此事。


    陛下传召后,侍奉皇后起居的宫人们全都被聚集在了庭院内听候审讯,殿内皇后所用所食之物也都一一交给周太医验过,等待许久,结果却是皆无问题。


    既然没有问题,哪又何来中毒?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连周太医也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年来的医术不够精纯,看走了眼。


    但其余人不知道,桑青筠却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怀疑。


    凤仪宫占地面积不小,伺候的宫人加起来更是有三十人之多。


    今日所查所验,都是皇后的贴身和入口之物,若想把整个凤仪宫事无巨细的验完,没有几天的功夫下不来。


    所以摆在正殿供他们取凉的冰,根本无人想得到。


    正在桑青筠犹豫着要不要提醒陛下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开口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裴常在起身走到殿内,福身道:“陛下,妾身想,皇后娘娘除了所用所食之物,会不会还有什么是被疏忽了的。”


    “比如香料,比如环境,比如供冰。”


    “此前,妾身的宫人曾有多人一同腹泻之症,不知会不会有关联。”


    第57章 第 57 章 落胎[五]


    裴常在, 今年选秀入宫的秀女之一,不善交际,性格怯懦, 平时几乎听不到她说话,在宫中恩宠平平。


    据桑青筠所知,她和童才人都与贵妃及聂贵嫔来往过密, 虽不如童才人受重视,也相貌寻常, 但却是出身官家的秀女。


    近来贵妃失了陛下的恩宠,虽大权在握,却也没法子再提携她们,裴常在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是为什么?


    看聂贵嫔方才引导陛下的样子, 就知道这件事应该和她脱不了干系,可如果这两件事都是她提议让贵妃做的, 那么在没有任何人怀疑到冰的时候, 裴常在又怎么跳出来率先揭发了此事?这不是明摆着要把火烧起来么。


    桑青筠心中不解,不经意间看向贵妃,就见她神情愈发慌张, 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元贵妃不知道裴常在会站出来提醒?


    主位上,谢言珩抬眼看着跟前这个他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印象的女人,沉声道:“说下去。”


    裴常在掀眸看了一眼又垂下来,颔首继续说着:“此事妾身原本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方才听太医说起, 又看到殿内的冰盆才想到。妾身在宫中位分不高,人微言轻,每日所得供冰数量不多, 与其拿来自然融化以此取凉,还不如捣碎了做成冰饮子来解暑。有一日妾身命人去太医署和尚食局领了些酸梅汤的材料,掺了碎冰分给宫中的宫人们,不想宫中上下多有肠胃不适之症,就连妾身自己也未能幸免。”


    “太医给妾身看诊说并无不妥,只是一时受凉所致,妾身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这么多人一同不适,以后该再谨慎些,不可如此了。谁知有今日的祸事,妾身便提了出来。”


    “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太医署都有记档,陛下可派人问询。”


    裴常在说话的语气不快,且语气自若,倒真像有这么回事。


    桑青筠的宫中也经历过这么一回,只是酸梅汤换成了绿豆汤,导致的结果却是一样的。


    那日王太医来诊脉,同样没诊断出什么问题,只说是寒凉所致。又说入夏后,后宫多有此事发生,想来霁月殿的遭遇并不是常态。


    但裴常在的性子并不够机敏,人也不如童才人大胆,在所有人都生怕惹是生非的时候,她却站出来主动提起此事,总是有些蹊跷。即使真的有这回事,她真的如此敏锐?


    能说出来,想必是受人提点。


    贵妃动手陷害皇后,自然不希望节外生枝,那么此人,非聂贵嫔莫属。


    人人都说聂贵嫔和贵妃交好,聂贵嫔也从来都是站在贵妃那边说话,与她情同姐妹。可今日种种,桑青筠却觉得未必。


    即使真的交好,那聂贵嫔的心中也有自己的私心和谋算,不像赵太妃和太后那般全心全意。


    谢言珩瞧了戴铮一眼,戴铮立刻命人端走殿内供冰供太医查验,冷淡道:“若真如你所说,有赏。”


    裴常在眼中一亮,立刻福身道:“妾身不敢邀功,只求能帮到陛下一二。”


    说罢,她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


    裴常在一番话能引来陛下恩赏,立刻让有的人羡慕起来,便都想起这些天的自己宫中的情况。妍容华也趁机噘着嘴说了句:“说若如此,嫔妾宫里也有这般情况,还只以为是嫔妾嘴馋,吃坏了东西去。”


    “陛下,若这冰真的有问题,您可要严惩背后之人,还嫔妾一个公道。”


    谢言珩没有理会妍容华,她只好撇着嘴重新坐端正,看着周太医上前去验冰。


    一番验毒浅尝后,周太医慎重道:“陛下,此冰没有问题,是纯粹的水所制。”


    裴常在怔然,没想到这冰竟然没问题,抿唇不再言语。


    妍容华若无其事的绞了绞手帕,全当刚刚的话没说过,珂贵人忍不住添了句:“既然没问题,妍容华还是少贪嘴些吧,陛下可不会治病。”


    妍容华和珂贵人一贯不合,被呛了以后面上无光,顿时恼了:“你!”


    但只说了一个字,妍容华便悻悻的闭上了嘴,不敢真在这时候和珂贵人闹起来。


    陛下正在气头上,她不敢触霉头。


    见状,元贵妃顿时松了口气。


    既然衣食住行和每日送的供冰都没问题,那么皇后究竟是如何中的毒?凤仪宫这么多人和物件,想挨着查需要花费不短的时间,且皇后还需养身子,难以下手。


    如此拖上几日后,久而久之就会成一桩悬案,怎么查也查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桑青筠起身走到了殿中央,福身道:“启禀陛下,方才裴常在所言一事,嫔妾宫中也有同样的境况。”


    方才吃瘪的妍容华顿时找到了出气口,冷嗤了声:“同样的招数,明淑仪怎么还用两次呢?就算是想讨陛下喜欢也再换个法子,那周太医不是都说过了?皇后娘娘的供冰没问题。”


    妍容华酸溜溜的话桑青筠没想到耳朵里,反而温声说:“陛下,嫔妾之所以此刻出来再次说供冰的问题,是因为不光裴常在,嫔妾自己也对此时一直有个疑影。”


    “每到入夏长安炎热,是肠胃病的高发时间,可往年大多是因为食物腐坏或高温中暑,甚少有人是因为食用了寒凉之物。可今年却是因为寒凉之物吃坏肚子,不觉得太不寻常了吗?且不说冰在夏日是稀罕物,即便是一冷一热刺激了肠胃导致不适,可同时这么多人一道腹泻,还是太巧了些。”


    桑青筠继续说着:“但那时嫔妾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暂时压下不提,可今日才想到,也许嫔妾等人,都是背后之人为了谋害皇后娘娘所用计谋下的无辜牵连者而已。”


    “宫中有冰窖,夏日用冰量太大,想在特定分给某个人的冰中动手脚,恐怕难度太大。所以干脆将这些时日的冰里都做了手脚,不管分哪块,谁来分,皇后娘娘都难以幸免。按目前的情况来看,或者冰里真的下了些东西,但对寻常人只会受凉腹泻,可却最伤胎儿,不知周太医,这世间可有这样的东西吗?”


    周太医躬身道:“回明淑仪的话,皇后孕中避讳寒凉之物,许多东西都不可用,若想起到伤胎儿却不伤人性命,能起到这般作用的,据微臣所知,不止一样。”


    桑青筠点点头:“那便是了,否则难以解释为何食用了冰后这么多人同时腹泻。”


    元贵妃袖中的手再次下意识抠紧了,看向她的眼神也难以抑制的怨毒。


    又是她……


    怎么回回都有桑青筠坏事!


    聂贵嫔蹙眉道:“明淑仪所说也不是毫无道理,可今日的供冰并未查出问题,你所说不过是一种猜测,又该如何验明真相呢?”


    妍容华也觑过去接了句:“仅凭你一张嘴终究做不得数,又没有任何凭证,说到底都是你一个人的臆测罢了。”


    桑青筠并不急着反驳,反而看着陛下,平静道:“贵嫔娘娘说的是,此事从发生到现在为止,都只是嫔妾一人的猜测而已。但自那次后,嫔妾却是不敢再依赖用冰,生怕再出了什么差错,所以自那日起,嫔妾日日都从冰盆中存蓄了水在瓶中,以防万一。”


    “蓄水的瓶子就在嫔妾寝宫内,还请陛下命人取来,由周太医一一验过吧。”


    元贵妃猛然攥紧了扶手,咬牙切齿道:“明淑仪先是怀疑冰有问题,然后又说你日日都存了冰水在宫里,是否太未雨绸缪了些?夏日腹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明淑仪就算谨慎,竟能未卜先知,能想到提前把证据留下以待来日,这般心思,其余姐妹怎么不见得有?”


    “别是贼喊捉贼,故意为之吧。”


    桑青筠淡淡道:“嫔妾得蒙陛下眷顾,谁知刚入宫没几天就被人陷害起了满身红疹子,足足休养了半个月才好,若嫔妾再不当心些,事事留个心眼,下回有没有命回娘娘的话都不好说,谈何贼喊说贼。”


    她抬起眼直视贵妃,忽地笑了:“不过嫔妾倒觉得贵妃娘娘奇怪得很,怎么回回都要噎嫔妾的话呢?是娘娘不喜嫔妾,连嫔妾想为皇后娘娘寻真相都不肯,还是贵妃娘娘不愿意嫔妾说这些?觉得——嫔妾说的太多了?”


    “有没有问题自有周太医查验,允不允许查也自有陛下做主,娘娘实在不必连话都不让人说。”


    贵妃顿时被桑青筠激怒:“放肆!本宫跟前,岂容你这般僭越?”


    谢言珩冷漫地抬起眼:“贵妃。”


    “你僭越了。”


    元贵妃还未说完的话瞬间被死死噎在了喉间,她不可思议地看向陛下,眼圈顿时红了起来。


    但谢言珩不欲理会贵妃,淡声道:“戴铮,你亲自带人去取明淑仪所说之物。朕倒想看看,这冰究竟有没有被人动手脚。”


    局势因为桑青筠的话再次陷入了紧张的等待,约莫两刻钟后,戴铮带着人从殿外进来,将十来个瓷瓶摆在了陛下跟前。


    桑青筠恭敬道:“这里头的每一个瓶子嫔妾都让蔓姬写了日期,可以清晰地看出每一天的变化。贵妃娘娘方才怀疑嫔妾自导自演,那么请陛下亲自看看纸张上的字迹,墨迹有新有旧,一看便足以明了。”


    第58章 第 58 章 禁药


    戴铮带着人将一箱子的瓷瓶都呈现到陛下跟前, 十来个一模一样的白瓷瓶,上面都用红纸黑字封了口,清清楚楚地写了日期。


    谢言珩五岁进尚书房, 提笔写字是每日的必修,哪些字是什么时候写的,他一看就能大致分辨。所以一眼就看得出这些并非是临时起意捏造的。


    况且, 皇后今日所受灾祸他很清楚的知道和桑青筠无关,但能看到她所做的这些准备, 还是欣慰于她的敏锐和机警。


    哪怕真的有人想利用此事陷害于她,亦或者还有什么事是没爆出来的,她早做一分准备,就能多一分把握。


    后宫的风波从来就没有停止的时候,自幼时起他就知道, 单纯之人在宫里活不久。他固然会多护着她点,可若她真的毫无自觉, 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那么谢言珩从一开始就不会觉得她特别。


    桑青筠和别人不同,她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望。


    谢言珩摆了摆手,示意搬着箱子之人退后:“周太医, 一一查验。”


    这一箱瓷瓶子端上来之后,元贵妃的脸色便越来越白,甚至连身子都险些稳不住。


    先是裴常在站起来说怀疑冰有问题让她好一阵惊慌,紧接着又是桑青筠。


    为了今日机关算尽, 结果也的确如她所愿。可就在她即将脱身成功的时候, 却万万不曾想到,竟会有人把每日的冰都存起来留作证据,成了今日的一把可能会揭露她的回旋镖。


    贵妃的呼吸都忍不住变重了, 冷眼看着周太医一瓶瓶地开封验过去,心也随着他的神色变化高高低低,没个踏实。


    为了让皇后失子成为定局,让她以后再无生子的可能,元贵妃日夜苦想,又去求助了聂贵嫔,小心筹谋,精心计划,这才换来今日结果。


    若是……若是桑青筠这一番变故真的害了她,那她只要没死,就一定要她的命来偿!


    周太医仔仔细细地验过十来个小瓶子,将这堆瓶子分成了两部分。


    他擦擦额上的冷汗,走上前躬身道:“启禀陛下,这些瓶中的水的确被人掺了些别的东西。银针虽测不出毒,尝起来却微微有些咸涩味,微臣猜测,里头兴许被人被人放了不少的芒硝。”


    “芒硝本是一味好药,可治疗实热内结,消痛止痛,也有泻热通便的疗效。但除了这些好处,它也同样咸寒攻下,服用过量会有毒性,有孕之人万不可碰。此物溶于水后无色无味,极难察觉,用冰来掩藏是最好的障眼法。至于里头还有没有混杂别的,以微臣之能,实难分辨,还请陛下降罪。”


    “但微臣可以确定,这冰中之物自三日前起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冰水,没有再掺别的。”


    周太医的话顿时如平地惊雷一般,听得殿中诸人都清醒了几分。嫔妃们得知冰中被人下了东西,还长达月余,心里暗暗膈应,生怕会影响自己。


    妍容华吓了一跳,急急忙忙问:“这冰真的有问题,那咱们日日用冰,岂非也一直被这人毒害?周太医,你说本嫔的身子要不要紧,以后还能有孕吗?”


    裕妃也神色不好,转头道:“陛下,此人为了陷害皇后实在是机关算尽,供冰每日都要供向后宫,身份越高所用就越多。臣妾等人便算了,可受影响的还有皇子公主,太妃太嫔,甚至是您的龙体,还请您一并严查此事,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人继续在后宫中生事,今日是放了芒硝的供冰,那下次为达目的还能做出什么,谁都不敢保证。”


    听到这些,周太医说道:“陛下,芒硝对寻常人而言除了性寒,食用后易导致腹泻以外并无什么其余伤害,远不如孕妇受之来得厉害,只是芒硝是否会致死胎发青尚没有医学典籍论证,但理论上,微臣认为不无可能。”


    谢言珩嗯了声,没再问其余的:“既如此,今日之事的祸因便都明了了。”


    “能办得此事之人只能是管着冰窖的宫人,此事朕权全交给裕妃去办,务必查出背后真凶。”


    说罢,谢言珩拂袖而离:“一旦查出,朕绝不轻饶。”


    “夜深露重,都散了吧。”


    皇后刚刚才产下死胎,陛下去看望是情理之中的事,今日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不光算计了一国之母,更是把一宫的人都算计在内,说出去简直骇人听闻。


    此刻终于能从凤仪宫出去,不光心里突突的不踏实,更满头满脸的疲累不堪。


    桑青筠随众人一道恭送陛下后带着蔓姬走出凤仪宫,刚迈过门槛,抬眼看见深不见底的宫道,腿猛得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主子当心。”


    幸好蔓姬扶得及时,她重新站稳当,殿外浓夜几重,忽地卷起一阵冷风,将灯笼吹得火苗扑朔。夏末的晚风吹在人身上不知怎么带着些微冷意,不知是风冷还是心冷。


    事到如今,她能做的都做了,余下的所有希望都在裕妃和殿前司身上,不知究竟能不能查出背后的贵妃来。


    如果查不出,下一个受害之人就一定会是她,若查得出,陛下又会如何选择?


    桑青筠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的背后空无一人,只能咬着牙往前走,无法回头。


    走出凤仪宫后,元贵妃的脸色越发青白,分明是晚夏天气,她却惊出了一身冷汗,瞳孔都散开了。


    瑶华宫的仪仗已经停在门前,她紧紧抓着芊宁的手准备登上去,谁知看准的路却一脚踩空了,径直摔在了步辇跟前,晕了过去。


    聂贵嫔快步上前看了一眼,皱眉担忧道:“贵妃身子不适,快去请太医来诊治,快!”


    芊宁等人忙将贵妃抬起来送回瑶华宫,聂贵嫔放心不下,随行去了瑶华宫陪着,凤仪宫门前顿时空出一片。


    桑青筠本欲回宫,谁知变故突生,贵妃竟晕了过去,方才匆匆一瞥,看到贵妃脸色极差,不像是装的。


    在宴席上的时候就知道她身子不舒坦,以浓妆来掩盖憔悴的气色,没成想坏到了这地步,居然一出凤仪宫的门便晕倒了。


    贵妃和聂贵嫔的仪仗缓缓走远,裕妃的眉头微拧,叹气道:“有聂贵嫔陪着,想必贵妃无碍,你们都回宫吧。”


    桑青筠颔首行礼后转身离开,不在凤仪宫门前逗留,将人群渐渐甩在了背后。


    蔓姬轻声问:“主子,您说,殿前司和裕妃查得出背后之人吗?若查出来是贵妃在背后操作,贵妃的身子现在差成这样,陛下会不会心软,对她从轻发落?”


    “奴婢以前总觉得,不管贵妃做了什么错事,陛下都能原谅她,都能让她稳坐贵妃之位。可今天,奴婢却不这么觉得了。”


    桑青筠问:“为何?”


    蔓姬摇摇头,小声说:“奴婢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陛下看贵妃的眼神变了,贵妃的性子也变了,好像短短几个月时间里,什么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奴婢看着现在的陛下和贵妃,总感觉贵妃从前的得宠就像是一场幻梦,是奴婢一人的错觉,似乎从来都不曾真的发生过。即使她仍然和陛下之间有着过去的情谊,有纪氏这个靠山,但重要的是,陛下不再重视这些了。”


    帝王的薄情只有在恩宠不再的时候才格外明晰,如今是贵妃,将来有朝一日或许也会轮到她。


    桑青筠不敢做宠眷不衰的美梦,只想努力把握住现在,让大仇得报,她轻轻启唇,声音渐渐湮没在风里:“或许,帝王的宠爱就是如此。”


    “来时汹涌,去时无声。”


    “谁都一样。”-


    翌日不必给皇后请安,陛下也不必上朝,若无昨晚的祸事,今日本该四处都是欢声笑语。可整个后宫却弥漫着一种死寂般的安静,每个人的脸上都不敢带哪怕一分笑脸,沉沉的,心口像压着什么似的。


    桑青筠知道,那是他们在给那个没能出生的死胎吊唁,中宫失子,陛下悲怒,这时候笑容灿烂的人没好果子吃。


    贵妃昨夜晕倒的消息不可能没传到陛下耳朵里,可一天一夜过去,陛下都不曾去瑶华宫看上一眼,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此后又是整整十日过去,后宫一点消息都没有,陛下也再没进过一次后宫,桑青筠越发惴惴不安。


    八月底,天气转凉。


    桑青筠正坐在窗前看一卷书,夏末秋初的风微微凉,卷起庭内穿堂过,总算能压一压心中的不安和燥郁。


    小福子从殿外进来,屏退了众人,将一瓶丸药递到了她手里:“主子,您要的东西,奴才废了不少事才偷偷送进宫里。”


    说罢,他顿了顿:“您当真要服用此物?得子是旁人求之不得的事,您圣眷优渥,有自己的子嗣是迟早的事,但您为何会……”


    小福子没继续问下去,但仍隐隐担忧:“主子,服用此药一旦被发觉,恐怕是重罪,您想好了?”


    “……”桑青筠握着书卷的动作一顿,视线却明显没落在字上头,轻声道,“想好了。”


    贵妃的事越是悬而未定,她暂时不要孩子的心就更坚定。


    前路漫漫,她不能冒险。


    她最终还是看不进去了,把书放在了一旁:“此事不要再让任何人知晓,我自己心里有分寸。”


    “是。”


    小福子将药瓶放在跟前,然后退出殿外,屋子里只剩下桑青筠一个人。


    整整十一日过去了,殿前司那边去查小太监的来往之人和身世速度慢一些尚且情有可原,但裕妃调查冰窖管事,人都在宫里,不该这么久都不出结果。


    是因为那边也被安排好了,查不出任何问题,还是出了别的岔子?


    这些天她曾找人私下探听裕妃那边的消息,但一点风声都没漏。


    越是这样,越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因为拖得越久就越容易生变故,贵妃迟迟没有被查出来,桑青筠实难安心。


    听说,前几天纪国舅入宫面圣了两次,不知会不会和贵妃有关。


    皇后和贵妃这段日子都在宫中养病,陛下甚至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就连聂贵嫔也不得去瑶华宫。


    陛下是何用意?


    如此这般猜测着陛下的心思,外头急匆匆传来消息:“主子,陛下的旨意下来了。”


    第59章 第 59 章 脸红[二更]


    一直等待的结果终于来了, 桑青筠立刻掀眸看过去:“怎么说了?”


    蔓姬边掀了帘子进来边低声道:“陛下方才让戴铮传召六宫,说——元贵妃屡屡冲撞皇后,德不配位, 不堪贵妃之位,自今日起褫夺封号,降为嫔, 去协理后宫之权。”


    桑青筠皱起眉头:“罪名不是谋害皇后和皇嗣?是冲撞皇后?”


    蔓姬点点头,叹了口气:“对外的由头是这样, 但后宫的人都知道这罪名是因为谋害皇后,但陛下到底念着旧情,虽处罚得不算轻,到底没要了她的性命。”


    “不过主子,陛下今日的旨意有奖有罚, 您怎么知道自己没有喜呢?”


    蔓姬重新扬起笑脸:“陛下还说,要晋封裕妃为德妃, 晋封您为嫔位, 同时也封裴常在为才人,是对你们勤谨奉上、蕙质兰心的奖赏。”


    “元贵妃从贵妃之位直接跌落至嫔位,又没了大权, 虽保住了性命,可已是大不如前。您现在和她一样的位分,但您有封号,还稳稳压她一头, 即使以后碰上了也不用担心被刁难。”


    蔓姬打趣道:“可见陛下定是为您考量, 这才如此安排。传旨的人估计等会儿就到了,主子快预备着接旨吧。”


    桑青筠问:“那聂贵嫔呢?可有关于她的消息?”


    蔓姬仔细想了一番,摇摇头:“聂贵嫔不罚不赏, 就还是这样。但奴婢方才从瑶华宫门前经过,见门口有御前侍卫在把守,聂贵嫔想去看望贵妃但被拦下来了。”


    “说来奇怪,贵妃现在虽是在养病,陛下不曾有任何体罚。可陛下这么安排,倒不像是照料,反而像是圈禁了贵妃一般。”


    闻言,桑青筠提在心口的那股气反而散了几分。她点点头,温声道:“你的猜想是对的,名为看守,实为软禁。”


    “今日种种安排,除了要给贵妃处罚以平后宫众怒以外,同样是要给皇后一个交代。陛下虽对外保全了纪嫔的颜面,但看对她的所作所为应是十分清楚。去宫权,夺封号,降位分,又软禁在瑶华宫不许出门,也不许任何人探视,这分明是要架空纪嫔在后宫的存在,让她不能再出去惹是生非,除了留她一条性命和嫔位上基础的生活,她再也不能和皇后抗衡。”


    同样,也让聂贵嫔不能再去怂恿她,让她在自己的宫里静思记过,保养身子。


    这结果已经很合桑青筠的意。


    她早就知道,以纪嫔的家世和与陛下的情谊,陛下绝不会因此就处死贵妃,也不会将她打入冷宫。


    因为陛下身上也流着纪氏的血。


    陛下哪怕不顾惜纪嫔,也会顾惜太后的颜面。


    非得一而再,再而三,等陛下的耐心和仁慈彻底消磨尽了,才有让她送命的可能。


    细细算来,这里头最模糊不清的,是聂贵嫔。


    陛下今日的旨意里虽未提聂贵嫔,可桑青筠觉得,陛下应当也知道聂贵嫔并不那么纯净无害。


    纪嫔会变成这样绝非一日之功,就算她恨极了皇后,也十分厌恶自己,可短短几个月就变成如今的模样,若无人在背后挑拨绝不可能。


    且她的性情从前是那么柔婉和顺,心机不重,陛下只会比她更了解纪嫔。


    但为何暂时没动聂贵嫔,陛下应该有另外的考虑。


    以桑青筠对陛下的了解,他实在是一个极有耐心的帝王。


    纵小过,俟大罪。


    等聂贵嫔无法再在纪嫔背后做小动作,以纪嫔为刀的时候,一旦抓住错处,数罪并罚。


    眼下没有聂贵嫔的证据,她又养育着大公主,宫外的母族又还算得力,打草惊蛇没有好处。


    更何况对聂贵嫔而言,不赏她,原本就是一种罚。


    她原本配得一个妃位的。


    细细盘算了一番局势,桑青筠再次扬眸:“纪嫔被软禁,皇后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皇后极在意她腹中的子嗣,谁知中秋一夕小产,落了个伤身损气的结果。桑青筠毫不怀疑,在她清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当晚之事事无巨细的告知她。


    那么不管是谁说了什么,当晚有什么细节,皇后都能全盘了解。


    何况皇后可不是贵妃那么好对付的,她比贵妃更狠,心思更深。


    就像一般人小产后都会因为莲音的失误而处死她,或是发配去做苦役,但皇后没有。


    她分得清好坏,克制地住情绪,不光没有责罚,甚至留莲音继续做她的大宫女,这份气度就不是一般人有的。


    因此,对桑青筠,她一定会起疑。


    下一步,是要打消皇后的怀疑,继续做一个好棋子,重新获取皇后的信任,以待来日。


    蔓姬摇摇头:“皇后那边看起来没什么动静,凤仪宫的宫人都是皇后精挑细选的,口风严得很,探查不到什么。”


    “也是,”桑青筠想了想,“给裕德妃和裴才人都送一份体面的贺礼过去吧,算是一份心意。”


    “若我猜得没错,将来和她们打交道的时间还长着呢。”


    蔓姬福身后退下去挑选贺礼,还没歇一会儿,殿外却传来唱礼声:“陛下驾到——!”


    陛下才下了旨意,还以为是传旨的太监来了,怎么这会儿亲自跑到霁月殿来了?


    桑青筠起身去院内跪接,迎着一丛馨香馥郁的茉莉,谢言珩走到她身边伸出了一只手,余光正好看见他云白色常服上的一角祥云暗纹:“阿筠。”


    “嫔妾给陛下请安。”


    她微微仰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将柔荑轻柔地放入陛下掌中后顺势站起身,唇边漾起清浅的笑容:“嫔妾好大的颜面,竟来了这么大的宣旨官,霁月殿今日蓬荜生辉了。”


    “你今日嘴倒甜,”谢言珩笑了声,与她一并走进殿内:“朕的安排可还喜欢?”


    看来,他说的是给贵妃的处罚和对她的晋位了。


    但其实桑青筠在这一局里并未吃亏,真正受害的人也不是她,陛下该安慰的是皇后。


    但陛下既然这么问了,就说明他其实记得桑青筠和贵妃之间的仇怨,这既是给皇后一个交代,也给了她。


    桑青筠心中感念,柔声道:“其实嫔妾没做什么,不值得您这般厚奖,您给了如此恩典,嫔妾欣喜之余也添惶恐,担心辜负了您的信任。”


    “朕给你,你便担得。”


    谢言珩微微侧头看她,正好看到她姣好的侧脸,楹窗打进来的光恰巧落在她眉眼,看起来绝艳惹人怜,盈盈一水间。


    俗世烦忧,她最能清心。


    其实来之前,谢言珩才在宣政殿见了舅舅一面,话里话外无非要给纪嫔求情。


    先论血亲再论君臣,一番拉锯虽没能改变他的决定,但对舅舅,他心中仍然十分不快。可不知怎的,一看见她便觉得气顺了不少。


    甚至心情很好的,起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


    “但朕的恩赏不白给,”他捏了捏她的掌心,“你打算怎么谢朕?”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软榻上,跟前奉了杯茶香幽微的香茗,白雾袅袅,看起来有些勾人。


    桑青筠很自觉地坐到他对面去,两人相对而坐,手边的楹窗大敞,窗外是一抹极好的秋色。


    她托腮看向外面:“陛下喝了嫔妾的茶,怎么还要回报?嫔妾一身孑然,所有都是陛下给的,再给不了更多了。”


    谢言珩失笑:“那朕下回来是不是得先在门前交一锭银子当茶钱了?”


    “不算。”


    长安初秋的天气最宜人,夏花未歇,天高云淡。


    习习凉风卷过,有早黄的树叶簌簌而落,正好吹至桑青筠手边。


    她捏起枯叶搁在案几上,只觉得这片叶子着实很雅致,叶脉的纹理清晰可见,青黄不接的色彩,正合眼前景色。


    她很大方地挪到了陛下跟前:“再不行,这片书签就是嫔妾送给陛下的了,陛下可不许再要更多。”


    谢言珩被气笑了:“桑青筠,你拿片叶子就想糊弄朕?”


    “可见朕是把你纵坏了,一片落叶就想打发了。”


    桑青筠一本正经地胡扯:“古人云一叶知秋,嫔妾给的可不止是一片书签,更是眼前与陛下同赏的秋景,落叶易得,记忆不可复刻。陛下往后将它夹在书中,只要一看便能想起今日与嫔妾种种,这才是嫔妾的目的。”


    谢言珩将这片叶子捏在指尖把玩了一番,轻笑了声:“这么说,是爱妃希望朕时刻记挂着你了?”


    桑青筠一笑清浅:“正是如此,陛下此时觉得,这回报还够不够?”


    殿内茶香幽幽,殿外风景独绝,谢言珩垂眸看着桑青筠,恍然体会到岁月静好是什么感觉。


    自从十五开府离开生母,在朝堂之中周旋经营,到至今登基为帝,他都不记得多少年没有体会过这样安谧祥和的感觉了。


    谢言珩笑了声:“还不够。”


    他纡尊降贵地抬指,点了点自己的唇,眼中也带上笑意,平白添了几分蛊惑妖孽:“阿筠,朕要当下。”


    谢言珩的嗓音一如从前般清冷好听,可青天白日如此孟浪,还是让桑青筠倏地红了脸。


    她立刻将窗子合上,人也慌张起来:“陛下……您……”


    谢言珩喉间逸出一声轻笑,起身将她柔软身躯打横抱起,大踏步往床榻走去:“朕如何?”


    “嗯,朕今日是色中饿鬼,阿筠满意吗?”


    第60章 第 60 章 讨好


    青天白日陛下便如此狂放, 虽不是第一次了,但桑青筠每次都会暗暗咋舌。


    堂堂天子背后却是“衣冠禽兽”,若非是她亲眼所见, 恐怕任谁也想象不出。


    失重感让她抱紧了陛下的脖颈,羞涩下双颊悄悄飞粉,桑青筠咬着下唇, 不敢看他满是欲念的眼睛。


    谢言珩把她轻柔地放在床榻上,抬手放下半透的帷幔。


    轻纱帐内, 无限旖旎,在陛下握着她的小腿长驱直入时,桑青筠模模糊糊地听到陛下说,等再过些时日,举办秋猎, 他打算只带她一个人去。


    秋猎?


    但桑青筠来不及细想便被打破了所有思维,直到一切都结束后, 她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她睁开眼睛,床榻上已经没了陛下的踪迹。


    桑青筠坐直身子,用薄被拢住自己的身躯:“蔓姬。”


    蔓姬闻声而入, 笑道:“主子醒了?您睡得久错过了午膳,小厨房给您隔水温着呢,可要现在传膳吗?”


    才睡醒还没什么胃口,桑青筠仍有些懵懵的:“陛下何时走的?走之前说什么了吗?”


    蔓姬上前服侍着主子更衣梳妆, 抿唇轻笑:“陛下说政务繁忙, 半个时辰前就走了,临走前让奴婢不要吵了您休息,说您累坏了。”


    暧昧的话语瞬间把她拉入到了方才的抵死缠绵里, 可刚一想起和陛下在一起的样子,桑青筠便立刻想起她马上要做的事情,带笑的眼睛顿时淡了下来:“去把柜子底压着的药拿过来。”


    她神志恢复了清明,从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咽了下去:“以后柜子里的东西除了你谁都不许整理。”


    蔓姬脸上的笑容也被担忧取代:“主子,是药三分毒。奴婢担心您服用此药,以后会影响受孕。”


    “若是……”


    桑青筠心意已决:“此药只需每次侍寝后服用,我不会吃太久。”


    她只是在等。


    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等她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和筹码的时候,她会全心全意的迎接一个新生命的来临,和陛下一起,但不是现在。


    如今虽说陛下已经晋封了她为嫔位,她的晋封速度已经足够令人羡慕,可宫中规定,只有主位才能抚养自己的孩子。


    若非主位诞下子嗣,要么送入皇子公主所抚养,要么交给有资格抚养孩子的主位,这二者都要骨肉分离,她自然不愿意。


    何况贵妃未死,皇后依旧稳坐中宫之位,并非绝佳时机。


    梳妆更衣后,殿内的楹窗重新支起来,初秋下午的风凉凉的,吹得人心里清亮。


    这般又坐了一会儿,小厨房重新做了几道爽口的小菜送进来,桑青筠没什么胃口,缓缓动着筷子。


    就在她独自用膳的时候,闻蕤从外头进来,通传道:“主子,黎宝林和万充衣求见,各自都带了贺礼来,说是庆您晋封之喜。”


    桑青筠淡笑了声,搁下筷子:“快请进来,我在暖阁见她们吧。”


    “姐姐何须这么见外?霁月殿的小厨房可是陛下专门给你请的邰州厨子,妹妹我呀,眼馋许久了呢!”说话的功夫里,黎熙熙已经飞快地迈过门槛进来了,一见到桑青筠,眼睛就亮晶晶的,“今日姐姐晋位之喜,我是不是来得最早的?”


    “其实午膳的时候我就想来的,可惜刚到门口就听说陛下在里头,这才晚了些,正好万充衣也想来恭贺姐姐大喜,我们便一起来了。”


    她很欢快地行礼后趴在了桑青筠跟前:“姐姐吃什么好吃的呢?快给我也尝一口。”


    这几道小菜端上桌没多久,桑青筠心情低落,到现在也只动了几筷子,和新的没两样。


    黎熙熙虽然说得夸张,但她不是第一次来霁月殿了,处处轻车熟路,但万充衣是头回来,难免拘谨。桑青筠怕她拘束,笑着招呼她俩坐下:“万充衣不必多礼了,若不嫌弃的话就一起来用几口吧,邰州菜以爽口出名。”


    “闻蕤,去多添两双筷子来。”


    万充衣很不好意思,细声细气道:“妾身多谢嫔主款待,都是妾身来得不巧,叨扰您了。”


    桑青筠笑笑没多说,只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


    早知黎宝林和明嫔关系好,今日一见才知道,这比之亲姐妹也不遑多让了。她第一次来霁月殿,从刚进院门便暗暗惊叹,原来宠妃的宫殿是这般奢华明艳,处处都华丽贵气,和她们这些人的寝宫全然不可拿来相比。


    早听说昭阳宫是全宫最富丽堂皇的宫殿,可亲眼见到以后,才知道自己的想象都匮乏。


    同样是后宫妃嫔,得宠与不得宠之间却如同隔了一道天堑。


    万充衣安静地坐下,只敢吃两口黎宝林夹到碗里的菜,生怕冲撞了明嫔。


    饭菜下肚不少后,黎熙熙小声说:“姐姐,我跟你说,我和万充衣刚刚来的时候,看见童才人和裴才人吵起来了,就在童才人宫门口。”


    “我俩在墙根后偷听了一会儿,发现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裴常在以前那个闷葫芦的性子,在童才人跟前一直吃瘪,连话都不敢多说,今日居然也胆大起来了,真是少见。”


    裴常在默默无闻良久,一夕晋位才人难免得意,但她和童才人之前都是纪嫔的人,如今纪嫔失势,树倒猢狲散也是情理之中。


    当初童才人更得贵妃赏识,哪怕位分低些也盛气凌人,但现在两个人平起平坐,童才人还没了纪嫔撑腰,裴才人想借着今日一雪前耻也能理解。


    桑青筠笑了声:“因为什么争执,你可看出来了?”


    黎熙熙一脸的八卦:“我原本还以为又是童才人先找事,裴才人气不过才争执起来。不过多听一会儿就觉得不对劲,居然是裴才人专门等在童才人宫门前,刻意羞辱她。”


    “我以前一直以为裴才人话少,胆小,没什么主见,不曾想她羞辱起童才人来像变了个人似的,我和万充衣听了都浑身发毛,赶紧偷偷走了。”


    裴才人主动寻衅,想来是积怨已久。


    但裴才人能有这么大的改变,背后肯定是聂贵嫔在推动和安排,看来她才是裴才人背后真正之人,纪嫔只是名义上的靠山罢了。


    这么说,是她想扶持裴才人?


    后宫这么多嫔妃,她最看不懂的就是聂贵嫔了。每一步棋都走在一般人想不到的地方上。


    你若说她聪慧,她的确聪明有耐心,利用纪嫔稳稳当当的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可她的聪慧似乎又很有限,跳不出后宫的范围,也看不懂陛下的心。


    但裴才人虽然因为有功晋位了,陛下会不会宠幸还是两码事。纪嫔和皇后虽不能侍寝,可宫里还有这么多其余妃嫔,个个都想得宠,也未必轮得到谁。


    桑青筠虽然帮过童才人,可她们并不熟,虽然童才人被人在宫门前羞辱是说不过去,但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桑青筠没必要管闲事。


    黎熙熙每回来,只是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都能让她的心情好上不少,不知不觉间饭都吃下去了一半。


    就在黎熙熙滔滔不绝的说她这些天听到看到的八卦的时候,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神神秘秘的说:“姐姐,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我这几天在桃林深处,看到过童才人在苦练舞技。你不知道,童才人家境贫困,所以什么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之前端午献艺的时候,她就只是赴宴,什么都没做。”


    “她刚入宫的时候多心高气傲啊,仗着美貌出众,认定了自己一定能得宠,谁都不放在眼里。可入宫这么久了,陛下才去过她那里几回?”


    “现在纪嫔倒了,她也没了靠山,若再不想想法子,恐怕以后更没指望了。”


    黎熙熙喝了杯茶润润嗓,感慨了番:“虽说我之前一直很讨厌她,但看着她现在这模样还挺可怜的,毕竟她不像我这么幸运,什么得宠不得宠的,只管赖着姐姐就是了。”


    桑青筠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人各有命,她不甘心止步于此,为此付出什么代价都是无可厚非。只是舞技难练,若非是从小修习,长大后再想学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有这份肯吃苦的心思,我倒很佩服。”


    说话的功夫里,蔓姬从殿外端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主子,陛下命人给您送赏,是一套骑马服,您可要这会儿看看?”


    陛下曾说要带她一个人去秋猎,原来是早就想好了,不是一时兴起。


    今日说,今日便将骑马服送了来。


    她站起身子,笑着示意黎熙熙和万充衣自便,起身走到了内室里去。


    明嫔不在,此事桌上只有她和黎熙熙一人,万充衣终于稍微放松了几分,她环视着霁月殿内精美的装饰,仍禁不住感叹:“陛下果然极宠爱明嫔,这气派,快要比得上皇后娘娘的凤仪宫了。”


    “明嫔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提携提携你?同在后宫为嫔妃,虽说你们互相依靠,可你位分低微,若没有恩宠的话也帮不上什么忙。”


    万充衣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当初皇后和纪嫔都有党派,明嫔有没有这个打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