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阳徐海家坐落在海都市的偏远郊区，毗邻隔壁苏南省，硬要说的话，已经不算在海都市的范围内。


    高矮不一的房屋错落的排列在不算整洁的小道上，这里远离城市，更像是某个静谧的小乡村。


    马路右边是房屋，左边则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他们到的时候是正午，田里还能看见不少人在务农，而右边临着马路的房屋则是开了不少小店，什么小卖部了，卖农具的，或者是卖点小食给过路人赚点小钱的。


    一看就不便宜的路虎揽胜刚在路边停下就引来诸多目光，坐在门店前唠嗑的大妈们低头窃窃私语，看看沈停云他们又看看那辆路虎。


    有大妈凑上前要拉客，“哟，两个帅哥从哪儿来啊，这大中午的，饿了不？要不来点吃的？”她指着身边印着凉粉凉面字样的小推车。


    陆离没应声，而是抬头打量四周的环境。


    沈停云只能上前一步，将大妈和陆离隔开来，脸上带着笑，“阿姨生意怎么样啊，我们还真饿了，怎么卖的？”


    听见他说要吃，大妈笑的更开怀了，忙不迭从下面拿出拌粉的盆子利落掀开遮盖食物的白布。


    “吃什么？凉粉还是凉面啊？是两份不？”


    “生意马马虎虎，反正开在家门口，也不图什么赚大钱了，就是添点家用。”


    沈停云点点头，指着洁白的凉粉，“要凉粉吧，吃着舒服。”


    “这个位置也行，我看往隔壁苏南去的除了高速就这么一条路了，赶路的饿了总要吃东西的。”


    大妈笑吟吟的说是，手里动作一点不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从吃食说到偏远的地理位置。


    “这里的孩子不好上学吧，我们从海都市里出来的，开了得有一个小时才到这儿呢。”


    “是，不好上。幼儿园还好，反正咱们说是海都人，实际上也就是个乡下农村，幼儿园读不读的无所谓，就是上小学就难了，只能每天骑车送孩子去最近的西阳区上学。”


    “是，那个年纪的不好办，再大点大不了就住校嘛……”


    说话间，大妈的凉粉也弄好了，装好袋子递过来，沈停云也用手机扫了十四块钱。


    接过东西的时候，他又不经意的提起，“对了，我刚忘了说了，我们来这儿是找人的，阿姨我跟你打听下，你知道徐阳家住哪儿嘛？”


    “谁？徐阳？”听到这个名字，大妈愣了下，紧接着厌烦的皱起眉，再看沈停云的眼神也没那么友善了，“你们是徐阳朋友？来找他做什么？”


    “不是，我们是徐海朋友，最近我们联系不到徐海，听说他有个哥就想来问问。”


    大妈脸色这才回转些，“小海啊，那孩子倒是个好的，就是投在了个不好的家里。”


    地方就这么小个地方，他们说话肯定是避不开周围的居民，听见他们聊到徐家纷纷凑上来。


    “你们在说徐家那两个兄弟啊？”


    沈停云嗯嗯两声，连忙凑了过去。


    “是啊是啊，婶看你这表情，这中间有事啊？”


    他长得好看，面嫩，一头粉色头发和环境格格不入外，但健谈，脸上一直挂着笑，让人看着就欢喜。


    上了年纪的婶婶阿姨就喜欢这样的。


    听他问，就都一咕噜的全说了。


    “怎么没有？要我说这两兄弟就不该在一家，那个老大啊混不吝的，从小到大就喜欢欺负人，我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谁家孩子没被他揍过？”


    “不止喜欢揍孩子呢，还喜欢欺负小猫小狗，我记得就是前两年吧，我们附近好多散养的猫狗都莫名其妙不见了，你猜最后怎么着？”


    那位婶婶说恐怖故事似的，特意溜了悬念，沈停云故作好奇。


    “最后啊，发现全是那孩子弄死的！”


    “别看年龄不大，心可狠了！”


    这话引得大家纷纷赞同，“那就是个天生的恶种！被人发现还一点不害怕，嚣张的很，说都是群畜生，杀就杀了，又不是杀人。”


    围过来的人纷纷摇头面目厌恶。


    “小海就不这样。”


    “是，小海简直不像他家的孩子，老徐为人也不怎么样，虽然没徐阳那么坏，但平时就喜欢这家顺点，那家顺点东西，小偷小摸的事没少干，不过也就是田里的一些菜啊种子啊，所以邻里邻居的都不在乎。”


    “他那媳妇也没好哪里去……”大家提到徐家另外三人的表情都很统一的嫌弃看不起。


    只有徐海，就仿佛是这个家里的另类，从小父母哥哥干的坏事就是他这个最小的去擦屁股，给被偷的人家道歉，给被欺负的小孩家里道歉，给被徐阳虐杀的动物掩埋。


    用这群邻居的话说，徐海是个很好的小孩，从小读书也好，但因为家里没什么钱，也是读到初中就没读了。


    “听说后面是在城里打工，干什么的就不知道了。”


    “徐海是个好的，听说平时还会做什么志愿者。”


    沈停云敏锐抓到关键点。


    “志愿者？”他看向说话的奶奶。


    “什么志愿者？”


    老奶奶摆摆手，“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就是那天路过他家的时候，听见他打电话说了那么一嘴。不过小海怎么不见了？前段时间碰见他，他还说要外出一段时间，暂时不回来，让我跟他爸妈说一下来着，年纪大了，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暂时不回来？


    他扭头和陆离对视一眼。


    “我记得，徐阳不是高中被休学的吗？怎么徐海初中毕业就没读了？”


    “那还有啥啊，爹妈不舍得呗，偏心大儿子。”


    能从邻居这儿了解到的线索就这些，沈停云准备跟人告辞。


    卖凉粉的大妈却拽了沈停云一下，“小伙子，还有个事，就昨天我们这儿来了些警察，说是来了解徐阳的事的，你们要找徐阳估计是找不到了。”


    “而且徐阳不是个好相与的，我不建议你跟他有牵扯。既然小海说了是要外出，那你们再等等，实在不行报警也行。”


    说着盯着沈停云的脸，“真好看，一看就是徐阳会欺负的那种类型。”


    沈停云一哽，不知该笑该哭。


    只能跟大妈道了谢，和陆离一起回到车上。


    “看来邻居知道的也不算多。”


    他捧起装好的凉粉，扒拉两口又想到陆离，把腿上那份递过去。


    从昨天一大早被陆离带到东水码头，中间饿了也没敢要吃的，全靠一袋饼干撑过去，这会儿是真饿了。


    陆离捧着凉粉看了看又看向吃的正香的沈停云，莫名有种人在自己这儿受了苦的感觉。


    他拧眉，把这个思绪甩出去，“打听了那么多，你有什么想法？”


    沈停云吃的头也不抬。


    “我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有一点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


    “什么？”


    陆离拆开一次性筷子。


    “你说，歹竹真的能出好笋吗？”


    一碗凉粉不算多，沈停云三两口扒完了还觉得有些饿，看陆离端着碗也不像要吃的样子，他舔了舔嘴唇，“你不饿的话不然给我吃？”


    陆离还在思考沈停云的话，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后又有些无语，“你没吃东西？”


    本来觉没睡好就被陆离拽去案发现场就烦，中间又经历那么多事情，他哪来的时间吃东西？饼干都是追那个流浪汉之前抽空买的。


    当下脸一垮，一把抢过那碗凉粉，“您倒是给我时间吃了？昨天一整天别说饭了，要不是那包饼干，陆副支队你就又该送我去输营养液了！”


    说完也不看陆离啥表情，埋头继续吃。


    陆离也是才反应过来……支队经常有案子忙起来谁都顾不上吃饭，所以大家都是抽空泡个泡面，让食堂留点饭这样，但他忘了沈停云不是他们队里的人，又被他一直拽在身边，出去买吃的都没法……


    他连忙满是歉意的说抱歉。


    沈停云抽空抬头，“没事，我大人大量不计较这个，但是陆队打个商量。”


    “说。”


    陆离想着，只要不过分的，作为补偿他都能答应。


    然后就见沈停云格外认真的拿纸擦了下嘴角。


    “能把你饭卡借给我吗，就是你们局里的饭卡。”


    作为曾在市局食堂解决一日三餐的前警察来说，真的觉得没有什么比机关食堂更好吃更划算的地方了。


    如果陆离能把饭卡借给他，他也愿意把花掉的钱折算成现金转给他的。


    陆离等了半天，结果就等来这个，一时险些给气笑。


    “就这？”


    扒拉完最后一口凉粉，他终于感觉到了饱腹感，满足的喟叹一声，语气也和平不少。


    “不然呢？”


    陆离大概是忍了好久才忍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面无表情的丢下一句，“不行。”


    扭头下了车。


    “切，不行就不行，冷着一张脸，不知道的以为我跟你借的是信用卡呢。”


    陆离：……


    “吃完了吗？”


    “吃完了！”


    眼看陆离绕过人群走进房屋中的小道中。


    徐家的房子在靠近边缘的地方，后面是农田，左右两侧都有邻居，不过这个村子虽然地理位置不怎么样，但好歹左右两边都是大城市，留在家里的年轻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孩子。


    所以两人一路进来，并没有任何人进来。


    早在昨天确定死者是徐阳的时候，警方就上门做过走访调查，只是没有搜查过徐家的房子。


    毕竟徐阳在昨天还是个受害者，就算徐海被抓，那也只是嫌疑人，没有足够的证据钉死徐海是凶手且没有搜查证的情况下，他们是无权对上徐家进行搜查的。


    沈停云站在门口有些犹豫，“我俩真的要就这么爬上去？”他指着徐家屋后的围墙。


    “你确定我到时候不会被当成小偷抓起来，你不会丢了头上副支队的帽子？”


    陆离瞥他一眼，手一撑，率先翻了过去。


    随后他声音才从一墙之隔的院子里传出来。


    “我已经让罗布去申请搜查令了，不出两小时就会有结果，不过是早晚的区别罢了。”


    那行，反正天塌了还有陆离的个子顶着，他说上那就上吧。


    也跟着翻进去后，沈停云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这辈子又不是警察，我跟过来调查个什么劲？”


    “沈停云。”已经进屋的陆离开始喊他。


    他只能把满心疑惑无语都放进心里，转身也跟了进去。


    徐家的房子是个二层小楼，是那种典型的自建房，不过乡下农村都是这种房子，不算少见。


    一楼全是水泥地，墙也是红砖墙，想必是房子修到后面就没钱修了。


    楼下是厨房和客厅，角落里有一间房，不过里面堆满了杂物没什么好看的。


    两人小心的上二楼，楼梯没扶手，一个不注意就能摔下去。


    比起简陋的一楼，二楼是已经装修好了一半，两个房间已经涂了白墙铺了地板，其中一个甚至有空调。


    沈停云观察了下房间里的东西，眉头微挑，“陆副支队，你说，真有人对自己的孩子能偏心到这种程度吗？”


    陆离不解的看过来，沈停云指着书桌上被揉的乱七八糟看起来能当咸菜的书，“这是徐阳的房间，但我没在这里面找到徐海的东西，也就是说兄弟两个是分开住的。”


    但二楼就两个房间，另一个挂着结婚照的明显是徐家父母住的地方，那徐海住哪儿呢？


    两人又去二楼没装修的房子扫了一眼，在其中连灯都没拉过的房间里看见了一张单人床，以及半拉写着徐海名字的初中的语文书。


    另半拉，沈停云在楼下的饭桌腿下看见了。


    把徐海房间翻了个遍，什么都没翻出来，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沈停云盯着饭桌底下的那半拉被当垫脚石的书发呆。


    听见陆离靠过来的动静，他沉吟半秒，“我觉得哈，徐海不太像徐家人。”


    陆离在他面前停下。


    “原因。”


    “喏，你看。”他耸耸肩，“整个家里徐阳的存在简直少的可怜，再结合邻居说的那些话……徐阳和徐海在这个家里的地位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但这世间偏心的父母很多。“


    确实很多，但沈停云总觉得徐阳在徐家不只只是被偏心那么简单。


    “徐阳从小到大做的事，就算再偏心的父母也该心冷了？那徐海作为仅剩的一个好苗子不应该更受父母重视吗？”


    有什么理由能说服徐阳父母从小到大如出一辙的对徐海的无视？


    除了不是亲生这个，沈停云真的想不到别的可能。


    陆离沉默两秒，“这件事我会让人去查，你发现了其他东西吗？”


    沈停云正要摇头，盯着桌腿的眼睛忽然一眯。


    “等等。”他快步跑过去，撅着屁股就把桌腿的半拉书抽了出来。


    “这里面藏了东西！”


    或许是觉得藏在这里不会被发现，也或许是觉得自己的东西家里人都不屑于碰，总之沈停云就这么水灵灵的从徐海被撕了半拉用来垫桌腿的书里找到了一个和非常非常老式的小灵通。


    那种在一几年十分流行，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那种小灵通。


    黑色的小小一个十分不起眼，想必只要饭桌不塌，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按了下按键，没电开不了。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快步往外走。


    因为过于心急，差点在翻围墙出去的时候撞上了从外头务农回来的邻居。


    好在两人躲得快，齐齐闪进旁边的拐角。


    陆离长得高，两人挤在一起，沈停云的额头刚好贴着他的嘴唇和鼻子，冰冰凉的，沈停云又猛地往后一仰头。


    瞥见那边人要扭头，又慌忙将自己重新塞进陆离怀里。


    额头又贴上了某位副支队的嘴唇，顷刻间的氛围就变得有些奇怪，


    沈停云往外挪了挪，试图挪出点空隙，被陆离伸手一把摁住他的腰，


    “别乱动。”


    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沈停云当下不敢动了，只能竖起耳朵仔细听那边的动静。


    “吱呀。”大门被打开。


    “吱呀。”大门被关上。


    沈停云悄悄探头，确定邻居已经回了家并把门关上，立马一个起跳离开陆离的怀里。


    好在这只是个无人在意的插曲，两人避着人群回了车上，立马调转方向往海都市赶。


    回去的路上还算顺畅，一个小时后，两人火急火燎的敲开技侦大门。


    “老刘，有个东西需要你看看。”


    刘大勇正在埋头调东西，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吓了一跳，手里鼠标都差点给扔了。


    抬头看是他们两个，又有些无语，“陆队，你能不能说话前先吱个声。”


    陆离不言语，将小灵通放到他面前。


    “有没有这种手机的充电器，我需要知道这个手机里的所有信息。”


    “哟，小灵通啊，挺有年代感的东西了。”


    刘大勇感慨一声，让旁边小警察去工具箱里翻了翻。


    “有是有，不过这种手机只能发短信打电话吧，能查出什么？”


    “随便什么，电话，短信都行。”沈停云刚说完。


    技侦大门又“砰”的一声被人撞开。


    “老大！”


    三人扭头一看，是罗布。


    刘大勇看着被撞的吱呀喊痛的技侦大门，咬牙切齿，“你们刑侦的！能不能好好对我们技侦的门！”


    罗布目不斜视冲到陆离面前，“队长查到了！白杨小区那栋楼的二层，两间房子！都和徐海有关！”


    现场众人顿时一震。


    “我们仔细调查了白杨小区门口的监控，我把我们整队的人都拉过去了，一人盯一天的，终于在3.8号那天，看见徐海和一个女孩一起进了小区。”


    “我们根据那个女孩面容调查，发现她曾经在辖区派出所报过案！”


    沈停云和陆离对视一眼，“什么案？”


    “尾随。”


    ——


    “根据辖区派出所传回来的报案记录，该女孩名叫刘燕，是个常年救助流浪猫流浪狗的志愿者，在西阳那边有个很偏远的救助站，但是在上个月，她的救助站被人大面积投毒，但是恰好那段时间的监控都坏了，没能拍到是谁投的毒。”


    “为此刘燕报了警，但没有监控，没有人证物证，就算报了警也无济于事，于是又过了几天，刘燕再度报警说有人尾随她，还坚持称尾随的那个人一定是凶手。”


    会议室，罗布将辖区派出所发过来的笔录递到陆离面前。


    “那人抓到了吗？”沈停云只探头看了眼笔录，就连忙问。


    “抓到了。”


    “谁？”


    “徐海。”


    “谁？！”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这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啊。


    徐海不是和刘燕一起出现在白杨小区外面？怎么又成了尾随她的人？


    “辖区派出所的人呢？”


    “刚到。”


    “让他进来。”


    辖区派出所来的人是当时负责这期案件的警察。


    是个老警察了，所以叙述的非常清楚。


    “我们接到报警后，赶到现场刚好抓到人，但报警人刘燕看见尾随的人后，却立马说是误会，说那人是她朋友，但过两天她又一次报警说有人尾随她。”


    “我们前前后后在这起案件上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连续两次都是抓到同一个人，但都被报警人否认，第二次抓到人后，报警人就再没报过警了。”


    “他们在等谁？”


    所有人都齐齐朝沈停云看去。


    沈停云双手一摊。


    “很明显的，刘燕和徐海一定是在等谁，假设真有人在尾随刘燕，这个人应该是徐海和刘燕都认识的，否则警察不会两次都抓到尾随的人是徐海。”


    罗布有些没明白。


    “你的意思是，徐海是尾随那个人拉来当刀的？”


    “不，我的意思是，刘燕和徐海知道是谁在尾随，所以故意报警想把人抓住。”


    “但是没想到两次警察来的时候人都跑了？”罗布跟上沈停云的思绪反问。


    沈停云耸耸肩，“一个没有证据的猜测。”


    “但我分析了下，从徐海邻居说徐海在市里当什么志愿者，再加上他经常帮助掩埋被徐阳虐杀的动物尸体这点，他应该是救助流浪动物的志愿者。”


    “而白杨小区的监控又拍到徐海和刘燕一同进出小区，看视频上两人的距离关系说不定还不错。”


    “这种情况下，徐海绝对不可能是尾随刘燕的人，反而是知道是谁在尾随刘燕，从而跟在后面保护人的。”


    “很有道理。”罗布看了眼陆离点头。


    “但是我们没有证据，所以我只是分析分析，具体就等你们找到证据了。”


    “陆离！”刚说完，刑侦办公室的大门被人大力推开。


    一抬头，就看见技侦主任刘大勇兴冲冲的拿着小灵通站在门口，一手狠狠拍在刑侦办公室的大门上。


    沈停云怀疑他可能是在替技侦的门报仇。


    “小灵通充上电了，你猜我在里面找到了什么？”


    陆离挑眉，面上没有丝毫惊讶，“徐海和人合谋的短信。”


    “嘿。”


    被人提前猜到刘大勇也不惊讶，反而像是早有准备。


    “就知道你小子能想到，这里面有徐海的群发短信，内容是让他们解散。”


    “一共发了几个人？”


    “四个，号码主人的信息我已经调出来了，其中一个你们应该会很熟悉。”


    “刘燕？”沈停云试探的问。


    “对啦！”刘大勇打了个响指，终于拍够了摇摇晃晃的刑侦大门。


    “就是刘燕，另外三个人的信息我都查了下，你说巧不巧，都是救助流浪动物的小姑娘。年龄都不大，有两个还在读大学。”


    说话间，又有警察敲门进来。


    “陆队，搜查令下来了。”


    “罗布。”


    “队长！”


    “去把徐阳家里搜一遍！”


    “是！”


    等罗布快步出去了，陆离拿着小灵通站起来。


    “沈先生，要跟我去一趟审讯室吗？”


    去啊，当然去啊！


    他忙不迭站起来，走之前瞄了眼桌子上刘主任投喂的小零食，一把抓过塞进兜里。


    ——


    又是熟悉的审讯室。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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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沈停云不再站在角落，而是坐在透明窗前，看着陆离带着同事进去，徐海从轻松垂头到微微紧绷的看过来。


    “当啷。”


    小灵通被陆离甩在了桌上。


    从昨天被带进来，到现在十二个小时，看见小灵通的那一瞬，徐海还算淡定的神情终于有那么一丝崩坏。


    “是不是很好奇这个小灵通哪里来的？”


    徐海瞪着眼看过来，神情是难言的激动。


    “我认罪！”


    沈停云挑眉。


    “我认罪！四个人！全都是我杀的！徐阳，林毅，还有其他两个人都是我杀的！”


    陆离没有丝毫意外，点点头示意身边同事都记录上。


    “那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杀了他们吗？”


    “因为他们该死。”


    “原因？”


    “作为一个人，一个个人高马大，却偏偏只会挑选那些瘦弱的小动物欺负，难道还不该死吗？”


    “仅仅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说起原因，徐海的表情更是激动的有些狰狞。


    “行，那我换个方式问你。”


    “徐阳是怎么知道你在刘燕那里做志愿者的？是你说的？还是他跟踪你发现的？”


    徐海的脸皮神经质的抽动了下。


    “让我想想，你是怎么和林毅认识的？”


    “林毅也在刘燕的救助站做志愿者？”


    “徐阳因为你发现了刘燕的流浪动物基地后，你也发现了林毅对徐阳的害怕，因为林毅曾经被徐阳霸凌到休学，发现这些后你做了什么？劝林毅和你合作杀了徐阳？”


    陆离的语气不咸不淡，明明都只是普通的反问，却让徐海频频冒汗。


    “不，我觉得这其中一定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你从小就活在徐阳的欺负下，就算是亲兄弟他对你也是非打即骂，甚至在那个家里你都没什么存在感。父母更喜欢的是大哥徐阳，家里有什么好的也都是徐阳的，徐阳成绩不好都能上高中，最后休学也是因为霸凌同学，被学校劝退。”


    “但反观你，成绩很好，但初中就辍学出去打工，家里甚至没有一间属于你的干净的房间，你的书本也能随意用来垫桌角，这样的生活你过了十几年，你应该早就已经习惯了。”


    “所以，你突然做出和前十几年截然相反的选择是因为什么事，又或者什么人？”


    原本神情已经逐渐冷静下来的徐海又抽动了下面皮。


    “这个人显然不可能是林毅，那是刘燕？”


    “不要猜了！”


    徐海忽然低下头。


    “或者是那群被徐阳毒杀的小动物？”


    “我说了，不要猜了！”


    或许陆离的猜测对徐海而言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伤害，他承受不住的再次大吼。


    “是徐阳逼我的。”


    “是他们逼我的。”他连说了两句。


    “警察同志，你们应该还没查到我为什么要杀另外两个人吧。”


    “咚咚。”


    外面的门被敲响，沈停云抬头一看，是出去调查一号和二号死者的三大队队长。


    他匆匆对沈停云点头示意了下，就快步进入审讯室，交给陆离一叠纸质报告后，又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话才转身出来，又匆匆离去。


    三大队队长一走，沈停云立马看向陆离，他表情有些……果真如此的恍然感。


    所以，陆离昨天的猜测是真的？


    果然，下一秒就听陆离说，“因为他们虐杀动物，并对此进行拍摄在网上售卖。”


    徐海有一瞬间的诧异，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是了，你们是警察怎么会查不到，但既然是警察，那为什么以前没有抓到他们，为什么要把他们放出去祸害那些无辜的动物？”


    他说完又嗤笑一声，“你不用说，我替你说，因为国家没有这方面的相关法律，因为虐杀动物不犯法，所以你们警察也奈他们不得，对吗？”


    “所以，既然你们警察做不了的事那我来做，至少我能让这个世界上减少几个虐杀弱小的渣滓。”


    他低头，狠狠抹了下脸，吐出了一句让沈停云心惊肉跳的话。


    “三花妈妈的爪子是我砸的。”


    “也是林毅砸的。”


    “老实说，那天我们并没有想过要杀徐阳，也确实是徐阳把我和林毅喊过去的。”


    “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嘛？因为他要逼迫林毅打我，逼迫我虐杀流浪猫。”


    “我从小就怕他，我承认我是个懦弱的人，所以在当时我被逼着用石头砸向小三花，可明明我都已经伤害它了，它还是不跑，还是一边惨叫的害怕的看着我，一边试图往我身边靠近。”


    “你看，它跟我小时候多像，我小时候也是这样，明明被他们嫌弃，被他欺负，可我还是会一根筋的往上凑，试图体会别人口中的亲情。”


    “哪怕他们把我伤的遍体鳞伤，哪怕是从小住在厨房在冬天和进来取暖的流浪猫互相依偎，哪怕是后来他们把唯一的能和我互相取暖的流浪猫杀了吃掉，我也依旧想要走到他们面前，想跟他们说：除了徐阳，我也是能让他们骄傲的儿子。”


    徐海眼里似乎有泪花在闪烁，但他很快低头抹了把脸，将一切情绪都掩藏。


    “所以你杀掉徐阳是一时冲动？”


    “也不算，早在发现刘燕那里领养出去的好几只猫，都是被同一个以拍摄虐杀动物视频，来赚取不义之财的垃圾时我就有这个想法了。”


    “不过我没想过在那天杀了徐阳的，我还想再练练手的，但林毅被逼到没办法了，他就算休学了也依旧在被徐阳欺负霸凌，所以他趁徐阳去上厕所，跟我说他准备杀了徐阳然后自杀……”


    也是在那个时候，徐海心里冒出了和林毅合伙杀掉徐阳的想法。


    于是他们假装很听话的，不管徐阳说什么都照做，放松了他的警惕，趁着夜幕降临时，林毅假装答应徐阳的要求和徐海扭打起来，趁徐阳看戏看的正爽，徐海拿出准备好的刀，划开了徐阳的脖子。


    后面一切就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了。


    因为已经有了第一个人的经验，徐海做这些做的很熟练，但林毅强烈要求自己报仇，所以除了第一刀后面都是林毅补刀，两人确定他死亡后，徐海找来木棍给他绑上丢进了海里。


    “我没想到尸体会被冲上来。”徐海这么说。


    “虽然我恨他，恨那个家，但我其实不想让他们伤心，想装成是徐阳自己离开的假象。”


    说完又自嘲的一笑。


    对于陆离问的，为什么林毅会在四天后被他杀掉，徐海回答的很平静。


    “他不敢。”


    “说实话，他也是个很懦弱的人，杀了徐阳后，他几次试图自杀，但都不敢，所以在我杀掉第二个人后，他来找我，让我杀了他。”


    林毅不敢自杀，所以找到徐海，让徐海用和那些人一样的死亡方式杀了他。


    3.17一号死者死亡，3.24二号死者死亡，四天前，也就3.20徐阳死亡,3.25林毅死亡，和徐阳的尸体一起出现在东水码头。


    这是徐海的整个作案过程。


    至于尾随那件事，徐海也承认是当时和刘燕一起做的局，试图让徐阳被警察抓住。


    “徐阳是个很恶劣的人，他退学后无所事事，天天在家附近招猫逗狗，邻里邻居早就看不惯他了，他一个人在家里呆的无聊，所以没通知我就跑到我工作的地方，再偷偷跟踪我到了刘燕的救助基地。”


    刘燕不知道徐海和徐阳的真正关系，只是听说是徐海的哥哥，就很热情把人带了进去。


    只是没想到，她一个热心之举却给整个基地的猫猫狗狗带来了灭顶之灾。


    刘燕是大学毕业后开始做救助的，到现在也不过两年，二十六岁的年纪，一边做着自媒体维持基地里猫猫狗狗的吃喝，一边还要想办法找到合适的领养人，给这些毛孩子一个家。


    徐海是她在某一次救助中认识的人，因为看徐海有爱心就把他吸纳到了救助基地来，除了他们两个，基地还有三个志愿者一起帮忙。


    发现领养出去的猫咪并没有被很好对待，而是在虐杀视频里轻飘飘就没了性命 ，刘燕不知所措，找到基地唯一的男孩子徐海寻求帮助。


    于是徐海从那些人在某个软件上发布的视频售卖链接里找过去，成功打入了那个内部群组。


    这个时候，徐海进去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尽可能规避一些猫猫的悲惨命运。


    但没想到这个举动触怒了那群靠着虐杀视频赚钱的人，知道有人潜伏在群里，那些人特意又领养了一大批幼猫，在用火烧，水煮的方式虐杀幼猫的同时，放话警告在群里的徐海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只会死更多的流浪动物。


    徐海就是这个时候被激怒的，他想，为什么死的要是那些无辜的动物，而不是那群仗着人的身份就肆意欺负弱小的渣滓。


    于是，他通过视频里的周围环境，找到了一号死者，在一个雨夜对其进行了杀害。


    “那你为什么要让他摆出十字架刑的姿势？”


    这是陆离身边那位警察问的。


    “惩罚，赎罪，这是我在他那里看到的书，你敢信吗？就那么一个恶劣的人，居然还有信仰。”


    杀了人后，徐海到底是没逃过内心的害怕，将这件事告诉了刘燕，刘燕或许是出于保护朋友，也或许是为了保护那群无辜动物的心里，包庇了这件事。


    甚至在徐海说要杀害二号死者，也就是另一个虐杀动物的人时，提供了帮助。


    他们先选好了地方，确定地点在二号死者家附近，然后租住了那个垃圾站背后的楼房，从二楼跳到下面的垃圾站那里埋伏好，等二号死者路过，就将其杀害。


    除了徐海和林毅外，刘燕及另外三个人除了包庇和帮助租住房子外，再没有其他参与。


    “我也没想过能瞒警察多久，但在你们发现我之前，我能杀掉更多的渣滓那都是值得的。”


    说完，徐海笑了笑，释然的往椅背上一靠，缓缓呼出一口气。


    “我不后悔，他们那样的人，死有余辜。”


    审讯到这里告一段落，里头陆离拍了拍同事的肩膀，然后起身往外走。


    刚到门口，就有人敲门快步进来。


    “队长！我们对比了DNA数据库，发现徐海是十几年前上报的失踪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