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杨林却点了点头。


    “对。”


    “一百五十万。”


    “……”


    “……”


    “……”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大伯杨国伟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了桌子上，酒水洒了一片。


    大伯母张大了嘴，眼睛瞪得像铜铃，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王丽手里的筷子，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整个人都石化了。


    而杨民万，则像浑身僵硬，脸上的表情，从不敢置信，再到彻底的呆滞。


    “多……多少？”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一百五十万？”


    “……人民币？”


    杨林看着他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差点笑出声。


    “不然呢？难道是津巴布韦币？”


    “……”


    杨民万彻底不说话了。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杨林，大脑一片空白。


    月营业额，一百五十万。


    这是什么概念？


    就算去掉所有成本，工人工资，乱七八糟的开销，纯利润得有多少？


    几十万？


    一个月几十万？


    而他刚才，还在苦口婆心地劝一个“月入几十万”的小老板，去找一份“月薪几万”的工作？


    还觉得那是天大的恩赐？


    杨民万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杨万里端起酒杯，又给自己满上。


    “都愣着干啥？”


    “吃饭，吃饭。”


    他夹了一筷子花生米，丢进嘴里，嘎嘣作响。


    “菜都凉了。”


    话是这么说，但谁还有心思吃饭啊。


    大伯杨国伟的手还在抖。


    他哆哆嗦嗦地想去扶那个倒了的酒杯，试了好几次才捏稳。


    杯子里的白酒洒了大半，剩下的那点酒液，随着他的手，在杯底晃荡个不停。


    他抬起头，看着杨林，嘴唇嗫嚅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林子……你，你没跟大伯开玩笑吧？”


    “一百五十万？”


    “营业额？”


    杨林还没开口，他旁边的母亲孙晓梅放下筷子，脸上带着点埋怨，又带着点藏不住的得意。


    “他大伯，你看你这话说的。”


    “这种事，能拿来开玩笑吗？”


    “嘶——”


    杨国伟倒吸一口凉气，手一软。


    那刚扶起来的酒杯又一次“哐当”倒下，这下连最后一口酒都洒干净了。


    他顾不上了。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杨林。


    而他旁边的妻子，杨林的大伯母，此刻的表情更是精彩。


    她那瞪得像铜铃的眼睛眨了眨，终于从石化状态中缓了过来。


    她先是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杨林，又扭头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孙晓梅和杨万里。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轰”地炸开。


    她全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怪不得！


    怪不得这次回来，老二这一家子人，腰杆子挺得这么直！


    怪不得孙晓梅敢跟她顶嘴了！


    怪不得杨林敢直接拒绝王丽的好意了！


    原来根子在这儿！


    挣着钱了！


    挣着大钱了！


    营业额一百五十万，这他妈哪里是挣钱，这简直是在印钱啊！


    她再看向孙晓梅，眼神里的那点优越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嫉妒。


    凭什么？


    凭什么老二家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就能有这种狗屎运？


    而另一边，王丽也终于捡起了自己掉在地上的筷子。


    她用餐巾纸胡乱擦了擦，但根本没心思夹菜。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杨民万，发现他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丽心里也是翻江倒海。


    一百五十万。


    这个数字对她的冲击力同样巨大。


    这种人，还用得着她介绍工作？


    别开玩笑了。


    人家自己就是大老板，手底下养着十几号人呢。


    去魔都上班？给别人打工？


    月薪几万？


    听起来都像个笑话。


    此时此刻，最难受的，莫过于杨民万。


    他的脸，火辣辣地疼。


    像是被人左右开弓，狠狠扇了几十个大耳光。


    他脑子里，不断回放着自己刚才的那些话。


    “摆个破摊能挣几个钱？”


    “一个月万把块顶天了。”


    “我给你在魔都找个工作，月薪几万，够意思吧？”


    “这是你天大的福气。”


    ……


    他以为自己是衣锦还乡，是高高在上的成功人士，回来对这个不争气的堂弟进行“降维打击”。


    结果呢？


    结果人家根本不在第五层，人家他妈的在平流层！


    自己才是那个坐井观天的蛤蟆！


    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笑话！


    月营业额一百五十万……


    他甚至不敢去算纯利润有多少。


    他一直以为，摆摊，开小作坊，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只有坐在窗明几净的写字楼里，敲着键盘，做着PPT。


    拿着几万块的月薪，才叫“精英”，才叫“体面”。


    可现在，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什么叫体面？


    能挣钱，才是最大的体面！


    饭桌上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杨林一家三口倒是很淡定，该吃吃，该喝喝。


    仿佛刚才那个一百五十万的数字，只是随口报出的一个电话号码。


    可大伯一家，却是如坐针毡。


    就在这时，大伯母忽然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哎呀，林子，真是没想到啊。”


    “你这孩子，不声不响的，就干出这么大一番事业。”


    “真是出息了！大伯母真为你高兴！”


    她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杨国伟。


    杨国伟脸色铁青，没说话。


    杨林笑了笑，没接话，只是低头喝了一口酸梅汤。


    大伯母见状，眼珠子一转，话锋也跟着一转。


    “哎，你看你现在这么有本事……”


    “不像你大伯，我们家那个小厂子，最近真是……唉，一言难尽啊。”


    她叹了口气，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


    “行情不好，工人工资要发，原材料要钱，到处都是窟窿……”


    “你大伯为了这个厂子，头发都白了一半。”


    这话一出，桌上所有人都明白了。


    杨国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一拍桌子，低吼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吃饭！吃你的饭！”


    他感觉自己的老脸，都被这个婆娘给丢尽了。


    前脚还在那装大款，教育人家孩子，后脚就要开口跟人家借钱？


    这传出去，他杨国伟还要不要做人了？


    然而，大伯母这次却铁了心。


    被丈夫这么一吼，她非但没有闭嘴，反而情绪瞬间爆发了。


    “我胡说八道？”


    她猛地站起来，眼睛通红，指着杨国伟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