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化院出来，肖晨皱着眉头思考对策。


    时间紧迫，吉田正一这只老狐狸平素深居简出，除了公开活动就是窝在领事馆庇护下的文化院，只有特殊契机，比如那幅引起他和福井关注的古画，才能让他短暂地、相对“不设防”地现身于公开场合。


    显然，肖晨需要一个类似的、甚至更强的诱饵。


    顶级古画？


    肖晨不是没有“渠道”弄到。特务处的秘密仓库里，或者通过特务处的关系从某些急于变现的遗老遗少手里“征调”一幅稀世珍品并非难事。


    但他绝不愿让任何一件真正的国宝流入日本人手中，尤其是可能作为交易筹码的时候，那无异于资敌，有违他的底线。


    他需要一个足以以假乱真，却又在最后关头能彻底毁掉、不使国宝外流的“陷阱”。


    “假的？”


    舒雪柳听完肖晨的构想，眼睛里满是疑虑，“吉田既然是副院长，又主管具体业务，本身必然有些眼力。寻常赝品，怕是入不了他的眼。”


    “我们要的，不是彻底骗过他。”


    肖晨知道拿一般的假货是骗不过他的，但是不一般的假货呢。


    “我们要给他制造一个‘发现惊天秘密’的机会，一个让他确信自己眼光独到、慧眼识珠的幻觉。更重要的是，制造一个我们能顺理成章接近他，和他‘谈生意’的理由。”


    他吐出一口烟圈，“普通的赝品不行，但若有‘夹层’的赝品呢？”


    “夹层？”


    “对，‘画中画’。”


    肖晨用指尖蘸了点茶水，在桃木桌上画了个示意框，“找一张清代的仿古山水，这个级别的画不算顶尖，市面上流通不算少，价值中等偏上，弄一张真品或极高仿的成本可控。”


    他加重语气，“用‘双面裱’的手法，把它裱在一张普通文人画的外层底下。外层的那张画，必须破旧不堪，甚至有虫蛀水渍，看起来毫不起眼。”


    舒雪柳一点就透，眼睛亮了起来。“然后找一位作假大师，在裱的时候做点手脚，让表面那张破画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在特定光线下或者使用特殊药水，能隐约显出一个看起来极像唐朝的款识印记的痕迹！”


    “没错。”


    肖晨赞许地点头，“最关键的是，这个发现必须由他们自己人‘挖掘’出来，这样才显得真实、惊喜，才足以惊动吉田和福井！”


    “他们得到这样一张‘夹层’里藏有疑似唐代真迹的画，绝不会轻易放过。文化院明面上还是挂着‘文化交流’‘中日亲善’的牌子，直接强夺会坏名声。”


    肖晨分析道，“吉田这种负责实务的，必然要出面接触‘画主’，试图通过‘交易’或‘捐献’的方式拿到画，或者至少拿到研究权。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这个局，核心在于利用吉田这类日本上层文官对中国艺术品的痴迷以及他们在殖民文化掠夺中的虚伪性，既要当强盗，又想立牌坊。


    “找人！”


    肖晨当即决定，“陈波，你立刻联系杜明，他三教九流人头熟，沪上滩造假手艺能瞒过文化院老师傅的人，肯定有！钱不是问题，东西要快，手艺要精！”


    “必须让人看不出是‘新鲜’的旧痕，那些虫蛀、水渍都要做旧得自然，特别是那个唐代印记，一定要似是而非，让他们既不敢完全确认，又舍不得放手，心痒难耐！”


    “明白！”陈波转身就走。


    肖晨看向她，“准备《商报》的记者身份。一旦画送进文化院，我们要随时跟进报道的‘幌子’。虽然他大概率不会私吞，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另外，查清楚吉田那个叫千代子的情妇开的和服店具体位置和她的作息规律，我们需要多个接触点。”


    沪上法租界一间不起眼的临街作坊内，空气中弥漫着老旧纸张、浆糊和淡淡的霉味。


    一位年过花甲、瘦小精干的老者，戴着厚厚的眼镜，正将一张散发着陈腐气息的宣纸，小心翼翼地覆在肖晨买来的那张古画《松壑云泉图》之上。


    在金钱的动力下，即使是已经快要隐退的老师傅，也破例出来。


    肖晨对着太阳看了一下，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才会显示出秘密，完美。


    化名“漩涡鸣人”的肖晨，西装革履，带着一份精心包装的古画，与先前接洽过的那位值日职员寒暄着，并“无意”透露出这幅画是家族旧藏，祖父购于中国，他对日本古典艺术仰慕已久，但苦于不善鉴别云云，希望文化院能够帮着鉴别一下。


    画被郑重地送到了文化院的修复部。


    接下来的剧本完全按照肖晨的设计展开。


    一天后，《商报》记者沈清舒（舒雪柳）拿着介绍信，以追踪报道这起“中日文化交流佳话”的名义来到文化院进行采访。


    她刻意将话题引向古画的鉴定和修复。


    就在采访进行中，文化院修复部门突然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和骚动！


    一位年轻的助理修复师激动地跑出来报告，称在清理修复那幅作为衬纸的古画时，极其小心地剥离了一层污损严重的表面，竟然在下面发现了保存相对完好的另一层画心！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在剥离过程中，一处极其隐蔽的位置，发现了一个疑似唐代风格的印记残痕。


    消息像野火一样蔓延。


    福井院长恰好在院内视察，闻讯赶来。而负责具体事务的吉田正一，更是在接到电话后，以最快速度从日领事馆驱车赶到了文化院。


    吉田没有说话，他仔细地看着那印记的残痕，又反复观察着双层画纸的装裱痕迹。


    他决定亲自会会这位来自大阪的商人“漩涡鸣人”。这个古画，必须掌握在文化院，不，掌握在他吉田正一的手中！


    “漩涡鸣人先生，您的这幅古画我很感兴趣，您开个价吧。”


    肖晨表现的很犹豫，“我暂时不是很缺钱，我更希望能用这个去积累一些人脉。”


    如果是要个高价的话，吉田正一可能还会由于，但是在人脉这一块，沪上除非是最顶级日本人，要不然一般人是比不过他的。


    “我认识很多朋友，这样，我可以先给你介绍，你如果觉得可以，再给我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