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真有种。”


    秦昊摇摇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但实在觉得这事儿好笑，忍不住又笑出声来，差点把自己给呛到。


    “贾玉玉这人真有意思，他怎么不干脆说，我是用天工画灵写剧本的，顺便控制了全行业算了？”


    李承嵘：“……”


    看着秦昊满不在乎，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笑出声的样子，李承嵘顿时露出了几分不解的表情。


    “秦导，他骂您是控制狂，说您要重构行业逻辑，还说您不尊重作者……您一点都不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秦昊顿时乐了，煞有介事的说道：“我倒是挺想控制行业的，可惜没人让我当文联主席。”


    “可他骂得这么响……真的不回应？”


    李承嵘拧着眉，是真的替他不平。


    秦昊这段时间做的事，他们是亲眼看到的。


    不是讲空话，不是造人设，而是真刀实枪地在推动什么东西往前走。


    结果现在还被扣上这么一顶帽子？


    贾玉玉也太过分了！


    “我都想骂他，什么人啊！”


    李承嵘有些愤愤的说道。


    然而秦昊却摇了摇头，冲李承嵘道：“李老师，你知道艺术这个词，最常被谁拿出来，用来攻击别人吗？”


    “……谁？”


    “就是那些解释不了自己表达的人。”


    秦昊呵呵一笑，眼中闪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他们写不了人物小传，做不出表演动线，拿不出完整结构，只能在剪辑上用慢动作和配乐掩盖内容的空洞，然后理直气壮的告诉别人，艺术不能被定义。”


    “如果你说剧本没逻辑，他会说你不懂诗意，你说人物行为跳脱，他会说你没灵性，你说演员台词不够稳，他会说你不懂表达美感……”


    “但这种艺术，真的是艺术吗？”


    听到这番话，李承嵘愣住了。


    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秦昊却没停，依旧语速平缓的说道：“他说我用结构逻辑，是在扼杀艺术自由……但问题是，结构和逻辑从来不是束缚，是基础。”


    “就像做菜一样，做一道菜，用什么温度、什么火候、什么刀工，这叫技法。你说你天赋高，但一味乱炖，那不叫自由创作，那叫乱来。”


    “我不怕他们说我工业感强，不怕他们说我理性、冷酷、标准化、工具化。因为我给出的每一个理论，每一句方法，每一条结构，演员都能拿来用，导演能拿来拍，编剧能拿来改，观众能看得懂。”


    “而不是拍个电影，连影评人都说要看三遍才能懂。”


    “再说了，如果他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觉得表演不是教科书能教出来的艺术……噗。”


    秦昊说到一半，又绷不住笑了。


    随后转过身，一脸戏谑的看着李承嵘，耸了耸肩问道：“那他拍片，为什么还要去影展拿奖？为什么还要用影评人写的理论文案包装影片意义？他拍片的时候不照镜头语言、不安排美术调度吗？不写剧本了？不走机位了？不讲分镜了？”


    “既然一切都该自由、该本能、该无教科书那他干嘛不回山里，找个树洞坐着灵感爆发得了？”


    “……”


    李承嵘听完，终于没忍住，也跟着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忍不住摇头道：“秦总，您这说的也太有画面感了……我现在脑子里，居然已经能想象他坐在树洞里一边打坐，一边拍树叶飘落慢动作的样子了……”


    说着，李承嵘忍不住恶寒的打了个哆嗦。


    而秦昊顺着想象了一下，顿时也忍不住有了画面感。


    赶紧摆手道：“别提了，有点恶心……”


    “哦。”


    李承嵘连忙闭嘴了。


    但很快，又有些纳闷的问到：“对了，说起来，贾玉玉为啥突然又喷你了？上次您没揍他？”


    “我……”


    秦昊张了张嘴，又好气又好笑的问道：“我什么时候揍过他了？你别污蔑我啊。”


    说罢，秦昊摸了摸下巴。


    语气奇异中，带着几分讥讽，冲李承嵘解释道：“他不是突然喷我的，他是必然会喷我。”


    “什么意思？”


    李承嵘眨了眨眼。


    而秦昊笑了一下，慢条斯理道：“贾玉玉是专业出身，他不可能不知道逻辑的作用，也不可能不明白我在讲什么，他只是害怕失去模糊地带的特权。”


    “模糊地带？”


    李承嵘毕竟是演员，而不是导演编剧。


    一时间有点没明白秦昊的意思。


    而秦昊“嗯”了一声，动作不紧不慢地重新倒了杯水。


    一边喝一边淡淡说道：“这个圈子里，有一批人靠解释权吃饭的你知道吧？”


    “他们不拍东西，或者只拍极少的作品。但他们混影展、混学术、混文化讲坛，靠几个形而上的概念，稳稳站在高级的那个位置上。”


    “你问他们一个创作结构，他们会说你太世俗，你问他们人物动机，他们反问你不懂潜意识，你说角色演得浮夸，他们告诉你那是形式感……贾玉玉就是这么一个货。”


    “……这听着怎么像诡辩啊。”


    李承嵘皱起眉头。


    “本来就是。”秦昊笑了，“因为他们没办法解释清楚，就干脆把所有东西都拉回不可定义、不可分析、灵感至上的那一套去了。那样一来，没人能反驳他们。”


    “说白了，他们想当娱乐圈里不可名状的克苏鲁。”


    “但一旦有人出来，说其实艺术是可以拆解的，是可以讲逻辑、讲结构、讲技法的，那这帮人的饭碗就端不稳了。”


    “因为一旦说清楚了，观众懂了，他们就装不下去了。”


    “所以他必须骂我，必须把我变成那个反艺术的敌人，这样他才能维持他那一套说不清道不明的权威。”


    “你懂了吗？”


    李承嵘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忽然明白了一个很残酷的事实。


    “所以，他不是在批评你……他是在自救。”


    “对。”秦昊眼中掠过一丝凉意，干脆俯身从资料袋里抽出几张场记纸：“你说得很对。他怕有一天，观众突然明白，原来电影也是可以被分析、被理解、被归纳出来的，他就没有装神弄鬼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