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阿婆的身影一直在高阳脑海中挥之不去。


    半夜，他披着外套敲响隔壁房间的门。


    累了一整天的高父，满脸憔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高阳一把推开他，走进屋里，自来熟的坐到炕上，将脚塞进高父的被窝里。


    高母满脸担心道：“儿啊，是不是被吓着了。”


    她转过头看向高父：“明早你把钱神婆请来，给儿子叫叫魂。”


    …


    高阳出声打断他们离谱的想法，说出此行的来意。


    高群书在村里生活这么多年，多少有点面子，那个婶子之所以不听自己的话，不过是见自己是个小孩子，就认为自己是闹着玩的。


    老家就这点不好，啥都要看人情。


    高父果断拒绝。


    高阳非常坚持。


    两人僵持期间，高母出声拍板，明天拿上后院的两只老母鸡过去，一定把事情办成。


    高阳乐呵呵的走了，徒留下高父高母两人在房间里，说了半宿的话。


    他自认为脚步很轻，钻进被窝时，周天佑忽然翻了个身，出声了。


    “你真的想管这件事？”


    “我就是好奇。”高阳想敷衍过去。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


    “啥？”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高阳在记忆里搜索一圈，终于找出那个瘦弱的小孩子。


    因为无父无母，村里的小孩子都欺负他。


    小孩子不懂什么是恶，所以做起事来才最残忍。


    当时高阳正放牛回家。


    看到周天佑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几个孩子每人手里都拿着石块，敲打他已经血肉模糊的右腿。


    从小富有正义感的高阳，立马冲上前和那群小孩扭打在一起，以两颗牙和右胳膊为代价，打跑了所有人。


    周婆婆也是个孤寡老人，平时就靠屋后面的一小块菜地，养活自己和小天佑。


    根本没有钱给他治伤。


    打人的那些孩子的家长，见对方无人撑腰，全都死皮赖脸的不理会。


    最终是高阳游说到几户人家凑钱，带小天佑去县城治伤。


    因为去得晚，他的腿还是留下了残疾。


    “你恨他们吗？”


    “阿婆死之前和我说要善良的活着。”


    房间里安静极了，无人再说话。


    第二天再见到养老院院长时，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笑嘻嘻的带着高阳去找疯婆婆。


    “天气这么冷，你们就这样一直捆着她吗？”


    “我也没办法，只要松开她就到处乱跑，整个养老院就我一个人照顾，我也不能只看着她不是。”


    高阳抿抿嘴，不再说话。


    招呼周天佑去烧一锅水。


    婆婆很明显还认识高阳，像个稚童一样露出天真的笑。


    “我帮你把绳子解开，你不要乱跑好不好？”


    婆婆疯狂摇头：“不能解开，我会被打死的。”


    高阳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放柔声音：“放心，只要你不乱跑，就不会有人打你。”


    此时周天佑端一盆温水进来。


    高阳将毛巾沾湿，敷在被麻绳勒出血的地方，反复几次，终于分开皮肉和麻绳。


    高阳拿出从家里带来的老母鸡汤。


    疯婆婆立马双眼放光，抢过来狼吞虎咽。


    “你去帮我问问，这阿婆究竟是什么来历？”


    周天佑点点头，又出去了。


    见她吃完，高阳刚想问她问题，阿婆就捂着肚子在床上疯狂打滚。


    他只得将人送进卫生所。


    挂了两瓶吊水，她终于安静下来。


    看见村医打量的目光，高阳趁机问询：“老叔，你认识她？”


    “是个要饭婆，一直疯疯癫癫的，后来被村里的老光棍带回家当媳妇，老光棍死后，她就开始在村里游荡，许多年了。”


    “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吗？”


    村医摇摇头。


    高阳没有把她带回养老院，而是直接将人带回家。


    本以为要有好一番说辞，谁成想母亲什么都没问，笑容温和的带着疯婆婆去洗澡。


    “你们家都是好人。”


    周天佑若有所思道：“当年要不是你爸爸坚持，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人愿意捐钱给我治腿。”


    高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有些事不要说出来，我在外面一直吹，自己小时候曾组织过一项大型募捐活动。”


    两人相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梳洗干净的疯婆婆十分安静，说话也轻声细语。


    一开始大家都担心她会撒泼打滚，但是休息半晌，她跟常人根本没有两样。


    高母将之前公婆住的房间收拾出来，铺上新被褥，将疯婆婆安置在里面。


    高阳也终于着手开始询问疯婆婆，红旗屯过去的事情。


    让高阳意外的是，疯婆婆对老支书，村长还有会计都十分熟悉。


    只是原因让他实在难以接受。


    他们都曾欺负过疯婆婆。


    因为受到过刺激，她经常疯疯癫癫的，但清醒过来时，就会把自己弄得更脏，这样就不会有人想靠近自己。


    但是有一个女人被他们逼死了。


    王秀英。


    二十多年前从红旗屯嫁出去。


    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她的丈夫在矿上干活，遇上塌方被砸死了。


    婆家说她克夫，将她赶出家门。


    红旗屯的娘家也不接纳她。


    嫌她晦气。


    没办法，她只能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住在西山上废弃的茅草屋里。


    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会遭受什么可想而知。


    无论她怎么跪求，他的娘家人都不愿意接受她。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只能将所有的苦都吞进肚子里。


    一个人一旦开始吃苦，她就会有吃不完的苦。


    经常会有不同的男人进出她的茅草屋，女人都骂她狐狸精。


    她只是沉默不说话。


    靠着那些男人的施舍，她艰难的把孩子生了下来。


    本以为日子总会好的，但是啊，村子里的女人不放过她，男人更没放过她。


    男人们找来更多的男人来睡她赚钱，压榨她身上最后的价值。


    “就没人管吗？”


    高阳感觉心脏上有一股磅礴的力量，要撕开胸腔喷涌而出。


    他慌忙背诵静心心法，才勉强平复心情。


    忽然他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王秀英的娘家是村里的哪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