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晚高峰，莫子谦的车子在街面平稳穿行。


    崔晓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样子。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莫子谦忽然开口，打破了短暂的安静，“那家店藏在老巷子里，大概还要再绕两个弯。”


    崔晓点点头，莫子谦继续说，“老板是四川人，锅底用的是自家炒的牛油，辣椒也是精心挑选，你确定要最辣的？”


    崔晓猛地坐直身子，语气淡然，“既然都吃了四川火锅，那一定是吃最辣的才过瘾。”


    话刚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对了，我都忘了问你能不能吃辣。还有，吃这么辣会不会影响你开庭？万一嗓子哑了可就麻烦了。”


    刚想着吃火锅，一时间忘了莫子谦的职业特殊性，崔晓突然改口，“要不然换个别的吧。”


    莫子谦被她一本正经的担忧逗笑，方向盘轻轻打了个弯，车子拐进一条挂满红灯笼的小，“放心，我周末不加班。而且论吃辣，我不见得就比你差，忘了告诉你，我外婆家就是四川的。”


    原来如此，崔晓算是放心了。


    几分钟后，莫子谦把车停下。


    刚推开车门，一股浓郁的牛油香气就扑面而来。


    火锅店不大，也就七八张桌子，每张桌上都摆着铜制火锅，红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辣油浮在表面，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穿格子衫的老板热情地迎上来，看见莫子谦，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莫先生，今天还是老位置？”


    说着，老板就瞧见他这次还带了女伴，老板也好奇，“这还是第一次见莫先生和女士一起来店里，真是难得。”


    崔晓听出来了，莫子谦是这里的常客，和老板的关系也很熟络。


    莫子谦看了看崔晓，然后介绍说，“崔小姐，我……朋友。”


    老板意味深长的一笑，“崔小姐，您是第一次来，等会儿我让人送你们两道小菜，就当是见面礼。”


    老板敞亮，崔晓反而不好意思，“其实不用这么客气。”


    老板，“要的要的，你是莫先生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


    说完，老板又和莫子谦聊起来，“要不要给这位小姐推荐我们家的嫩牛肉？昨天刚从四川运过来的，涮十五秒最嫩。”


    “行。”莫子谦转头问崔晓，“除了嫩牛肉，还想吃点什么？毛肚、黄喉、鸭肠这些经典菜要不要都来一份？对了，他们家的解辣神器是冰汤圆，桂花味的，等会儿可以点一碗尝一尝。”


    崔晓有些不好意了，点了点头，“你看着点就行。”


    莫子谦也不客气，坐下后拿着菜单指着上面，“还有贡菜和苕粉，煮在辣汤里也很好吃。”


    她抬头时，正好对上莫子谦的目光，他眼里带着笑意，灯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比窗外的晚霞还要柔和。


    崔晓也是难得放松，“好。”


    火锅上菜快，铜锅很快端了上来，红汤一煮开，辣香瞬间弥漫开来。


    崔晓夹起一片嫩牛肉，放进锅里涮了十五秒，刚放进嘴里，就被辣得吸了口气，却又忍不住眯起眼睛，“好吃，好久没吃过这么正宗的川锅了。”


    莫子谦看着她鼻尖微微泛红的样子，递过去一杯酸梅汤，“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崔晓一顿，面对莫子谦的热情，她虽然陌生，但一点也不觉得排斥。


    这个人，比想象中的好相处。


    也是难得没有架子的富二代。


    崔晓脸颊微红，喝了口酸梅汤，缓解了嘴里的辣味，“谢谢。对了，你以前经常和朋友来这里吗？感觉你和老板很熟的样子。”


    莫子谦双手交叉，坦诚相待，“三年前，我审理过一个案子，被告人就是这家店的老板。”


    崔晓惊讶，“对方败诉了？”


    莫子谦从容淡定，给自己倒了一杯酸梅汤，“一审败诉，二审我帮他赢了。”


    莫子谦觉得她可能没听懂，“当时我还不是审判长，为了这个案子，我也算是堵上了职业生涯。”


    崔晓听入迷了，“什么案子啊？”


    莫子谦身子前倾，嘴角带着一抹笑，“故意杀人变正当防卫，死刑转无罪释放。”


    当年，这家火锅店的老板只是个农民工，本本分分打工赚钱，养家糊口。


    他老婆有智力障碍，还有个十岁的儿子智力也有些问题。


    他每天奔波在外，就为了让老婆孩子能过上好日子。


    可有一天，他临时要回家取些东西，却发现隔壁邻居家不学无术的混账儿子正在强|暴她的妻子。


    而他的儿子就被锁在另一个房间里，听着门外的一切。


    他怒了，发疯似的追着男人打，可男人身强体壮，他根本就不是对手，不但没有替老婆讨回公道，还被打成重伤。


    自此之后，反而激起了对方更深处的恶。从前是趁他不在家才敢做的事，现在光明正大的做。


    还让他亲眼看着，他恨，恨得要死。


    就在那天，他再次被拳打脚踢的时候，失手用花瓶砸死了男人。


    对方请了有名的律师，认定他在对方没有还击之力的情况下继续殴打，导致当事人死亡，所以构成故意杀人。


    一审结果也是故意杀人。


    可男人不服，提起上诉，是莫子谦帮了他，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帮了他。


    听完整个故事的经过，崔晓沉默了。


    跟在周慕斌身边这么多年，崔晓太知道这有多难。


    她倒是有些崇拜他了，“这么厉害？”


    莫子谦夹起一片毛肚，按照“七上八下”的规矩烫了烫夹起，“不是我厉害，是法律会向着正义。”


    崔晓笑了，“这么官方？”


    莫子谦把烫好的毛肚放在她的碗里，似笑非笑，“那好，来个不官方的回答。”


    他注视着她，深情突然变得专注，“我和周律，谁更厉害？”


    崔晓一顿，握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刚夹起的鹌鹑蛋落回红汤锅里，溅起的油星子落在白瓷碗沿，像她此刻乱了节奏的心跳。


    火锅里翻滚的辣椒还在滋滋作响，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对面男人的眉眼，可那双专注的眼睛却像淬了光，牢牢锁住她，连呼吸都仿佛带着等待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