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自从上次在朝堂之上，向皇祖父进言，为薨逝的秦王争美谥失败，就心灰意冷，熄了争夺皇太孙之位的心思。


    黄师父说的没错，秦牧那厮的羽翼已成，更难得的是皇祖父对他的偏爱，甚至超越了父王。


    因此，在纠结了一段时间后，朱允炆终于做出一个违背本心的决定。


    现在这皇城，他一天都不想呆了，他要主动请求就藩！


    然而，就在他满怀不甘的来到乾清宫的时候，刚到拐角就听到皇祖父那恶龙一般的咆哮。


    “咱还没死呢，你就想改弦更张，变更咱大明制度？”


    “皇爷爷，我是认真的，不是跟你开玩笑。”


    “咱大明的税制真的到了不改不行的程度！”


    “您老设置的很多制度，其本身就有问题！”


    朱元璋见秦牧竟然还敢说，气得他颤抖的都说不出话来。


    大明的制度有问题，他这个当皇帝的能不知道？


    然而，就算大明的制度有问题，也轮不到这个鳖孙指手画脚。


    难不成，他真以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足以媲美朝中的所有大臣？


    咱大明的制度，那可是他集全大明的聪明人，一起商量着制定的！


    就算不能保证让大明传承一万年，但传承个几百年总没问题。


    现在这鳖孙刚当上太孙才几天，就想更改大明的制度，还是从所有制度的根本——税制上动手，这着实触了他的逆鳞。


    “逆孙！”


    “你真当咱不敢废了你？”


    “若是你还敢胡乱抨击朝政，信不信，咱现在就废了你皇太孙之位！”


    本来已经绝望的朱允炆，听到皇祖父盛怒之下说出的这句话，两只眼睛中登时生出希冀之色。


    他赶忙蹑手蹑脚的弯着腰，从乾清宫的基座下边摸过去，然后借助自己身子瘦小的优势，躲在丹墀下边的角落里偷听。


    秦牧那厮竟然敢变更皇爷爷定下的祖制？


    这厮当真是胆大妄为！


    就算自己也曾这么想过，也不敢在皇爷爷活着的时候改呀！


    他要是被废了，那纯属他活该！


    朱允炆一边蹲在角落里，一边默默的给秦牧加油打气，希望他能像个爷们一般，一定要坚持己见，千万不要怂了！


    也不知是朱允炆的祈祷有了作用，还是秦牧那厮真的骄狂自大，他竟然真的跟皇爷爷怼了起来。


    “既然您老要废了我，那我就改称您为陛下吧。”


    “陛下，臣有改革大明税制疏，敬请您预览！”


    秦牧走下台阶，依照大臣的礼节给皇帝上书。


    朱元璋看到秦牧跪在丹墀之下，气得不由老泪纵横。


    这鳖孙咋就不能让自己省心呢，好好的搞邮电部不好么？


    哪怕你去修铁路，咱也认了啊！


    非得动咱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才制定的大明税制。


    这鳖孙不知道，税制改革乃是一国之根本，轻易动不得吗！


    秦牧见老朱流泪，心里也是一痛。


    但凡有更好的选择，他也不愿意伤这个老人的心。


    只是此次出巡，给他的心造成了巨大的震撼。


    以前他可以装作不知道，可在他见过底层农人的艰辛，以及溺婴潭里几十个溺毙的死婴之时，他再也不能无动于衷，做着天朝上国的美梦了。


    虽然大明依然强大，依然是所有国家里治理的最好的那个。


    但为何大明不能更好呢？


    秦牧心痛的看了老朱一眼，随即一脸坚定的重复道。


    “臣奏请改革税制，敬请皇帝陛下御览！”


    老朱听到这话，气得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只感觉一阵眩晕感袭来。


    当秦牧见到老朱身子摇摇晃晃，一副要摔倒的样子，赶忙爬上台阶要去扶住老朱。


    老朱见到秦牧来扶自己，气恼的打开他的手，随即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喘着粗气。


    “滚开！”


    “咱就算死了也不用你管！”


    秦牧见老朱骂人的声音还挺洪亮，心里顿时放下心来。


    然后再次回到台阶下边跪着，将奏疏高高举过头顶。


    老朱见到他这番做派，气得哼哼两声道。


    “逆孙！”


    “咱大明的制度都是咱亲手厘定的，税制更是花费了咱半生的心血。”


    “你现在上的这份奏疏，等同于民告官，子告父，是为大逆不道！”


    “你要想让咱看也行，那咱就依照朝廷的规矩办。”


    “张必泰，你也算是两榜进士出身，应该熟知咱大明的规矩吧？”


    “你来告诉皇太孙，子告父，民告官是什么规矩！”


    张必泰一见到皇帝发怒，早就吓得半死了。现在听到皇帝问话，下意识的回答道。


    “民告官，不管有理没理杖一百！”


    “子告父，不管有理没理杖一百！”


    老朱听罢狞笑一声看向秦牧。


    “你若想让咱看你这狗屁奏疏也行，那就先受一百杖吧！”


    “只要你扛得住，你就算把皇宫拆了，咱都依着你！”


    老朱说到这儿的时候，特意提醒秦牧一声。


    “逆孙！”


    “想好了再回话！”


    “这一百杖可跟咱平时打你不同，咱之前打你，就跟闹完似的。”


    “现在这一百杖，可是依照着国朝的制度，结结实实的打下去，搞不好可是要送命的！”


    “你要是现在收回奏疏，咱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你依然是咱大明的皇太孙，也不用挨这一百杖！”


    秦牧闻言褪去衮服，然后露出整个后背。


    老朱见状，痛苦的转过身，对着一旁的锦衣卫招了招手。


    “不用留手！”


    “给咱结结实实的打！”


    一干锦衣卫见状，当真是头皮都要炸了。


    这要是真结结实实的打，不出二十杖就能把人打吐血喽。


    可真要是给皇太孙打吐血，那他们还有命活吗？


    为了表示对皇太孙的尊重，锦衣卫派出两个打板子最好的人。


    这两个人接到这个差事，真是日了狗的感觉。


    这真是个要命的活啊！


    干好了没赏，干砸了要命！


    就在两人噼里啪啦打了二十杖时，站在台阶上的朱元璋突然开口。


    “换个地方打！”


    两人会意，立马将木杖下挪，朝着皇太孙的屁股打下去。


    后背不同于别的地方，就算有肋骨撑着，一百杖下去脏腑也要错位。


    如果让朱十三来打，一百杖下去能让受刑的人，自己把肺子给吐出来。


    这种打法在锦衣卫称之为赶肺。


    不过，此等精致打法一般人用不上。


    只有面对罪大恶极，且穷凶极恶之人才会用到。


    老朱站在台上听了一阵，越听越烦躁。


    想回头，又怕被鳖孙看见，以为他心软了呢。


    可听着噼里啪啦打了几十杖下去，那鳖孙都没半点声响，老朱心里实在是慌得很。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二虎突然惊呼一声。


    “快住手！”


    “少主昏过去了！”


    老朱一听这话，赶忙回头去看，只见大孙软塌塌的趴在地上，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整个人已经昏了过去。


    老朱见锦衣卫抡起木杖在半空，气得他三步两步跑下台阶，一把将两人给推到一边。


    “传太医！”


    “快传太医啊！”


    就在老朱急的直跳脚的时候，秦牧缓缓的睁开眼，朝着老朱笑了一下。


    “老黄……我没事……”


    老朱看到秦牧疼的连嘴唇都咬破了，满嘴都是鲜血，当即抱着大孙哭的撕心裂肺。


    “逆孙！”


    “你就不能等咱闭了眼在折腾吗！”


    “非得在咱活着的时候，当着咱的面，把咱一辈子的心血给毁了！”


    秦牧听着老朱的话，心里也是一阵难受，不过他还是挣扎着从书包里，拿出一沓照片。


    “老黄，不是我非得跟您过不去，实在是不改不行了……”


    “这是我一路拍的照片，您自己看看吧。”


    老朱接过秦牧递过来的照片，当他看到种地的农人衣不蔽体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觉得他大孙在故意羞辱他。


    可当他看到农人的饭食竟然搀着糠皮时，他的脸色不禁有些动容。


    这东西他吃过，很难吃，一旦吃的多了，连屎都拉不出，得让别人用手抠才行。


    他本以为大明立国二十余年，就算不能说一句国富民强，但也起码让老百姓吃饱了肚子。


    可看到照片上的情景，老朱不禁潸然泪下。


    “这是哪个地方！”


    “这地方的官员全都该杀，咱每年就收那么点税，怎么着也不至于让百姓吃糠皮啊！”


    老朱抹了一把眼泪，随即翻到下一张。


    当他看到几十个死婴横在潭水边上的时候，老朱只感觉脑袋刷的一凉。


    “怎么会这样！”


    “他们怎么忍心！”


    秦牧看了眼照片道。


    “因为咱大明的赋税制度，按照每家的丁口数多少分成上中下三狐，丁口多的就会列为上户，上户负担的徭役太重了。”


    “老百姓为了不被评上上户，因此将婴儿溺毙。”


    “这里有女婴，也有男婴。”


    朱元璋听到这话，不仅仰天哀嚎。


    “天啊，你收了咱吧！”


    “这都是咱朱重八造下的孽啊，呜呜呜……”


    老朱说完这句话，两眼一黑，直接栽倒在地上。


    秦牧见状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老朱的脉搏，随即从空间书包里掏出一瓶速效救心丸，给老朱服下去。


    老朱吃过药，很快就悠悠转醒，只是眼角扑簌簌的流着老泪。


    “大孙！”


    “扶咱起来，咱要跟你论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