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珵开车来接，他驾驶着车子开进郦大校园，最后停在教职工住宅区。


    离玦没关注这些，找不到张筝儿，她脑子乱糟糟的，回校路上一言不发，拼命让自己冷静些再冷静些。


    两个月前离职，也就是八月，证明外婆去世后，张筝儿退学离开的这段日子，也在想尽办法养活自己。


    还有一种可能是，张筝儿瞒着父母自主参加高考，各地大学开学时间不同，八月开学的大学并不少，这个时间点能对上。


    这一猜测让离玦心里轻松了些，下车往女生宿舍方向走，身后的俞珵喊住她，“离玦。”


    闻声，她恍然回神，全然忘记俞珵也在。


    末夏风吹起耳畔的碎发，凉凉的，相隔数步的距离，二人静默对站着，他神情那样落寂，好像受了天大委屈，可怜得很。


    校道安静，灯下影朦淡，细细缠在两人脚边，离玦突然想，他们怄气地互相推责高中的事又能改变什么？


    两年时光无法倒流，未曾走过的路，哪怕设想得再完美也是虚构的。


    “谢谢你来接我。”劳烦了他，于情于理都要道谢，“现在很晚了，快到门禁时间，下次我再请你喝东西。”


    “下次是什么时候？”俞珵不依不饶，“明天？后天？还是大后天？”


    “明天吧，我买了放宿管阿姨那儿，你自己去拿。”


    “离玦，你替别人做决定的习惯真是一点也没变，既然是请我喝的，不是应该先问我想喝什么，什么时候有空？你的答谢是一视同仁的敷衍，还是只对我敷衍？”


    他口吻幽怨，离玦嘴巴张了又合，被问得不知如何回应。


    “分明是由我决定的事，结果变成由你来安排。”俞珵眸光比月色沉，“我也很烦躁，讨厌被你吊着走的滋味，就像今天晚上，你一句话我就忘记下午的吵架跑去接你。”


    “以前也是，其实我们之间的矛盾根本没有解决过，无论是两年前还是现在，你狡猾，我蠢，只要偷换一下概念，我永远被你牵着鼻子走，不知不觉顺从你的话。”


    “你看待我，就像看待一只没脑子的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所以才会哄着我转学后毫不在意地断联，现在又若无其事地联系我。”


    “离玦，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大概是奔波了一下午，离玦脑子宕机了，无法消化俞珵痛苦的哀怨。


    只知道他很不高兴，或许是受不了自己让他跑腿，又或许是自己理所当然的态度，总而言之，他生气了，怨烦的原因是她。


    懵懂的状态维持至回寝室，她身心疲累，没察觉宿舍奇怪的气氛。


    等她洗完澡整理衣物，温清阴阳怪气，“能不能看看现在几点了，宿舍只有你一个人住吗？你不睡别人还要睡。”


    “抱歉。”以为是自己动静过大，离玦只好停下手里的忙碌关灯上床。


    结果对方又有话，寝室四个人，床两两相靠，她和温清的床紧挨着，爬梯上床时多少影响到隔壁床，温清的音量比刚才更大，“你是故意的？我都让你小点声，耳朵有毛病就去看医生！”


    对方的行为明显是挑刺，对面床的吕欣掀开床帘子冲她晃了晃手机，示意她看微信。


    离玦没理会，一把揭起温清的床帘，吓得温清尖声大叫，“离玦你干什么！你允许你碰我的床帘！”


    “温清，有话你就直说，单纯心情不好我尚且能忍你一个晚上，但如果是看我不顺眼想找茬，我建议你早点睡，现在才大一，闹掰了未来几年大家都不好过。”


    “呵！”温清大力扯开床帘眼神轻蔑，“威胁？好怕喔，果然穷山恶水出刁民，刁民习性收不住就回乡下地儿去好吗，这里不是你‘装’的地方。”


    “挺好的。”离玦冷言，“温清，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够大牌，不了起，难道不是你晚归影响我们在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话，郦大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收，是个人都敢叫嚣……”


    “嚷什么！都打铃了还嚷，都安静些。”舍管阿姨查寝，听见宿舍喧闹大声警告，“没听到打铃声吗？扣分啊。”


    闹剧中断，寝室气氛更加压抑，吕欣私聊她，「离玦你胆子真大，今天温清跟吃了火药似的，我和范以倩都不敢惹她」


    这话可真冤枉，分明是温清先招惹的她，谁不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架不住对方要找茬，离玦回复：「睡了」


    又找到张筝儿高中同学，说明自己下午到牟安镇寻人无果，希望对方继续帮忙留意。


    「你真去了？」男生发来‘佩服’的表情，又保证再有消息会联系她。


    男生宿舍里，俞珵回到寝室，正在打游戏的林昊邀他加入战局。


    “不玩。”他拉开椅子坐下，无力瘫靠椅背。


    书桌角落突兀地放着一条紫色的发圈，上面的芋泥卷装饰已微微褪色，俞珵拿到手上定睛看着，出神般安静。


    “你小子怎么了？”顾俊走过来，“刚才跑这么急，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


    “肯定是找学姐去了。”林昊盯着电脑屏幕，嘴上不忘调侃，“阿维发了你们郦中群的聊天记录给我，看不出来呀俞珵哥哥，高一就盯上人家了。”


    “胡说八道什么？”‘郦中’二字敏感触发俞珵的神经，“什么聊天记录？”


    “别激动我转发给你，你自己看。”


    从郦中休学后，俞珵删除了郦中所有人，退出各个群聊，直至转学进一中，两所学校相隔较近，才偶尔得知与郦中相关的事。


    翻阅林昊发来的聊天记录，俞珵怒极反笑，“有些人的脑子真是下水道井盖拼出来的，又烂又臭。”


    毒舌的发言惹得顾俊和林昊对视了一眼，俞珵没有在意二人的反应，收起手机，“算起来，我也很久没见郦中那群傻子了。”


    第二天中午，离玦在图书馆值班，正把书车里的书按标号逐一放回书架，温清出现了。


    对方面色阴霾，硬碰硬难保会闹出什么事，公共场所离玦不愿与她发生争执，推着书车离开。


    “你去哪儿，我要借的书在你这辆推车里。”温清拦下她，动手翻找书车里的书，好不容易堆放整齐的书籍被弄得一团乱，好几本书的封面还被温清‘不小心’撕破了。


    无聊的刁难翻不起风浪，倒是浪费时间，离玦看了眼墙上的钟，打算先整理杂志架。


    谁料温清也跟着来了，还故意抽出书架上的杂志，不顾书标号随意丢到一旁。


    这次离玦不动了，任由她胡闹。


    得不到预设的反应，温清动作越发粗鲁，值班老师巡逻经过，喝止她的行为，要求她把杂志放好。


    “是这个值日生偷懒不收书。”温清狡辩，“我就翻了几本，这些跟我没关系。”


    离玦不紧不慢指向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要不一起看看五分钟前你做过什么？”


    “这位同学，图书馆不是你撒泼的地方，马上把所有书本放置原位，否则我记名上报给你的辅导员。”


    温清彻底没了声，离玦雪上加霜，“同学你慢慢收，今天我只值班一个小时，先走了。”


    无视温清自顾离开，已是午饭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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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少学生往食堂走去，离玦站在图书馆前，望着某栋教学楼的方向，拨通了俞珵的电话。


    “喂。”


    “你吃午饭了吗？”话筒那头闹哄哄，“要一起吃饭吗？”


    对方安静了几秒，若非背景音依旧嘈杂，离玦还以为他挂线了，“喂？”


    “你在哪？”


    “我刚从图书馆出来，准备到第四食堂去。”


    “我在第四食堂正门等你。”


    今天食堂人不算多，等离玦赶到，俞珵已等在食堂门前，他戴着黑色鸭舌帽，身上深灰色的廓形短T宽松有型，双手插在牛仔裤兜，站姿随意，注意到她来，挺直了背。


    “抱歉，等很久了吗？”离玦走过去，“进去吧。”


    “我刚到，你早上没课？”


    “一二节有课，三四节没有。”


    两人到取票窗口前排队，队伍不长，离玦望着今日菜牌，“想吃什么？面条还是米饭，你挑，我请客。”


    “因为昨晚的事？”


    离玦回头看他。


    他抿着唇，帽檐阴影遮住了眉眼，嘴角下撇，忽然发现，好像除了重遇那天，他总是在不高兴。


    不知哪来这么多烦恼，表情也是恹恹的无神采。


    “嗯，你不是说要自己决定吗？”离玦道，“我想着喝东西前总得吃饭吧，你要是不愿意，这顿各付各的。”


    “时间上我没办法迁就你，下午满课，晚上要做小组作业，明天周末要兼职，只有今天中午有空。”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那么认真地解释，深邃的五官一本正经，俞珵叹气，莫名有种自己无理取闹欺负她的错觉，“算了，先打菜吧。”


    离玦掏出饭卡。


    “用我的。”俞珵抢先一步刷了卡，“不然真以为我欺负你。”


    “我没这么想。”


    “我这么想了。”


    “……”


    第四食堂座位较少，两人打菜后坐在靠走道的位置，没吃几口，顾俊和林昊来了。


    “你小子原来溜这儿来了。”远远瞧见俞珵，林昊大步跑来一屁股坐在他身旁，冷不丁看见对座的离玦，“学姐你也在？”


    离玦朝他点点头。


    “你不是在第三食堂吃饭吗？”俞珵不悦甩开林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怎么过来了？”


    “小哥哥，这话我问你才对吧，你饭吃一半突然抛下我们说走就走，我说什么了吗？”


    “滚。”俞珵心虚瞄了离玦一眼，“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帮佑子打包麻辣烫，那小子指定吃老肥家的。”顾俊也坐下来，“学姐，又见面了。”


    “你不是学姐吧。”林昊盯着离玦，“郦中有人认识你，说你跟我们同一届。”


    “发现了？”离玦坦然承认，“不好意思，是我胡说八道，你们是郦中的？”


    “不是，我俩跟俞珵都是实一高的，学校跟郦中很近，都在同一片城区。你是怎么认识俞珵的？别看这小子长得狗模狗样，可受女生欢迎了，昨天郦中校群都在聊你俩的事。”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俞珵打断他，“不是要买麻辣烫吗，赶紧去。”


    “急什么，我跟学姐打好关系呢。”林昊笑得贱兮兮，“学姐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林昊，相遇即缘分，咱们都相遇三次了，太有缘了，加个微信吧……我去！俞珵你干嘛踩我脚！”


    俞珵斜眼瞪他。


    “我叫离玦，至于微信……”离玦看向俞珵，“你问他吧，他给你就给。”


    “哇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