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入土，都讲究完整性。


    也因此，“五马分尸”才会是最严重的刑罚。


    吴三明白了温游的意思，但：


    “大人，这其中还是有些疑问没有解答。张二当时分明在与冯生说话，李氏可以逃脱的。而且，张二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杀李氏呢？他们夫妻关系虽不如外人看到的那么好，但作为男人，在夫妻关系中本就处于支配地位，若是不想要李氏了，完全可以另娶，何必要冒险，让自己手上沾染人命呢？”


    这也是吴三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张二的原因，毕竟说句不好听的，在这个时代，张二要想弄死李氏，有太多看起来合理、不会被律法制裁的方式了。


    比如悄悄打李氏，每次都打得她下不来床，又不给请大夫。


    如此几次之后，李氏的身体势必虚弱，这时候一场风寒就能夺了她的命。


    而外人只以为李氏身体不好了，并不会多想。


    李氏本人也不会告官或者告诉父母。


    因为在这个年代，女子被打，官府并不会管。而娘家管不管，也基本全凭对这个女儿的疼爱。


    但娘家就算管了，也只是警告，不会让双方和离。


    如此一来，下一次的殴打加重。


    女子哪里还敢再跟娘家告状？


    这世上有太多女子死于此。


    “这个问题，明日升堂后，你自会明白。现在时间不早了，吴师爷忙了两天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温池这会儿已经收拾完站在了不远处等着。


    温游朝小家伙招了招手。


    小温池立刻就朝哥哥跑了过来，牵住哥哥的手，和哥哥一起离开了县衙。


    吴三看着兄弟俩一个低头一个仰头说话的背影，想起自家小孙子，便也索性暂时将自己的疑惑抛到了脑后，收拾收拾，一径回了家。


    吴三刚到巷子里，就看见了在家门口的门槛上坐着等他的小孙子。


    吴三快走几步，一把将小孙子抱起来:


    “小时想爷爷没有？”


    小家伙两只小手抱着爷爷的脖子，用力点点小脑袋:


    “想爷爷！”


    说着，还在吴三脸上亲了一口。


    “哎呀，还是我们小时最乖最喜欢爷爷了！小时今天在家里做什么了呀？有没有好好玩？好好吃饭？”


    “有的。小时有好好吃饭！”


    “我们小时真棒！”


    小家伙得到夸奖，咧着小嘴，笑得无比开心。


    祖孙俩相处得其乐融融。


    见他进门，妻子便喊他:


    “今天倒是回来得正好，快洗手吃饭。”


    “诶！”


    吴三应了一声，带着小孙子去洗了手，又扶着自家老父亲在首位坐下。


    一家人吃起饭，吴三突然想起温游今天说起的“小孩子会胡说八道”的话来。


    虽然温大人的解释，很简单易懂。


    但他还是有些好奇，眼睛不由自主落在儿子身上。


    被自家老爹这诡异的眼神盯着，吴三儿子一开始还没感觉，很快便觉得浑身不适。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这才疑惑地看向他爹:


    “爹，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可是我身上有哪里不妥？”


    吴三摇了摇头，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才说:


    “那倒是没有。就是今天温大人说了一句话，我一时有些没太弄明白。”


    “什么话？”


    当了这么多年师爷，除了有些困难的案子会让自家爹跟着发愁外，其他时候，他爹可从没有过这种表情。


    最重要的是，刚才他爹是一直在看着他的！


    也就是说，问题很可能出在自己身上！


    这让他怎么能淡定？！


    吴三倒是没瞒着:


    “今天温大人说‘小孩子不会撒谎，但是会胡说八道’，还给我举了例子……”


    吴三将温游举的两个例子也都说了一遍，视线落在自家儿子脸上，


    “我就在想，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是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吴三这话刚落，他儿子还没说什么，他媳妇便笑了起来:


    “这么一说，倒是有道理。”


    吴三媳妇这一笑，倒是将吴三和他儿子的目光都招了过来。


    吴三他娘也笑了。


    婆媳俩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只有彼此才懂的默契。


    这样子，看得吴三父子俩满头雾水。


    吴三媳妇笑着道:


    “小孩子在四五岁的时候，确实是最好玩的。那小脑袋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儿子四岁那年尿床了，但他不觉得是自己干的，就哭，说是你尿床了，然后故意把他放在水里，要给他泡发了，然后吃了他。”


    “泡发？”


    吴三嘴角抽了抽。


    吴三媳妇点头:


    “那事前两天我不是抓了把干木耳，泡在水里嘛，被他看见了。估计是这么学会的这个词。”


    吴三:……


    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儿子的脑子，想确定一下，儿子这智商，真的没问题吗？


    吴三他娘注意到他这个眼神，立刻补刀:


    “你别看孩子了，你自己小时候有一次出去玩，身上被咬了好几个包，回来就哭着说是隔壁的婶子打你。那么明显的蚊子包，老娘又不是瞎？结果你说，那蚊子在隔壁，就是隔壁养的。因为这，还跟隔壁那孩子绝交了半天呢！”


    吴三:……


    那张老脸瞬间红了，


    “娘，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可能那么蠢？”


    不等他娘说话，立刻又说，


    “娘你肯定是记错了。哎呀，时间不早了，好饿啊，快吃饭吧。”


    看着低着头扒饭，脸颊、耳根通红的吴三，其他人相视一笑，继续吃饭。


    吴三在家吃饭的时候，温家的三人也在吃饭。


    小温池念了往生咒后，最后喝了一碗冬瓜汤，小小的身体往座椅上一靠，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娘、大哥，我明天看了大哥审案后，就跟师兄回寺里去了。”


    “嗯。”


    温母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又很快调整了情绪。


    这么些年，小儿子总是在家里住几天就走，虽然能常看见，但每次分离，还是让温母心里很不是滋味。


    没有母亲愿意跟孩子这样长久的分离。


    小温池看着他娘，咂巴两下嘴巴:


    “娘，我回去住两天又回来哈，我的床就不要收拾了。还是家里住着舒服，娘做饭最好吃了！”


    温母惊喜地抬眼，看着小儿子带着灿烂笑容的小脸，但很快，这丝惊喜就被她压了下去:


    “小池，这样会不会有影响？”


    在家里住，不就不是“出家”了？


    那小儿子的生死劫……


    温母心里颤了颤，先前的不舍都被她藏了起来，


    “要不，还是和之前一样吧？”


    “娘，我师父说了，我就是少林寺的弟子，不管回不回寺里。而且，寺里的人也会下山化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