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春猎(上)

作品:《我对国师一见倾心

    三日后,皇室于鸣凤山举办春猎,除了皇室宗亲,从二品以上官员及各世家官宦子女皆可参加。


    皇室的车架浩浩汤汤行进在官道上。


    赵峋的马车行在队伍之中,侍卫松墨骑马跟着马车,缓缓随行。


    “殿下,这几日属下命人盯着各处城门,并没有发现司徒晋的踪迹。”


    赵峋把玩着手里的璎珞串,面色冷峻:“刑部那边如何?”


    松墨道:“递上去的折子还是没有动静,应是被国师拦下了。”


    “呵!”赵峋冷的一声轻笑,眼底迸出一丝阴戾,“国师这是决心要与本王为敌啊。”


    先是纵他杀了张裘,又拦住了刑部呈上的证据,再以春猎会诱他出手,顺其自然地将此案的风口转向他。


    想到此处,他眉心渐渐蹙起,当初那个绝佳的机会没能一举杀了他,真是太可惜了!


    “殿下,接下来怎么办?”


    赵峋很快恢复了神色,轻舒了一口气,沉吟片刻后道:“继续让人暗中盯着国师府。”


    父皇已然起了疑心,此时不宜轻举妄动。


    鸣凤山山势雄伟壮观,绵延数十里,山间森林茂密,野兽出没频繁,成为了绝佳的围猎之地。山脚下有一片宽阔平坦的广场,修建成了围猎台,周围旌旗猎猎,重兵守卫,一派庄严肃穆。


    □□灵骑马立于高处,黑色劲装紧裹着身形,山风卷起她束发的丝绸,如一道墨痕划过苍青天际。


    脚下百丈处,猎场外围车马如云。


    朱轮华盖的马车碾过春泥,各家女眷的环佩叮当声混着说笑,惊飞了林间栖息的雀鸟。


    围猎场入口处,禁军统领正核验牙牌。二品以上的官员皆着绛紫猎服,玉带在晨光下泛着温润光泽;年轻公子们则多穿靛蓝或松绿劲装,腰间蹀躞带上挂着鎏金箭囊,三三两两凑在一处比较着手里的弓弦。


    □□灵俯视着山下,将一切尽收眼底,眼神忽的落在一个熟悉的人影身上。


    金丝楠木马车停在猎场外围的桦树林边,长风手扶着剑柄,立在马车边,另一手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


    正是当初从颍州一道带回来的跃雪。


    他观察了一圈周围,侧着脑袋向马车内道:“爷,您让我查的京城出入记录有眉目了。”


    沈策一身月白色骑装,犀皮护腕收紧袖口,修长如玉的指节自然地垂放在膝上。


    “说。”


    “宣和五年七月,京城南面的涿州爆发水灾,当时有不少难民流入京城,只是这些流民入京后先是被几处义庄收留,而后去向不明。”


    以流民的身份混入京城,倒是神不知鬼不觉,只是京城对外来流民的管控极为严格,数量过多的都会由户部的人安排到郊外。


    沈策问道:“当初有多少流民入京?”


    长风略一思索道:“约莫三百人。”


    不够,当年宫里出现的飞云军起码上千人,剩下的人从何而来?


    沈策凝神静思,指尖在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那几处义庄在何人名下?”


    长风脸上露出些许兴奋,他早猜到主子会问及更多,昨夜硬是熬了大半夜,查出来那义庄的背后之人:“那原本是几座荒宅,背后的主人叫严复,是天宝赌坊的老板。”


    天宝赌坊?萧寅之的地盘……


    他提前半年就开始部署,这些流民应该只是内应,余下的人要避开城门记录一举入京,只能是通过隐蔽的暗道。


    如此周密的计划,竟是萧寅之那草包一手策划?


    马车里一阵沉默,长风又问道:“爷,咱什么时候进去?”


    “不急。”


    一道黑影掠过树梢,枝叶未动,人已如轻烟般落在树杈处。


    跃雪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忽的躁动起来,长嘶了一声。


    长风见状,忙抬手顺了顺毛,安抚起来。


    □□灵见机足尖一点,接着风力落在车架上,又迅速掀起帘子,钻了进去。


    她的轻功极好,落在车上几乎没有一丝声响,别说周围的护卫,连长风都没有反应过来。


    沈策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对着车外开口道:“走吧。”


    长风闻言,将跃雪的缰绳递给一旁的护卫,自己亲自赶车前往猎场。


    说来也怪,爷今日明明穿了骑装,他还以为爷要骑马,一早就把跃雪牵出来等着,谁知临出发前,却让他备了马车。


    马车内,□□灵见沈策一点也不惊讶,似是早知道她要来,连案几上的热茶都准备了两杯。


    她秀眉微挑,道:“你知道我会来?”


    “恭候多时。”


    □□灵轻嗤了一声,若不是爹爹临分别时突然感伤介怀,拉着她唠唠叨叨叮嘱了大半天,她倒是可以早点到。


    长风此时正犯着嘀咕,忽然听见了马车里的动静。


    先是一怔,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后又听见车内人道: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静观其变。”


    他立马勒住了马,一个急刹让车内两个人的身子都猝不及防地倾了一下。


    他猛的转身掀开了帘子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明明眼看着爷一个人上马车的,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他怎么全然没有察觉!


    这……这下完了,爷会不会怪他护卫不当,连车内闯进个人都不知道?


    可是爷的表情怎么如此淡定,难道他一早就是在等司徒姑娘吗?


    不是,司徒姑娘的武功已经到如此境界了吗?太可怕了吧!


    怎么办,我要说点什么吗?


    □□灵见他眼睛在二人之间来回转着,那模样实在好像,歪着脑袋笑道:“小长风,好久不见啊。”


    长风眨了眨眼,道:“华……司……司徒姑娘,你怎在此处?”


    话间还不忘瞥了眼沈策的脸色。


    神色如常,应该没有大问题。


    □□灵道:“想你们了,来看看呗!”


    长风闻言,心下又是一惊,暗想道:你明明是来找爷的,怎么拉上我了?完了完了,爷的脸色怎么忽的冷了下来……


    他忙道:“华姑娘说笑了。”


    沈策扫了他一眼,冷冷道:“知道说笑还不赶紧走?”


    “是!”


    长风不敢再多废话,忙放下帘子,继续赶车。


    到了猎场入口处,禁军见是国师府的马车,自觉地让开了路。


    围场中央早已搭起十丈高的观猎台,茜纱帷帐随风轻晃,嘉敏公主赵嫣端坐在缠枝牡丹软垫上,手持团扇,腕间翡翠镯子映着日光,身旁围坐着一群世家女眷,或低声说笑,或悄悄打量着场下的年轻男子。


    赵嫣乃静贵妃之女,宁王的胞妹,她的席位与皇子在一处,但她总嫌男子的席位沉闷,反而不如世家女子的席位热闹些。


    见国师的马车到了,众女子纷纷探头,想一睹国师的风采。


    虽说传闻沈策只手遮天,杀伐果决,朝野上下谈之色变,但奈何此人偏生得一副朗月入怀,俊美无双的仙人模样,叫一众女子既不敢靠近又不禁为他倾倒。


    嘉敏公主亦不例外,见车上男子迤迤然下了车,身姿挺拔,优雅从容,心下顿时一喜,正欲起身上前时,忽的看见车上下来了一个女子。


    她的笑容瞬时凝住,眼睛定格在那名女子身上。


    周围人皆议论道:“国师身边竟然出现了女子?


    “这女子是个身份,怎如此眼生?”


    ……


    似是感受到了注视,□□灵朝围猎台的方向看去。


    她本就生得明艳,眉目间又有一股不怒自威的英气,四目相对,嘉敏公主竟觉气势上落了下风。


    外围官道上疾驰而来一队人马,惊起尘土飞扬,领首那人红衣金冠,意气风发,□□的乌骓马扬蹄长嘶,一骑绝尘,直至入口处方勒住了马。


    “愿赌服输。”来人正是宁王赵屿,他单手控缰,笑道:“你院里那坛梨落白归我了!”


    纪明无奈摇头,笑道:“行,改天我亲自送上门!”


    忽的瞥见什么,他扬了扬下巴激动道:“你看!”


    赵屿顺着方向看去,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


    是她!想不到竟然会在此地见到她。她怎会与国师同行?难道她是国师的人?


    场中二人一黑一白,一刚一柔,身上皆带着宠辱不惊的淡然,仿佛天生就该并肩而立。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灵身上。


    面容清丽绝伦,青丝高挽,墨色劲装紧裹着腰身,干净利落中透着几分飒爽。


    他们的出现,让原本喧闹的围猎场骤然安静了一瞬。


    □□灵纵观全场,饶有兴致地调侃道:“看来国师的威名不是吹的,还挺有震慑力的。”


    “过奖。”沈策不以为意,径直往看台上走去。


    国师的座位仅次于皇帝,与皇子相对而坐。


    座位上设有金丝软垫,伺候的小太监远远瞧着国师身旁多了个女子,料想其身份定不简单,机灵劲一上来,忙遣人又取了一块软垫来,思虑再三后却不敢轻易放下,担心一不小心会错了意,招了大麻烦,只得双手呈着软垫,等待国师发落。


    沈策从容坐下,长风站其身后,扶剑而立。


    □□灵学着他的样子,也站在一旁,习惯性地负手而立。


    那小太监见状,心下松了一大口气,庆幸自己没有自作聪明,正欲将软垫撤下,忽听沈策道:“坐。”


    □□灵垂眸,对上了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


    她原本想着以侍卫的身份跟着沈策进来,再另做打算,借着他的名号,行事肯定更方便些。但若和他并肩而坐,在外人看来,岂不奇怪?换句话说,未免太高调了些。


    见她站着不动,沈策唇线一扬,低声道:“好歹是堂堂国师的侍妾,怎好让你这么站着?”


    一听侍妾两字,身后的小太监心下一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软垫铺好,又火速退下,速度之快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垂首间偷偷瞧了一眼沈策,生怕被他发现了疏漏。


    □□灵的眉毛挑得老高,眼睛就差没在他后脑勺上盯出个洞来。


    当时在颍州套他手下的情报,他果然还记仇呢,这是借势要拉着她往坑里跳啊!


    她虽看透,但也不推辞,顺势坐下贴着他耳边道:“国师大人平白多了个侍妾,就不怕朝中众臣议论?”


    再说了,她这身装扮,哪里有半分侍妾的模样。


    沈策轻笑道:“我是国师,又不是和尚,身边多个美妾有何奇怪?”


    随即看向对面坐着的男子,缓声道:“你说是吧,端王殿下?”


    端王?听到这名字,□□灵心中一突,猛的抬眼看向对面那人。


    金冠束发,面带微笑,眉眼间似透着阴鸷又转瞬即逝。


    他就是一手策划通敌案,要置爹爹于死地的人?


    □□灵面上不动声色,看着赵峋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冷冽。


    赵峋饶有兴致地答道:“国师说得是。”


    眼神却毫不掩饰地停留在□□灵身上。


    此时,场外传来太监的尖声唱喏——


    “圣上、静贵妃到——”


    场中顿时肃静下来,众人皆起身行礼。


    一阵幽香扑鼻,□□灵俯首间轻抬眼皮,眼前女子一身水蓝色宫装,广袖随风飘曳,步履生香。


    “免礼。”赵存渊眼神掠过沈策和□□灵二人,并未多言。


    赵屿和赵嫣同时过来,端庄乖巧地行了个礼:“儿臣参见父王、母妃。”


    赵存渊微微颔首道:“免礼。”


    二人站直身体后,皆忍不住往国师的席位看去。


    嘉敏公主开口道:“敢问国师身边这位是?”


    看那女子与国师同席而坐,她多少也能猜到二人关系特殊,只是不问个清楚,她今日恐怕坐立难安。


    沈策端着茶杯,指节捻着杯盖,撇了撇上面的浮沫,眼皮子都没抬,道:“灵儿,还不给公主殿下行礼?”


    灵儿?赵嫣闻言,笑容一滞。


    如此亲昵的称呼竟然出自国师之口,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灵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灵儿?她没听错吧,随便叫个阿香阿红她都能接受,叫灵儿?想恶心死谁呢!


    心中虽暗骂着,面上却是莞尔一笑,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妾身参见公主殿下。”


    “你是……国师大人的侍妾?”赵嫣纤手在袖子里悄然握紧,不可置信的眼神朝沈策看去。


    她曾几次向沈策示好,可他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她本以为沈策便如传闻中那般不近女色而已,可如今他身边却出现了侍妾!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脸面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灵坦然道:“正是。”


    赵屿闻言心下一震,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明明身手不凡,气质出众,如风一般洒脱自在的女子,怎会甘愿与人做妾?


    静贵妃见一双儿女的眼神皆落在国师二人身上,个中缘由,她也能猜到几分,朱唇轻启道:“能得国师青睐的女子,想必定有过人之处。你们二人还不快入座。”


    沈策似笑非笑道:“过人之处没有,磨人的本事倒不少。”


    此话落在众人耳朵里,甚是暧昧。加之沈策眼里莫名涌动的几分柔情,让人不自觉联想到了其二人的情意绵绵。


    场面隐约有些尴尬,赵嫣拂袖无言,闷声坐到了静贵妃身旁。


    赵存渊暗叹道,面上再怎么杀伐无情,内心终归是少年脾性,逃不过一个情字。


    他缓声道:“够了,开始吧。”


    赵存渊今日一身玄金猎装,踱步至台前,台下众官屏息噤声。小太监呈上了御用的穿云弓,只见他弯弓搭箭。


    “嗖——”的一声白羽箭破空而去,百步之外,一只金翎雉鸡应声而落。


    “万岁!"禁军齐声高呼,声震山林。


    赵存渊含笑收弓,目光扫过台下跃跃欲试的年轻子弟:“今日春猎,以武会友。猎物最丰者,赐朕御用的龙啸剑一柄。”


    此言一出,台下众臣议论纷纷。


    龙啸剑与凤鸣刀本是一对,七年前镇北将军司徒晋赴任北境前,圣上曾将凤鸣刀赐给了他。


    如今司徒晋背上罪名又下落不明,镇北军群龙无首,军心不稳,难怪圣上会在此时举办春猎,看来是要在朝中给镇北军再择一主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