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变故

作品:《难道我们不是宿敌吗

    纪明川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许月亭果然不再讲话了。


    纪明川满意地放下手机:“这个评论区,终于清净了。”


    宋远舟顺手打开微信,给楚天青点了一个赞,头也没抬,只说:“你就是这个评论区里最奇怪的人,郑相宜和许月亭都比你正常多了。”


    纪明川狐疑地瞥了一眼手机,楚天青也会觉得他行为古怪吗?


    他想了想,又萌发了一个新念头。


    楚天青已经抵达了省队训练中心。她是省立一中历史上第一个非竞赛班出身,却成功闯入省队的学生。纪明川作为楚天青的同学,又是她的前桌,于情于理,应该再鼓励她一下。


    纪明川又把手机拿起来,即兴写了一首七言绝句,特意把楚天青的名字藏了进去:“青山有路向远行,楚水东流同此际。冲天气概上凌霄,展翅一飞万里晴。”


    这首诗的格律是“平起平收式”,严格押韵,纪明川仔细检查了一遍,刚想把它发出去,又记起宋远舟刚才说的那句话。


    不行,这首诗不能留在评论区,太显眼了,也太……奇怪了。


    纪明川果断选择了私聊,把这首诗直接发给了楚天青。


    不到两秒,楚天青回复了一个字:“啊?”


    楚天青不太明白纪明川是什么意思。她看懂了那首诗里的祝福,但她从没见过纪明川给任何人写诗,想到他抽屉里的《古代汉语词典》和《唐诗宋词鉴赏辞典》,她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纪明川立即解释:“祝你一战成名,冲出亚洲。”


    楚天青回复了一个笑脸:“只有在全国集训队里名列前茅,才能参加亚洲竞赛。”


    “你可以做到,”纪明川秒回,“你能走进亚洲赛场,甚至是全球赛场。”


    楚天青发给他一串“求求你了”的圆头表情。


    纪明川指尖一顿:“求我什么?”


    楚天青回答:“啊,这不是求你,是表达我被你感动了,谢谢你!”


    纪明川盯着手机屏幕,片刻后,也给她发了一串“求求你了”。


    楚天青忍不住又问:“你也被我感动了吗?”


    “不是,”纪明川竟然说,“我是在求你拿出全部实力,把你的对手全部击败,一个不留。”


    楚天青秒回:“收到,尽力!”


    校车缓缓驶入了省城最顶尖大学的校区,这所大学在全国排名极高。


    楚天青和她的队友们将在这里开启集训生活,他们的住宿被安排在校内的学术交流中心。


    省队每年都会在这里集训,数学、物理、化学、生物、信息五大学科齐聚一堂,互相交流、共同进步。对楚天青来说,这是难得的机遇。


    校车停稳了,楚天青双手拎起行李,缓步走下车。


    她生平第一次踏进大学校园,心跳得怦怦响。她看见了一座月牙形状的现代化图书馆,倒映在一片澄澈湖水之上,远处,碧绿的草坪无限延展,繁茂的大树浓荫密布,很像是她曾在梦中见过,却又觉得遥不可及的世界。


    几位大学生从她面前走过,神情坚定,脚步飞快……果然不愧是大学生啊,走路都比别人更快?


    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指尖扣紧了行李箱的拉杆。


    她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好了,同学们,跟我走。”


    段启言走到了停车场,正站在那一辆校车前。他穿着黑色运动外套和长裤,背着一个双肩包,竟也像是一名大学生。


    段启言拍了两下手,特意放慢了语调:“来,都跟上,咱们省队的同学来自全省各地,彼此可能不太熟悉。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姓段,叫段启言,我是省立一中数学竞赛组的副组长,也是省队数学组的副教练,我毕业于北大数学系,教竞赛差不多也有十年了。”


    段启言举起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同学们把这块牌子挂好,校园卡都拿到了吧?这段时间,你们就在这里训练、吃饭、住宿。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随时联系带队老师,或者直接来找我,别怕麻烦。”


    段启言转身走在前方,楚天青拖着行李箱,跟上段启言的脚步。


    在这样一所陌生而广阔的大学校园里,遇见熟悉的老师,她心里更有安全感了,紧绷的情绪也悄然松弛下来。


    段启言把同学们送到了宿舍楼下,又把上课的教室和注意事项讲清楚了,随后,段启言匆匆赶去了教学楼开会。


    楚天青拖着行李箱,随着人群走进了宿舍楼。


    这里的宿舍是两人一间,房间宽敞明亮,自带独立卫浴,两张书桌紧邻着窗台,床铺也比省立一中的铺位更大一些。


    楚天青十分惊讶,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比省立一中的宿舍更好的地方?


    同屋的女生态度温和,性格内敛,是另一所重点高中的竞赛生。


    楚天青和她简单打了个招呼,心里又泛起一丝不真实感,从县城初中到省立一中,再到省城大学,她一路走到这里,踏上了一条从未想象过的路。


    从今天起,省队集训正式开始。


    集训课程安排得极其紧凑,每天早晨八点准时上课,晚上九点才结束,几乎没有一刻是空闲的。


    讲义、题集、真题、拓展阅读,厚重的习题册把每一位队友的书桌堆成了小山。


    楚天青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她认真听讲,记笔记的频率比别人更低一些,但她的思考从未停止。


    无论是函数分析、数论、组合、还是高等数学拓展题,她一眼就能看懂,一旦动笔,就能写出准确的答案。


    楚天青很快喜欢上了在大学校园里集训的生活,最主要的原因是,食堂的饭菜实在太好吃了。


    短短三周时间,她把食堂最受欢迎的美食都吃了个遍,牛肉煲仔饭、笋干炖鸭煲、广式叉烧饭、铁板鱿鱼,甚至是金枪鱼拌饭,她全都尝过了。


    她从来不剩一粒米,总是把餐盘吃得干干净净。


    集训期间,她不需要自掏腰包,餐费也是由省立一中统一报销的,这让她第一次能毫无顾虑地放开了吃,每一顿饭都吃得饱饱的。她心里充满了幸福感,好喜欢大学食堂啊。


    竞赛训练虽然紧张,她却过得轻松自在。


    楚天青和队友们相处得非常融洽,无论是谁向她请教题目,她从不藏私,哪怕是最难的压轴题,她都愿意拆解思路,讲到对方听懂为止。她甚至会主动拓展题型,帮助同学提升思维高度。


    因此她在省队很受欢迎,大家也都叫她“青神”。


    长达三周的集训,竟然一眨眼就过完了。


    校车又把楚天青送到了省立一中,楚天青也回到了熟悉的校园。


    当天晚上,楚天青正在宿舍里收拾衣服和书本,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她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


    “宝宝,”妈妈的声音洋溢着喜气,“妈妈和你外婆把摊位定下来了,就是咱们原来说的那个大学城里的摊位,卖麻辣烫和手擀面,昨天刚开张,生意挺好的!你别担心家里了,安心搞你的竞赛吧。”


    楚天青更开心了:“太好了,妈妈!那你身体怎么样,还有外婆呢?你们俩还好吗?”


    妈妈也笑了:“妈妈心情一好起来,腿也不疼了,药也舍得吃了。你外婆身体也好着呢,咱家的小吃做得干干净净,材料都是实打实的,顾客吃得放心,还说味道好。我们午饭和晚饭也都是吃自己做的,省钱,心里还踏实。”


    说到这里,电话那头传来外婆的声音:“天青啊,你这个竞赛有多难啊?你可别太辛苦了,早点休息!”


    楚天青抬起头,宿舍的窗帘仍未关上,窗外的夜空辽阔苍茫,远处教学楼的灯光还亮着,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纪明川送她的那首诗,“冲天气概上凌霄,展翅一飞万里晴”。


    她的心情比平时更平静得多了,轻声说:“妈妈,等我考完,我也想去帮你们一起卖麻辣烫……”


    妈妈急忙打断她的话:“哎呀,宝宝,你可别瞎说了,你还要去北京上大学呢!妈妈会把你的学费、生活费都挣出来,早早给你准备好。”


    楚天青低低应了一声:“嗯,好的。”


    电话里人声鼎沸,热闹极了。楚天青听见有人在喊:“老板,麻烦来一碗麻辣烫,要豆腐、红薯粉、白菜、鱼丸,再来一碗手擀面!”


    妈妈吆喝一声:“来了来了,稍等一下啊!”


    锅铲“砰”地敲到了锅盖上,外婆在一旁念叨着:“你快过来搭把手,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了。”


    妈妈又说了一句:“宝宝,先这样啊……宝宝乖,有事就给妈妈打电话。”


    随即匆匆挂断了电话。


    家里的生意才刚起步,进展却是出乎意料地顺利。楚天青心里十分高兴,这一晚,她也睡了一个安稳觉。


    次日清晨,楚天青和郑相宜、顾思安一起在食堂吃过早饭,照常走向高三(十七)班的教室。


    路过教学楼下的光荣榜时,楚天青抬头一看,纪明川的名字赫然挂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


    如今已是十一月初,由于楚天青参加了省队竞赛集训,错过了十月的月考,纪明川又考到了年级第一,怪不得,班上同学又开始叫他“明神”了。


    楚天青记得,前天晚上,纪明川家里养的一盆梅花树开花了。


    纪明川拍了一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里,底下的评论零零散散,只有三四条,每个人都在说:“明神真会养花啊。”


    不过,等到十一月的月考结束后,楚天青再次夺取年级第一的位置,纪明川又要重新接受现实了。


    经过这三周的竞赛集训,楚天青感觉自己的实力又提高了不少。区区月考,根本就不可能难住她了。


    楚天青脚步轻快,跑向高三(十七)班的教室,秋日晨风微凉,吹在脸上,却不觉得冷。


    这一路上,郑相宜和顾思安也在说笑。顾思安讲了一个笑话,逗得郑相宜开怀大笑,脸颊都微微泛红了。


    顾思安抓了一下郑相宜的发尾,郑相宜笑着跑开了。顾思安和楚天青在后面追她,三人嬉闹着,从楼梯口跑了出来。


    楚天青一抬头,就看见陆子昂站在走廊上,正在慢慢拖地。


    陆子昂听见了她们的笑声,第一反应是想抬手拦住郑相宜,可她跑得太快了,就像一阵疾风从走廊上扫过,陆子昂也没和她说上一句话。


    顾思安跟着冲了过去,从陆子昂身旁经过时,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你能不能别老烦她?你有完没完?”


    隔壁十八班的几个同学也在做值日。他们嬉笑着投来目光,显然是在讽刺陆子昂。


    陆子昂的手指僵住了,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憋了满满一肚子的怒火。


    楚天青落在最后。她本想悄悄绕开陆子昂,偏偏陆子昂的拖把横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陆子昂声音低哑:“你那个省队集训结束了?”


    “对啊,”楚天青挺直了腰杆,“麻烦你让一下,我要进教室。”


    陆子昂嘴角一勾,扯出一抹笑:“怎么,你也这么狂了?进了省队了不起了,是吧?”


    楚天青知道陆子昂想把火气撒到自己头上。她心里一阵烦闷,冷声道:“关你什么事?让开,别挡我的路!”


    陆子昂的眼神阴冷了几分,提起拖把,狠狠敲了敲地面:“你现在就和我道歉,说一句‘对不起’,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然……”


    他眯起眼睛,嗓音低沉,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听清楚了吗?”


    “你有病吧?”楚天青真的生气了,“你为什么总是威胁别人?就算真要道歉,那也是你应该向我道歉!”


    陆子昂移开了拖把,后背靠在栏杆上,半点不恼,反而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抬手指了指她,像在指挥一场游戏:“好啊,你给我等着。”


    风从楼道里灌进来,吹得人脊背发凉。陆子昂轻轻笑了一声:“你说我有病?到底是谁真有病啊?”


    楚天青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指尖一阵发麻,心跳也加快了许多,却倔强地没有低头。


    她不想再和他浪费口舌,转身跑进了十七班的教室。


    这一整天,楚天青心神不宁。但她没有把陆子昂的威胁告诉任何人。


    妈妈和外婆正在小吃摊上忙碌,爸爸在工地上加班赶工,王老师曾经提醒过她,尽量避免与陆子昂正面冲突,段老师还在尽心尽力为竞赛生出题、讲题……郑相宜、顾思安和她一样,都只是高三年级的学生而已。


    她能告诉谁呢?


    当晚,回到寝室后,郑相宜去洗澡了,顾思安去洗衣服了,寝室里只剩下陈曼和楚天青两个人。


    楚天青犹豫了很久,才轻声问:“陈曼……我,我有个问题,你能不能帮帮我?”


    陈曼坐在书桌前,并未回头,只随意说了句:“你讲吧。”


    陈曼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甚至没有一丝好奇。


    楚天青站在陈曼背后,双手绞着衣袖:“陆子昂今天早晨……他说、他说让我和他道歉,不然就会让我后悔,我没道歉,我把他激怒了……”


    说到这里,她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了:“我有点害怕。”


    陈曼却说:“我要是你,我就不怕。”


    她靠在椅背上:“陆子昂能做的,不过是恶心你一下,不会真把你怎么样……”


    楚天青没听懂:“为什么?”


    “很简单的道理,他威胁你,那他自己也惹上了麻烦,”陈曼轻描淡写地说,“你只要把你该做的事情都做好,这就行了,其他的事,和你没关系,你都不用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