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月明手腕被他握住，脚步便停了下来。


    她垂着眼，没看他，只盯着地上两人被灯笼拉长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谢宴川没催促，指腹在她微凉的手腕内侧轻轻摩挲了一下，耐心等着。


    半晌，吕月明才低低开口，声音有些哑：“地里的苗……让人拔了。”


    她说的简略，但谢宴川何等敏锐，立时便明白了关键。


    “香粉行会的人？”


    “嗯。”吕月明吸了口气，抬起头，努力想扯出个笑，却失败了，“我去找了钱执事，没用。他反咬一口，说我没证据，还威胁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疲惫。


    她再坚强，终究也是个女子。


    如今面对自己的丈夫，便将周身的尖刺收了起来，只剩下一片柔软。


    谢宴川眸色倏地沉了下去，如同结了冰的湖面。


    他没再多问，只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揽住她的肩，将她轻轻带往屋里，同时对候在远处的周伯递了个眼神。


    周伯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屋内烛火温暖，驱散了夜间的寒凉。


    谢宴川按着吕月明在桌边坐下，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里。


    他的手稳定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吕月明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慢慢回暖。


    她看着跳跃的烛火，将今日在李家村和行会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说到钱执事那番赤裸裸的威胁时，她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她并非害怕威胁，而是不愿一直将精力放在这些没必要的事情上。


    谢宴川静静听着，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眼底深处掠过冷冽的寒芒。


    他伸手，覆在她紧握杯子的手上，掌心温热。


    “明儿，不必怕。”他声音低沉，带着沉稳，“不过是秋后蚂蚱而已。”


    他这话说的平淡，却自有一股睥睨的意味。


    吕月明抬眼看他，他清俊的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眉眼间的矜贵与冷冽此刻化作了一种可靠的坚定。


    她心头那点因孤立无援而产生的惶惑，被抚平不少。


    “其实，我没怕。”她小声辩解，底气却足了些，“就是感到很……憋屈。”


    谢宴川看着她微蹙的眉心和有些倔强的嘴角，心底那片柔软被轻轻触动。


    他指节分明的手指抬起，轻轻拂开她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动作轻柔。


    “我知道。”他声音放得更缓，“我的明儿很厉害，能独当一面。但偶尔，也可以依靠一下我。”


    他甚少说这样直白的话，吕月明听得耳根微热，心里那点憋闷竟真的散了大半。


    她顺势将额头抵在他肩头，嗅到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闷闷地“嗯”了一声。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屋内只闻烛花轻微的噼啪声。


    过了一会儿，谢宴川像是想起什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有个消息，或许能让你开心些。”他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笑意。


    “什么？”吕月明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外祖父不日便要抵达京城了。”


    吕月明一怔，诧异道：“外祖父？他老人家怎么突然要来京城？”


    宋世鸿是江南首富，常年居于江南，鲜少离开。


    上一次见宋世鸿，似乎也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吕月明对宋世鸿的记忆都淡了不少。


    谢宴川唇角微勾：“他来自然有他的事，你如今经营铺子，开拓田庄，若有任何疑难，或是觉得棘手之处，尽可去请教他。外祖父经商一道，眼光毒辣，经验老道，必能为你解惑。”


    他说的轻描淡写，并未详述宋世鸿此番来京城的具体缘由，只将重点放在了对吕月明的助益上。


    吕月明心中虽仍有疑惑，但谢宴川显然不欲多言，她也就按下不问。


    能得宋世鸿指点，对她而言确实是意外之喜。


    那位看似随性不拘小节的小老头，实则是个深藏不露的商业奇才。


    “我知道了。”她点头，心里开始盘算着等外祖父来了，要请教哪些问题。


    香粉行会这块难啃的骨头，或许能从外祖父那里得到些不一样的破局思路。


    她并不知道，谢宴川请动外祖父亲自前来，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坐镇他和她的婚事。


    他要给她一个足够盛大，足够风光的成亲礼。


    让所有人都知道，吕月明是他谢宴川明媒正娶的妻子，得首富宋家认可，无人可轻贱。


    此刻，他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眸，觉得暗中筹备的一切都值得。


    “苗圃的事，你打算如何？”谢宴川将话题引回当下。


    吕月明神色一正，思索片刻。


    “苗被毁了，但地还在。明日我再去李家村，能救的苗尽量救，救不了的……我空间里还有幼苗，只是要再找机会移栽，至于行会那边……”


    她顿了顿，眼神沉静下来：“硬碰硬暂时吃亏，但他们越是如此，越说明他们怕了。原料来源我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这块地，我绝不会放弃。”


    谢宴川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好，需要什么，让周伯去办。”


    他并未提出直接插手，而是尊重她的决定和能力，只在她需要时提供支持。


    这种并肩而立，彼此信任的感觉，让吕月明心中暖融。


    夜色渐深，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在窗纸上，相依相偎。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敲打着屋檐，发出细密的声响，更衬得屋内一片静谧温馨。


    翌日清晨，雨已停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


    吕月明起身时，谢宴川早已离去上朝。


    她简单用了些早饭，周伯已备好马车等在门外。


    “姑娘，公子吩咐我今日随您去李家村。”周伯躬身道，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


    吕月明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有劳周伯了。”


    马车驶出城门，道路还有些泥泞。


    到达坡地后，李里正和村民们已经提着种植苗子的工具等着了。


    吕月明蹲下身，仔细检查一株还算完整的幼苗。


    “诸位，能救的尽量救。”她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救不了的，重新补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