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说服
作品:《花灯未央》 “祖母。”
赵明煙旋即松开了身体骤变僵硬的范文澜,绕到她跟前,俯首道:“烟儿知道,姑母犯了大错,既是软禁,便不该随便见人。”
“但烟儿想见她,绝非出于好奇,或想与之闲磕牙,而是想向她请教织房的事。”
“织房?”
范文澜已恢复如常,但眼中仍是警惕,“你那日不是说,在顾堂主的引荐下,交接的事尚还顺遂。”
“我是不想祖母你担心,同时,也高估了自己的能耐。”赵明煙苦笑着坦言。
“那帮节妇为难你了?”范文澜忙问。
想到昨日她的晚归,范文澜的眼神逐渐深邃。
还是太年轻了!
“祖母,烟儿没有打理织房的经验,更没有祖母识人的本事,才会被他们耍得团团转。”赵明煙的头,垂得更低。
“耍得团团转?”范文澜皱眉。
赵明煙随即把节妇们故意弄坏织机的事,添油加醋地细细道来,听得范文澜额前的皱纹深了几分。
“真是群愚妇!”
范文澜听完,怒甩衣袖,“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没有,但对我们也没有好处。”赵明煙说道。
“有句话叫‘损人不利己’,正是他们眼下的写照。”
“因为站在他们的立场,织锦对现如今的他们而言,宛如一把双刃剑,要么锦上添花,要么徒劳无功。”
听到“徒劳无功”四个字,范文澜微眯起了双眼。
“你觉得找你姑母一谈,便能改变那帮节妇的想法?”
“是!”
赵明煙挺胸抬头。
但对上范文澜审视的眼神,心里不免打起鼓来。
她衣袖下的双手悄然捏拳,强打直腰背,定住自己的视线。
二人就这么无声对视着,周遭的空气渐渐凝固。
眼瞅着自家小姐已瞪成铜铃的双眼,小烛真担心她的眼珠子会掉下来。
“行吧。”
就在赵明煙忍不住眨眼之际,范文澜打破沉默,点点头,又抬手擦了擦眼角。
赵明煙趁机眨了几下眼睛,眼眶终于没那么酸了。
“我随你一块儿去见她。”
擦拭完眼角,范文澜拢了拢发髻,抬手示意赵明煙。
这可不行!见了你,姑母还能讲大实话吗?
“祖母,用人不疑,既然你相信我,就信我到底。”
赵明煙握住范文澜抬起的那只手,目光恳切。
又是一番四目相对。
但这次,范文澜更快点头。
她反握住赵明煙的手,语重心长道:“烟儿,我自是信你,我也知道,此事难办,但你将来会代替我成为谭家的主母,相比往后所面临的困难,此事不足道矣。”
“烟儿明白!”赵明煙郑重点头。
目送着她和小烛走进南宅那扇门,范文澜对身旁的仆妇说道:“你从另一道门进去。”
“找到了!”
北院,安静许久的书房内,忽地响起谭林霜的一声雀跃欢呼,惊得正在窗台上嬉戏的两只小鸟扑翅飞散。
阿筠闻声抬头,放下手里的尘尾,搓着手小跑过来,“少爷你究竟在找啥?”
谭林霜没有告诉他,一走进书房就埋头翻阅竹笆街上商户的名册,盘腿一坐就是半个时辰,连屁股都没挪一下。
这让阿筠更加好奇。
一凑近书案,他就看见,谭林霜翻开的那一页写着“牛氏农具铺”,好奇立马变成了疑惑:“少爷,你为何要替少奶奶查这家铺子?”
谭林霜反手撑头,斜望向他,“农具铺里有什么?”
阿筠想都没想,数着手指头道来:“用以农耕的器具,诸如犁、耙、耒耜等等。”
“除了农耕之物呢?”谭林霜又问。
阿筠挠了挠头,不敢肯定地说:“蚕具?”
“没错!”
谭林霜一拍桌子,“我找的就是这个。”
“少奶奶打算养蚕?”阿筠讶然。
谭林霜的眼前立即浮现出赵明煙喂养蚕宝宝的画面,不禁哑然失笑。
“蚕具通常卖与何人?”他忍住笑意,继续发问。
“蚕农啊!”这次,阿筠回答得分外笃定。
“少奶奶若不养蚕,为何要通过这家农具铺的老板结识蚕农呢?”他依旧很懵。
谭林霜不在绕弯儿,“结识了蚕农,才能进一步结识锦户。”
“啊!”
阿筠恍然大悟,但随即又提出了新的疑惑:“想要结识锦户,直接找上门不就行了,你可是竹林商行的少东家。”
谭林霜重新坐直,双手交叉放在几面,“他们会因为的身份与我结交,却不一定会买我的蜀锦。”
“那…你这样绕着弯子与他们结识,他们就会买了?”阿筠迟疑问。
谭林霜松开双手,屈起右手食指敲击着翻开的那一页,“我姑母的事,本地锦户应该都有所耳闻,若我直接找上他们兜售蜀锦,必然会遭到排斥,但我通过租用我们铺子的农具铺老板来结识他们,这一层层的关系推进,盘互交错,推拒起来便很麻烦。”
“妙啊!”
阿筠双掌一拍,眸光闪亮,“做生意最怕开罪人,锦户也许不怕直接开罪你,但要是你们中间还牵扯着其他利益关系,他们就要谨慎为之了。”
谭林霜莞尔颔首,“有时候‘弯弯绕绕’不见得就是坏事。”
“姑母,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南宅竹林下,赵明煙含笑看向坐在对面的谭墨香,开门见山,“我想从姑母这里了解庄姐姐他们。”
听到“庄姐姐”三个字,谭墨香跟庄大娘一样,止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她赶紧拿起茶盏,埋首喝了两口,才抬眸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位听说是老夫人亲自挑选的侄媳来。
娇憨胖美人。
这是赵明煙给她的第一印象。
但对方眼底深藏的锋芒,以及目的性极强的开场白,又让她感觉,赵明煙这人确实与年轻时候的老夫人有几分相似。
皆是她讨厌的那一类人!
“怎么?侄媳这是想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轻扯唇角,牵起一抹嘲弄的浅笑。
赵明煙大大方方地说:“又不是打仗,也不是为了知人善用,而是薪火相承,替姑母继续完成顾夫人生前的心血。”
谭墨香手一抖,茶盏里的茶水随之摇曳。
赵明煙埋首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想必姑母从前与他们形同姐妹,我自知没法像姑母那样受他们爱戴,让他们对我敞开心扉,但若能做到姑母的一半,我便心满意足。”
“昨日我去织房,发现那三台织机都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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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这话时,她看向谭墨香的眼神别有深意。
谭墨香不动声色,埋头品茗。
赵明煙笑着说:“我并非全然不懂织锦,所以及时叫来相熟的木匠修理,织机已经能正常使用了,但如果织锦的人心有顾虑或心不在焉,即使织机不坏,也难以织出好锦来。”
“可不再织锦了,他们能安生吗?”
“湖里若曾出现过鱼,等到哪天鱼不见了,湖水也不可能恢复如初,因为它曾被鱼儿搅动过。”
谭墨香放下茶盏,与她对视,“你对庄大娘是何印象?”
赵明煙歪着头想了想,“长姐如母。”
“我猜,你在那会儿,她也是如此,你俩分工协作,你掌事织房,她照顾姐妹们的日常起居。”
“在那里,你们就是一家人。”
“我也想加入这个家,成为你的分身,让织房重回往昔,姐妹们晨起而赴机杼,暮归犹念丝缕,日有所托,夜有所思,不再茫然度余生。”
不再茫然度余生……
谭墨香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眼神忽地失去了焦距,但她却看到了许多画面,曾经的画面。
“庄姐姐…是为了一双儿女才去的贞节堂,只为给他们求得些赏银,再减免赋税。”
“还有那贞节牌坊,立在那里,便是儿女们的底气与自豪。”
茶水渐凉,谭墨香开启了话匣子,用自己的语言向赵明煙描绘了一幅节妇图,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从她饱含温情的话语里跃然于赵明煙的眼前,让她对她们,从陌生到熟悉,对她们的遭遇沦肌浃髓。
风轻轻,竹林微动,藏在阴影处的二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呵欠。
尴尬对视一眼后,复又打起精神,重新看向林中侃侃而谈的二人。
只是他们的注意力没法再集中,眼睛盯着那边,心神早已恍惚……
察觉到手中的茶盏彻底凉透,谭墨香反手倒掉里面的茶水,小烛忙不迭拎起置于文火上的茶壶,为她重新斟满。
“你应该见到那座新牌坊了吧?”谭墨香问。
赵明煙点头,“快要完工了。”
谭墨香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她叫邹五娘,乃殉情而亡。”
“殉情?夫君亡故了吗?”赵明煙皱眉问。
她还以为即将迎来一位新的节妇,谁想,迎来的只是一缕怨魂。
谭墨香缓缓道:“听人说,新婚当夜,她的夫君便吐血身亡,二人连房都没来得及圆。”
这不是我和谭林霜吗?不过谭林霜咳了半天都没把肺给咳出来,连个当节妇的机会都没给我。
赵明煙腹诽。
“头七未出,邹五娘便寻了短见,自缢在二人新房的房梁上。”谭墨香继续说道。
“真可怜!”
赵明煙神情戚戚,心里却在想,谭林霜可别指望我为他殉情。
“好个烈女子,可敬可叹。”谭墨香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赵明煙隐隐觉得,她的话里有话。
轰——
下半夜,响声大作,但却不是雷鸣声。
短暂的响动过后,很快寂静如常。
直至次日,几个工匠来到邹五娘的贞节牌坊前,准备刻字,可一走近,全都傻眼。
“牌坊…牌坊倒塌了!”
“邹五娘的贞操…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