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宴会奏对
作品:《我叫范隐,但我就是狂》 沈重找小皇帝坦白的第二日,便到了北奇太后的寿宴。
设宴的地点,正是使团初抵时那座宏伟的宫殿。
殿外小雨淅淅,薄雾笼着飞檐,殿内却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所有人皆已落座。
太后安坐于台阶之上的主位凤椅,今日的海棠垛垛换上了一身素雅的白色宫装,静静侍立其右。
小皇帝则坐在太后左下方的首位。
大殿左右,泾渭分明。
一边是身着白色官服的南庆使团,另一边,则是清一色大红官袍的北奇官员。
南庆使团中,靠近中间第一排上位的范隐与范贤,以及末位的高达和王七年,并未身着官服,显得有些特立独行。
北奇那边,同样靠近中间的末尾处,狼淘与何道人也是一身便服,静默地坐着。
此刻,殿内所有人同时举杯,面向高阶之上的主位,声浪汇聚。
“恭祝太后,寿与天齐,千秋永颜。”
主位上的太后含笑举杯,声音温和地传遍大殿。
“诸位的美意,哀家领了。”
“请。”
众人齐齐饮尽杯中酒。
“诸位卿家安坐。”
“谢太后。”
随着整齐的应答,众人方才缓缓落座。
“开宴。”
太后淡淡说道。
宴席开启,众人开始品尝眼前的珍馐美味,殿内一时间只有轻微的杯箸之声。
可这片刻的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太后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南庆使团的方向。
“范贤,哀家听闻,你回南庆后,便要执掌内帑财权了。”
“今后,这笔生意便由锦衣卫,与你方商铺直接交接吧。”
殿内,范隐身侧的范贤立刻起身,躬身行礼。
“外臣明白。”
他的手尚未放下,北奇官员那侧,却突兀地响起一道声音。
“等一下。”
众人循声望去。
正是沈重。
他与其他北奇官员一样,身着大红官袍,但袍上却用金线纹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蟒。
此蟒纹乃太后亲赐,象征着他不知道几个人之下,但绝对是万人之上的无上荣宠。
可经过和范隐彻夜长谈后,这荣宠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那声“等一下”之后,沈重的目光并未落在范贤身上,而是径直起身,快步走到殿中,于台阶之下,深深躬身。
“太后,臣觉得不妥。”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主位上的太后,对沈重的反对似乎早有预料,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沈指挥使,此事哀家早已思虑周详,对我大奇有利无害,并无不妥。”
她话音一落,南庆与北奇两方,不少官员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彼此点头示意。
但北奇那边,亦有少数人面无表情,甚至个别人,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重。
殿中的沈重,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声音沉稳。
“范隐、范贤兄弟二人,诡诈异常,不得不防。”
他微微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请太后三思。”
凤椅上的太后,笑意不减。
“沈指挥使啊,据哀家所知,这范隐、范贤,尚是少年郎,年纪未及弱冠,哪来那许多心思。”
“况且,大战之后,我大奇民生凋敝,正需大笔钱财恢复元气。”
“范贤此次献上的寿礼,便是这门生意,可是解了我大奇的燃眉之急啊。”
沈重依旧低着头,声音里没有丝毫动摇。
“太后,少年人多是纯良,但有些人,却是天生狡诈。”
“此笔生意,明面上看,确无问题,可暗地里,不知他们会动什么手脚,留下何等隐患。”
太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目光再次转向南庆使团。
“范隐、范贤,沈指挥使说你们兄弟二人诡诈,不得不防。”
“还说你们在这门生意里动了手脚。”
“你们,怎么看?”
范隐离席起身,同样来到殿中,却站在沈重右后方几步远的位置,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太后,我们兄弟可不是天生狡诈。”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纯良无害的笑容。
“我们兄弟,可是纯良的少年人。”
“纯良到什么地步呢?就是那种走在路上看见老人摔倒了,都得琢磨一下怎么扶才不会被讹的纯良。”
这话一出,太后身旁的小皇帝嘴角微微一扬,险些没忍住笑意。
范隐脸上的笑容收敛,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商贾贸易,乃钱财之源。商贾之术,虽不直接创造财富,却肩负着财富流通的重任,如人体之血脉,须臾不可断绝。”
“这笔生意,看似只是银钱往来,实则不然。”
“一条商路,便能带动沿途无数百姓的生计。从脚夫、船工,到客栈、酒肆,再到货物的采买与分销,这其中能多出多少份活计,让多少家庭的碗里多几粒米,身上多一件衣?”
“这,才是这笔生意真正的价值所在。”
范隐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清晰而有力。
“况且,互通有无,方能增进了解。当两国的百姓因为贸易而彼此联系,彼此需要时,许多因隔阂与误会而起的干戈,便能消弭于无形。”
“所以,太后,如此利国利民,甚至可能带来长久和平的大事,我们兄弟,又岂敢,又岂会在其中动任何手脚?”
太后听着范隐的这番剖析,脸上的笑意又重新浮现,甚至比之前更浓,她不住地点头。
北奇那边,许多官员也面露赞许之色,连连颔首。
即便是之前对此事不甚关心的官员,此刻也听得入了神,眼中流露出几分兴趣。
唯有寥寥数人,依旧眉头紧锁,似乎在竭力寻找范隐话语中的破绽。
而身为始作俑者的沈重,却始终面无表情,仿佛范隐所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待范隐说完,太后笑意更胜,看向他。
“嗯,言之有理。”
随即,她的目光转向殿中纹丝不动的沈重。
“沈指挥使,范隐解释了这么多,可有不妥之处?可曾说服于你?”
沈重依旧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缓缓抬起头。
“臣,没有听出不妥。”
“但臣,依旧觉得不妥。”
此言一出,太后脸上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
殿中,那些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北奇官员,也纷纷皱起了眉头,气氛瞬间凝固。
“沈指挥使。”
太后的声音冷了下来。
“所以,你这是在无理取闹了?”
所有人都听出了太后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怒意与不满。
北奇官员席间,一片死寂。
那些希望促成生意的人,巴不得沈重倒霉,自然不会出声。
而那些始终对此事心存疑虑的官员,却也找不出任何可以站得住脚的理由来反驳范隐,只能保持沉默。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范隐的声音再次响起。
“太后,外臣认为,沈大人并非无理取闹。”
此话一出,不仅是太后,连同所有北奇官员,都用一种极度困惑的目光看向了范隐。
太后疑道:
“范隐,你这是何意?沈指挥使可是在说你们的不是,你怎还反过来替他说话?”
范隐微微一笑,从容解释道:
“外臣虽是别国之臣,可来贵国上京也有些时日了。沈大人的威名,如雷贯耳。”
“外臣听闻,沈大人乃国之柱石,君之坚盾,其心怀社稷,忠贞不二,其行事廉洁,不染纤尘。外臣每每听闻,都为其高洁的品行与拳拳爱国之心所深深打动。”
“正因如此,沈大人面对任何来自外臣的提议,哪怕再完美无缺,也必须以最坏的可能去揣度,去审视。这不是无理取闹,这恰恰是沈大人那份沉甸甸的,对大奇的忠诚与责任啊!”
北奇的官员们彻底懵了。
范隐这是什么操作?被沈重攻击,不反击,反而把他捧上了天?
难道沈重收买了范隐?
不对,若真如此,何必上演这一出?
还是说,范隐收买了沈重,两人一唱一和,想钓出反对这笔生意的人,再一网打尽?
“只是……”
范隐话锋一转。
“沈大人毕竟只有一人,所思所虑,难免有穷尽之时。他心中觉得不妥,却又一时想不出究竟不妥在何处,这才只能如此坚持。”
范隐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瞬间明白了。
“太后,沈大人一人所思有限,但今日,贵国诸位栋梁皆在此处。”
“不如,就请诸位大人集思广益,畅所欲言,分别说说这笔生意,究竟有何好处,又有何坏处。”
“让贵国的诸位大人,来一同说服沈大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
“当然,我们南庆使团,只听,不参与讨论。”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范隐这哪里是帮沈重说话。
这是要把沈重架在火上烤!
这是要让北奇的官员,来对付沈重这个锦衣卫指挥使!
这是要让沈重为之呕心沥血保护的同僚,亲手将刀子捅进他的心里!
杀人,还要诛心!
这场戏,沈重虽早有准备,但那张始终古井无波的脸,在这一刻,还是有所触动。
主位之上,太后听完范隐的提议,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这个主意好!”
“哀家向来从谏如流。来,我大奇的诸位卿家,都畅所欲言,说说你们对这笔生意的看法。”
“集思广益嘛。”
但她最后,却又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陈奏也要言之有物,若只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便不必说了,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这句看似随意的提醒,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那些本想附和沈重的官员头上,让他们瞬间偃旗息鼓。
反倒是那些早就对这笔生意翘首以盼的官员,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在今日,将此事彻底钉死。
“好了。”
太后满意地摆了摆手。
“趁着今日大家都在,陈奏,开始吧。”
随着太后一声令下,北奇官员那边,立刻就有人站了出来。
一位看起来掌管地方财政的官员上前一步,躬身道:
“太后,臣以为,此笔生意百利而无一害!我北地三州,去年遭了雪灾,今年又逢战事,府库早已空虚,若能得此贸易之利,三州百姓,便有了生机啊!沈大人身居高位,恐不知民间疾苦,还请沈大人体谅!”
他话音刚落,另一位武将模样的官员也站了出来,声如洪钟。
“太后!末将以为,范大人所言极是!贸易往来,可增进了解,消弭战端!我大奇将士,可以为国战死,却不愿为无谓的误会流血!沈大人掌管缇骑,精于谋略,但强国安邦,不能只靠刀剑,更要靠民心与商贸!请沈大人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