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拎起旁边准备好的水桶，将清水倒了进去。


    清水很快没过了所有的猪肉。


    他盖上锅盖，点火。


    做完这一切，他抱起一个大号的盐袋子。


    哗啦啦——


    雪白的盐，像是不要钱一样，被他整袋整袋地倒进了锅里。


    除了清水。


    就是盐。


    再无他物。


    整个操作过程，简单粗暴到令人发指。


    围观的群众都看傻了。


    “卧槽？这就完了？”


    “杨老板这是在干嘛？清水煮肉？这能好吃吗？”


    “说好的卤肉夹馍呢？我裤子都脱了……不是，我口水都流出来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这……是不是太草率了点？这么多老英雄看着呢。”


    不只是群众，就连李致胜和那些老兵的家属，也都一脸懵逼。


    李致胜忍不住凑上前，小声问道：“杨哥，你这是……忘了放料包了？”


    杨林头也不抬，只是专注地看着锅里的火候。


    “没忘。”


    他的声音很平静。


    “今天，就这么吃。”


    李致胜的脸都白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围的议论声，已经像是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越来越响。


    “搞什么飞机啊？这就完了？”


    “我还以为有什么祖传秘方，搞了半天就是清水煮肉？我上我也行啊！”


    “不是，兄弟，你这就不厚道了啊！”


    “这么多老英雄在这里，你就算不搞什么山珍海味，起码也得拿出点诚意吧？”


    “就这一锅白水，糊弄谁呢？”


    “就是！老子排了半天队，你就给我看这个？退钱！”


    一个年轻小伙子喊得尤其大声，他举着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弹幕滚过。


    “主播翻车了！”


    “这老板心也太黑了，拿老英雄炒作，结果就这？”


    “取关了取关了，消费爱国情怀，恶心！”


    他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这群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的爷爷们。


    他怕他们受委屈。


    他怕他们觉得自己不被尊重。


    “杨哥……杨哥……”


    李致胜急得满头大汗，再次凑到杨林身边，声音压得极低。


    “要不……要不现在加点料还来得及！八角桂皮什么的，我马上去买！”


    杨林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抬起眼皮，看了李致胜一眼。


    “不用。”


    说完，他又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看着灶膛里的火苗。


    “你……”


    李致胜彻底没辙了。


    他看着杨林那张油盐不进的脸，一时间，急得差点哭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锅里的水，开始翻滚。


    咕嘟。


    咕嘟。


    白色的水汽，带着一股最原始的肉腥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人群的议论声更大了。


    “闻到了吗？就是一股子腥味，这能好吃？”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毁了，白瞎了这么好的五花肉。”


    “暴殄天物啊！”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认定这锅肉彻底完蛋了的时候。


    那股单纯的肉腥味，却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随着锅里的水持续翻滚，猪肉中的油脂，被一点点地逼了出来，融入到汤中。


    那股腥味，渐渐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醇厚而霸道的香气！


    那不是香料的复合香味。


    也不是葱姜去腥后的味道。


    那是一种最纯粹，最原始，最勾魂的肉香！


    是上好的五花肉，在恰到好处的火候下。


    脂肪与蛋白质发生美妙反应后，所升华出的极致味道！


    香！


    太香了！


    “卧槽……什么味道？”


    “这……这香味不对劲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离得最近的几个围观群众。


    他们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脸上的表情，从鄙夷变成了震惊。


    “怎么可能……明明只放了盐啊！”


    “这香味，也太霸道了吧！我感觉我的口水已经控制不住了！”


    小吃街上，原本还在其他摊位前犹豫的食客，全都闻到了这股味道。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循着香味，朝着杨林的小摊围了过来。


    直播间里，原本满屏的“取关”“翻车”，瞬间被“卧槽”和“？？？”所取代。


    “什么情况？我隔着屏幕都闻到香味了！”


    “这是什么黑科技？清水煮肉能这么香？”


    “主播！快！把镜头怼到锅上去！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神仙料理！”


    人群，再次沸腾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口大锅，喉结上下滚动，疯狂地咽着口水。


    而此时，另一边。


    那些正在叙旧的老兵们，也闻到了这股味道。


    “嗯？什么味儿啊，真他娘的香！”


    一个老兵抽了抽鼻子，笑着说道。


    “是杨老板开锅了吧？闻着就馋人！”


    “走走走，看看去！”


    他们还和普通人一样，只是觉得这味道香得诱人。


    然而，李大爷和孙大爷，在闻到这股味道的瞬间，身体却猛地一僵。


    两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老孙……你闻到了吗？”


    李大爷的声音，有些发干。


    “闻到了。”


    孙大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


    “这个味儿……”


    这个味儿，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忘。


    那是在天寒地冻的雪山上。


    连续多日的急行军，所有人都已经到了极限。


    弹尽，粮绝。


    他们以为，自己就要冻死在那座无名的雪山上了。


    还好整了头野猪。


    没有葱，没有姜，没有八角，没有桂皮。


    什么香料都没有。


    炊事班长抡起工兵铲，把猪肉砍成大块，和土豆一起扔进大行军锅里。


    舀雪化水。


    然后，把身上带着的所有盐，全都倒了进去。


    咕嘟。


    咕嘟。


    当锅里的水烧开，当那股纯粹的肉香飘出来的时候。


    整个阵地上，所有濒死的战士，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他们趴在雪地里，朝着炊事班的方向。


    那一天，一锅清水煮肉，一锅清水煮土豆。


    救了整个二十七团。


    那味道，是他们吃过的，这辈子最好吃的东西。


    没有之一。


    李大爷的眼眶，红了。


    他转过头，看着身后那些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战友们。


    “都过来！”


    老兵们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地聚拢了过来。


    “闻闻这个味儿！”


    李大爷指着杨林小摊的方向，大声说道，“都给老子好好闻闻！”


    老兵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用力地嗅着空气中那肉香。


    渐渐地。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老兵，脸上的表情，开始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