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结束，俞珵每天来离玦兼职的餐厅蹲守，等她下班一起回学校。


    那天晚上后俩人没怎么说过话，回校路上也是一左一右安安静静地走，他撕开她的伪装，沉默是预料中的反应。


    毕竟连离玦自己也认同俞珵的话，如果换作张筝儿而不是俞珵，她根本不可能弃朋友的意愿不顾，就像东子，当初希望走电竞这条路，她也帮忙劝林叔了。


    她认为东子有父母托底，能大胆尝试大学以外的路，难道俞珵就缺了家庭的托底和试错的资本？正正相反，俞珵是最有资格的人。


    或许正如俞珵所言，不过是短短半年的友谊太单薄，她打心底放弃抗争的可能。


    大学生活正式开启，时间被学业、勤工俭学和兼职占满，几乎排满的课程表让她无暇顾及俞珵的事，学期初花销多，生活费吃紧，她在考虑要不要再接一些短期兼职。


    又过一周，这天下午没课，她到图书馆值班，结束时收到吕欣的电话，“离玦，你能来社团街顶替我一会儿吗？我有事出去一下，找不到人替我，晚上请你吃饭。”


    离玦答应了。


    社团街挨着生活区，校道两侧摆满各个社团的宣传摊，正是各社团收学员的高峰，沿路的学姐学长使尽浑身解数招揽新生。


    “离玦，这里。”吕欣在吉他社摊子前朝她招手，“你站着就行，有学生咨询就把传单派给他。”


    “有人报名怎么办？”


    “登记名字系院，让他加部长微信，二维码在这儿。”吕欣说得急，“我不跟你说了，我有个到付件，快递员催我好几遍了。”


    说完风风火火跑了，离玦无奈，站在摊子前充当吉祥物。


    就这样，路过的林昊一眼看见百无聊赖的离玦。


    “啊！你不是餐厅打工的那个女生吗？”林昊认出离玦，“俞珵问拿微信那个！”


    “谁？林昊，你认识她？”两名女生跟在林昊身旁，好奇打量离玦。


    “我不认识，俞珵认识，头一回见那小子主动问人拿微信。”


    一言毕，离玦敏锐捕捉到两道探究的视线，她回视对方的目光，指着宣传单上的二维码，“你们也扫码加入吧。”


    “吉他社，你是学姐？”


    离玦淡定点头。


    “是吗？”几人态度随即变了，起码表面上变得有礼，林昊挠挠头发，“不好意思学姐，我们以为你也是大一新生。”


    “没关系。”离玦游刃有余，“把宣传单带回去吧，帮忙宣传。”


    “一定帮学姐宣传，没想到俞珵加入了吉他社，我要是会玩也肯定加入，学姐您真厉害，还会玩吉他。”


    可不敢把这种‘马屁话’当真，离玦笑笑没作声，反正是装的，她并不把对方的话放心上。


    然而好巧不巧，俞珵也来了。


    他和顾俊说着话经过，先注意到林昊，走过来，见她也在，诧异，刚要开口说什么，被离玦一个挑眉压了回去。


    “俞珵，原来你小子也玩吉他？”林昊扬了扬手里的宣传单，“学姐说你加入了吉他社。”


    学姐？吉他社？俞珵茫然，分出一个疑惑的眼神给她。


    她可没说过这话，离玦几不可察撇了撇嘴角，动作暗示下的意思明显：‘傻子信了’。


    又是这套把戏，俞珵心照不宣并不拆穿。


    彼此默契，一如高中时两人互相配合胡诌，几人离开后，俞珵不知好笑还是好气，“我发现你挺喜欢充当长辈，以前当我的小姨，现在当他们的学姐。”


    “怪我，太受欢迎了。”离玦站累了，拉过椅子坐下，“只能撒个小谎暴露缺点。”


    好一番‘自信’言论，“吉他社是怎么回事？你真进了？”


    “没有，替同学看一阵而已，她等会儿回来。”


    原来是这样，俞珵看了眼周围熙攘的人群，“今天不是周末，你晚上不用兼职吧，一起吃晚饭？”


    离玦仰起头看着他。


    “微信加不上，饭总得吃吧。”俞珵被她看得心漏跳了一拍，装出吊儿郎当的口吻，“学姐，我刚帮你圆了一个谎。”


    自己说过的谎何止一个，离玦不以为然，“欢迎你随时拆穿。”


    “你明知道我不会……”


    “俞珵，我思考过你假设的问题。”


    不等他说完，离玦打断他的话，“如果是筝儿，我的确不会劝她离开，还会陪她对抗父母，让她留下来，但也仅限她。”


    “别拿筝儿跟你比，你不是她，你学习比不上她，不对，你是各方面都不如她，沉迷游戏导致成绩退步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筝儿身上，她比任何人都努力好学。”


    “所以归根到底，你的离开不是我的原因，是你自己的原因，别把锅甩在我身上。”离玦一字一句说得慢，“如果你在五中的表现让所有人满意，没人能逼你离开。”


    “就像你说的，我是谁，没有我办不到的事，只有我愿不愿意办的事，同样的话我还给你，没有你俞珵得不到的东西，只有你是否真心想要的东西。”


    “为了留下来你付出努力了吗？没有，我和你都没有。”


    离玦神色平静，“五十步和一百步，谁也别笑话谁。”


    吕欣回来时瞧见脸色黑沉的俞珵，以为离玦得罪了人，连忙收摊拉着离玦走了，“那人是谁啊，一副谋朝篡位要夺下咱们社团的架势。”


    “不认识。”离玦装傻，“多收一名社员不好吗？”


    “当然好，那人长得真帅，不知道是哪个系。”


    离玦没作声，回到寝室手机响起，张筝儿的高中同学联系她。


    “看到我发给你的截图吗，是我们班群发出来的，有人在牟安镇见过她。”


    离玦连忙点开聊天截图。


    「张筝儿？我有点印象，暑假我在牟安镇的面包工厂打零工，在车间见到一个和她长很像的人」


    「确定是她？她没念书了？」


    「不确定，工作戴口罩看不见脸，我只是觉得眼熟，猜那人是她」


    无论如何，有线索总归有希望，离玦看时间，下午四点，牟安镇离郦城并不远，坐跨镇大巴两小时能到，现在去面包工厂说不定能找到人。


    她匆匆离开，正在看电视剧的温清嫌吵抱怨了一句，不耐烦点开手机，注意到高中年级群有人发出一张模糊的照片。


    温清放大照片，人多杂乱的社团街，角落处的俞珵和离玦靠在一起说话。


    丽丽引用了那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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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女的也考上郦大？她跟俞珵居然还有联系？」


    离玦认识俞珵？温清在群里问：「丽丽，你认识离玦？」


    丽丽：「毁容了我都认得她！高一俞珵转学，就住在这女的家里！」


    「说起这事就来气，这女的拽得很，不让我们跟俞珵说话，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温清你知道她？」


    温清：「她是我们寝室的，这下有好戏看咯（微笑）」


    晚高峰堵车严重，等离玦来到牟安镇的面包工厂已过七点，晚班时间，工人们结伴进厂。


    她到保安室打听，“保安大叔，工厂找人是怎么个流程，我有个姐妹在厂里上班，但她手机关机了联系不上，您能找到人吗？”


    “哪个车间？”


    “具体哪个车间我不太确定。”离玦为难，“我朋友很年轻，跟我差不多高，也就十八九岁。”


    “你这么说我怎么找？厂里几百号人呢。”保安不耐烦，“你自己打电话联系吧。”


    “拜托了叔叔，您帮帮忙吧，她叫张筝儿，我手机有她的照片，看，她长这样，您有印象吗，或者查一下名册出勤表之类的。”


    “哪有名册，你是老板啊，说找人就找人，说翻出勤表就翻出勤表？都说了找不了，赶紧走！”


    “叔叔您就帮忙问问吧……”


    “怎么了？”一名女士走进保安室，“来找工作的？”


    “您来了，不是，她来找人的，还说要翻名册出勤表，我做不了主没答应。”


    女士看了离玦一眼，“你找谁？”


    “我朋友，她叫张筝儿，这是她的照片，具体哪个车间我不清楚，只知道她在这家工厂上班。”离玦语气紧张，“我有很重要的事找她。”


    “张筝儿……听都没听过。”女士道，“你等着吧，我让人事部的同事帮你查查，查到了让他们联系保安科告诉你。”


    “谢谢！太感谢您了！”


    日落西山，离玦在厂外焦急等待，进出的员工慢慢变少，保安室电话不时响起，可都不是人事的电话，一次又一次浇灭离玦的希望。


    夜幕降临皎月高升，蚊虫飞缠脚边，这一等等到了晚上九点，焦躁与失望交织，终于，保安室的电话再度响起。


    “告诉那人不用等了，那叫张筝儿的两个月前离职了，翻了好久档案才找到这号人物。”


    天彻底暗了。


    离开时离玦浑浑噩噩满身疲惫，她向保安和人事员工道谢，点了宵夜外卖答谢对方的帮忙，坐上回校的最后一趟大巴。


    期间吕欣和俞珵都找过她，俞珵直接打来电话，她没接，而吕欣在微信留言寝室气氛奇怪，好像有谁得罪了温清，她只看了一眼，没力气搭理。


    下车后还得转乘一趟公交才能回校，错过末班车，离玦靠着车站牌发愣。


    很累，累得不想动弹，耳边的风呼呼抽打她的脸。


    手机又响了，还是俞珵，这次她接了。


    “你在哪？我有话对你说。”


    路上车水马龙，穿梭的车流像盲游的沙丁鱼群，离玦神色木讷，就这么拿着手机，呆滞地盯着车流。


    半晌才开口，声音如无波纹的浪，


    “俞珵，你能来接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