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顿悟

作品:《花灯未央

    谭林霜的话,令赵明煙醍醐灌顶,她瞬间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利用了。


    尽管目前看来,对方并非出于恶意,而是借她之手来达成目的,可她还是感到如鲠在喉,小腹也隐隐作痛。


    她摁住小腹,闭上了双眼。


    谭林霜见她一动不动,便不再多言,往里挪了挪,仰躺睡去。


    “咦?”


    夜半忽醒的小烛疑惑地竖起了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听错,隔壁今晚悄无声息,遂打着呵欠喃喃道:“小姐和姑爷今晚怎没行房事?”


    “原来小姐来了月事。”


    翌日清晨,帮赵明煙准备月事布的小烛,终于明白为何昨晚那么安静了。


    “可你和姑爷不是几乎夜夜同房吗?为何小姐还是没有日月入怀。”


    她不禁渐起狐疑,“会不会是…姑爷根子不行?”


    赵明煙摆摆手,不想谈论此事,此刻她面色苍白,精神萎靡,心情更是跌入谷底。


    小烛见状,赶紧搀扶住她,“小姐,你今日气色不好,不如别去请安了,就在屋里卧床休息,我去给老夫人说一下。”


    “不可。”


    赵明煙连忙摇头,“不要让祖母知晓,我来月信一事。”


    “为何?这又不是什么大忌?”小烛不解。


    赵明煙摁着小腹,向她虚弱地解释:“昨日我太过冲动,想必惹祖母不快了,倘若今日还不去请安,更会让她对我心生芥蒂。”


    昨晚谭林霜的话,仍字字在心。


    她赵明煙再能干,不过只是谭家的孙媳,帮谭家延续香火,再相夫教子,才是范文澜乐见其成的,眼下让她打理一些生意,也是在行帮夫之事。


    所以,在这种时候让范文澜得知她来了月信,只会徒增失望。


    “嫁为人妇,如裹足而行。”她无奈感叹。


    来到主院时,赵明煙发现谭林霜已然落座,见到她后,便很快察觉到她气色不佳,遂偏头向身旁的范文澜小声耳语了几句。


    赵明煙自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只看到范文澜的嘴角渐渐上扬,眼中满是调笑之意。


    待她走近,便招手唤她入座,还笑着叮嘱她注意身体。


    “皆说只有累倒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可开垦过度,水份会流失,还是得悠着点儿。”


    哈?


    赵明煙云里雾里。


    坐下后,抬脚撞了一下谭林霜的小腿,见他扭头看来,便用眼神询问:祖母这是何意?


    谭林霜回以口语:不告诉你。


    赵明煙:……


    抬脚往他的脚背踩了一下,这才解气。


    食不言,膳毕,范文澜用手帕擦拭完嘴角,垂着眼帘淡淡说道:“玉娥年事已高,别庄潮气又重,我打算把她接回府。”


    玉娥,正是二姨娘江玉娥。


    “什么?”


    谭墨竹显然不知此事的内情,以及背后的博弈,惊得手里的剔牙杖都掉了,“接她回来作甚?”


    “当然是养老。”


    谭林霜接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难道小叔指望一个上了岁数的妇人来看守祖坟?”


    “当初可是她心甘情愿去守陵的。”谭墨竹捡起了剔牙杖,继续剔牙。


    “是吗?”谭林霜反问,嘴角溢出了一抹哂笑,眼底寒光闪烁。


    谭墨竹动作一滞,转头看向范文澜,“娘?”


    范文澜浅浅一笑,“我年纪也大了,需要有人作伴,比起你们这些小辈子,当初的老人更为合适。”


    “娘,你撒谎的境界越来越高了。”


    等到众人离去,谭墨竹一抬屁股,挪到了范文澜身旁坐下,微眯起双眼觑着她,“当年不是你嫌二姨娘在跟前碍眼,才会把她送去看守祖坟的吗?”


    “我已经打听过了,她在那边很安分,比阿香听话多了,但要是把她接回来了,那可就难说。”


    范文澜当即沉下了脸,“你以为我老糊涂了吗?”


    谭墨竹眨了眨眼,“林儿让你把她接回来的?”


    “自然不是他的本意。”


    范文澜伸手让他搀扶起自己,而后带着他朝主院后面的花园走去,“有句话叫枕边风。”


    “烟儿的主意?”谭墨竹讶然。


    “呵!”


    范文澜冷哼着笑了一下,“她不过是个传话的。”


    谭墨竹虚起了眸子,“阿香真不可小觑,人被关着,还能兴风作浪。”


    “也怪我,不该由着烟儿与她走得那么近,她和她娘都是能蛊惑人心的主,不只对男子。”范文澜懊恼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把二姨娘接回来后一样软禁?”谭墨竹问。


    “软禁?她又没犯错?我有什么理由软禁?”


    范文澜嗤笑一句后,眉眼一挑,脸上的慈祥不见,唯有算计,“没听林儿说吗?接她回来好与我作伴。”


    “难道你忘了,我们可是表姐妹。”


    “远的不能再远的表姐妹。”谭墨竹哂然一笑。


    紧接着,他脸色一变,眉头微拧,“娘,我感觉林儿最近对我的态度有些针尖对麦芒之意。”


    “他不是向来跟你不亲吗?”范文澜觉得他是在夸大其词。


    谭墨竹正色道:“以前是不亲,现在是…有种故意作对的感觉。”


    “林儿正直不阿,见不惯你的行事作风,很正常,我也见不惯,可谁叫你屡教不改,我又没法把你塞回肚皮里重生一次。”范文澜无奈摊手。


    “不是见不惯。”


    谭墨竹摇摇头,眉头锁得更深了,“他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发现什么?”


    范文澜骤然紧张起来,“哪件事?”


    ……


    “烟儿你来得正好,这是那家纸坊的回信,还有一个包裹。”


    赵明煙今日没有去贞节堂,而是来到竹林商行,一进门,便见谭老三谭墨渊迎了出来,并招呼一名伙计呈上一封书信和一个包裹。


    “嘉定文轩纸坊吗?”赵明煙展颜笑问。


    “正是!”


    谭墨渊点头,指着那个包裹猜测道:“准是你向他们买的竹纸。”


    他知道赵明煙购买竹纸的事,也明白她的用意。


    虽说对方不见得会投桃报李,但至少证明赵明煙确实有些生意经,比自己强多了。


    秦伯闻声走来,上手帮赵明煙拆开包裹,取出一卷竹纸展开,对着日光照了照,“这便是苦竹造出的纸呀!”


    “紧致滑韧,很薄……”


    他又捻起一角,轻轻摩挲了一下,“若换成咱们的硬头黄竹,想必更厚实、更弹韧。”


    “弹韧?这词用得好。”


    赵明煙想了想,随即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跟着又补充道:“吸水也更佳,同样适宜绘画之用。”


    “当然,色彩可能不及苦竹造出的纸来得鲜艳。”


    “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嘛。”


    秦伯笑着点点头,然后好奇问:“那这批竹纸,少奶奶打算用于何处?”


    “做花灯。”赵明煙扬唇弯眉。


    ——赵化镇,明月斋——


    “娘!”


    在竹林商行给文轩纸坊回信一封后,又协助谭墨渊处理了一些杂事,赵明煙便带着小烛坐上马车,直奔明月斋。


    “我瞅瞅,今个儿吹的什么风,竟把谭家那位一馈十起的少奶奶吹来我们这儿了。”


    李玉珠笑着打趣迎来,一走近,旋即蹙眉,“咋瘦了?”


    赵明煙摸了摸自己圆润的脸,“可能是清减了一些衣裳的缘故吧。”


    “娘,待会儿再聊。”


    她接过小烛递来的竹纸,朝后院走去,先是查看了一下师傅们用丝绸做的走马灯,果真比宣纸更透亮梦幻,而后便把竹纸交给他们,让他们试着做一批“昙花一现”的花灯来。


    “大小姐,何为‘昙花一现’的花灯?”师傅们面面相觑。


    赵明煙抽出一张竹纸,举起来弹了弹,“如何?”


    刘师傅率先回答:“薄、韧,但脆。”


    “懂了。”


    当中最年轻的牛师傅豁然,“昙花一现嘛,就是只点亮一回或者两三回,这灯便作废了。”


    “没错!”


    赵明煙笑着颔首,“这是用苦竹造出的纸,不如其他宣纸耐用,但它薄而通透,火光会更闪亮。”


    “可只能点一两回的灯,谁会买呀?”魏师傅皱眉。


    赵明煙笑容不变,转向他反问道:“昙花一年只开两次,为何人们还趋之若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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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以稀为贵呗!”他说道。


    “还得好看。”牛师傅补充道。


    “哦!”


    众人豁然开朗。


    “那就干脆做成昙花的造型。”刘师傅提议道。


    “交给你们了。”赵明煙笑容更甚。


    这帮灯匠,好些是她祖父的徒弟,年轻的那几个,则是她父亲的徒弟,对于他们制灯的手艺,她从不迟疑。


    他们所欠缺的,是翻陈出新的想法。


    明月斋已是富顺县,乃至叙州府最好的花灯铺了,要更上一层楼,只能走出蜀地去外地取经。


    当年她的父亲便是如此,想不出新的花灯,就上京城或下江南,看看当地的花灯是何模样,再从途经的山川湖海中觅得灵感。


    只可惜,她是女子,还已嫁做人妇,别说叙州府,便是富顺县,也难以踏出。


    “若是织房能把生意做到锦官驿,我想走出叙州府,应该不成问题,可……”


    一想到自己可能被庄大娘和谭墨香利用了,她的心里就堵得慌,小腹随之作痛。


    “烟儿,你肚子疼吗?便秘还是积食?”


    见她忽然弯腰捂住了肚皮,李玉珠赶紧过来扶住了她。


    赵明煙顺势靠在她的怀里,一改先前的精神奕奕,颓然道:“我来月信了。”


    李玉珠了然,扶着她走进茶室歇息,又唤来小烛泡一壶红枣茶。


    “第几日?”李玉珠问。


    赵明煙说:“算是第二日吧。”


    她是昨晚来的。


    “那今晚记得泡脚。”李玉珠提醒。


    “算了。”


    说完,又一摆手,自顾嗔笑,“提醒你不如去提醒小烛。”


    她刚要站起去找小烛,就被赵明煙握住了手。


    “娘,陪我说会儿话。”


    李玉珠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遇上不顺心的事了?”


    赵明煙瘪了瘪嘴,丧气地说:“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她随即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了母亲。


    李玉珠听完,攒眉蹙额。


    她没有想到,谭府的情况这么复杂,还以为府中只剩三个主子,女儿嫁过去不会被牵扯进什么后宅纷争。


    何曾想……


    她有些后悔促成这桩婚事。


    要是谭林霜真如外界所传,活不过弱冠,那她就把女儿接回来,再招一个婿。


    尽管她嘴上说着女子要守节,可守节哪有女儿的幸福重要,哪有赵家的香火重要?


    谭家如此深不可测,那竹林商行准是一个烫手山芋,不要也罢。


    随即,她拉着女儿的手拍了拍,“都说媳妇熬成婆,可我没当过婆婆,不知那些当了婆婆的人,究竟是何心态,我只知,你还不是谭家的主母,除了服侍好夫君,还得看老夫人的眼色行事,万不可像在家里这般随心所欲,更不可遭人利用,沦为他们暗斗的棋子。”


    “烟儿,你自小心地善良,又仗义,曾帮助过不少人,可你还记得你七岁那年,险些当了一回东郭先生的事吗?”


    她看向女儿的目光微微闪动。


    赵明煙重重点头,“记得!”


    她怎会忘记?


    那年她收留了一个小乞丐,还想着她今后能分担一些小烛的活儿干,却不想,对方是个白眼狼,偷走了铺子里的钱箱不说,还差点烧掉了后店。


    此事对年幼单纯的赵明煙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从那以后,她对人对事,便多了个心眼,只是外表仍保持着娇憨可掬。


    她养成了藏锋敛锷的习惯,让人对她掉以轻心,她则对人谨言慎行。


    当然,偶尔会冲动行事。


    “可能最近遇到的难题都处理得太过顺遂,让我有些得意忘形。”她凝眉反省着。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李玉珠又拍了拍她肉乎乎的手,投以一个鼓励的微笑。


    “还是娘最好!”


    赵明煙撒娇着扑进了母亲的怀里,似乎许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放下所有担子,重新做回一个女儿了……


    绿槐高柳咽新蝉,初夏至,江玉娥被接回了谭家。


    赵明煙没有去相迎,于碧纱窗下听蝉鸣。


    “夏天到了,宅子里的花灯该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