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转过身，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那辆还在疯狂加速、眼看就要消失在视野尽头的越野车，以及地上那根可怜巴巴断成两截的拦车杆，木茬子都飞出来老远。


    牛大爷的眼神，唰地一下就变了。


    先前那份退休老头似的散漫劲儿，被一阵大风刮跑了一样，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冻人的寒意。


    他不能忍！


    绝对不能忍！


    最烦的就是这种不长眼的，偏偏卡在他刚下班准备回家舒舒服服喝两盅、看看电视的时候，给他整这么一出幺蛾子？


    这不明摆着是逼他这个老头子加班吗？


    门儿都没有！


    就在他心头火起的时候，那辆刚刚还像脱缰野马般狂奔的越野车，明明已经冲出去老远，速度快得吓人，却突然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大钳子猛地夹住了车轴。


    没有任何刺耳的刹车尖叫，没有任何轮胎打滑的摩擦声。


    它就那么极其突兀地、完全不合常理地，硬生生钉在了公路中央，纹丝不动，仿佛时间在它身上按下了暂停键。


    引擎盖下还丝丝缕缕地冒着白气，四个轮子像是焊死在了柏油路上，连个晃悠都没有。


    牛大爷脸上的怒意似乎平息了些，他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像是出了一口恶气。


    他顺手抄起他那根磨得油亮的旧胶棍，迈开步子，不紧不慢，朝着那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的黑色越野车走去。


    傍晚带着咸腥味儿的海风，呼呼地吹动着他花白的鬓角和身上那件洗得发白、领口都有些松垮的旧警服衣角。


    他一边走，一边眯起眼睛打量着。


    只见副驾驶的车门“咔哒”一声开了，下来一个顶着粉红色头发的女孩，样子挺特别，头上还悬浮着一团旋转的、像彩色星云似的东西，更扎眼的是她背后，竟然收拢着一对洁白的、羽毛蓬松的翅膀。


    那女孩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正一步步走来的、面色不善的老头。


    “哪个……请问你是这里的警察吗？”


    女孩挥动着手臂，语气带着点迟疑，朝着越走越近的牛大爷询问。


    “你是在问我吗？”


    牛大爷脚下没停，步子依旧稳当，目光直直对上这个奇特女孩的眼睛。


    他刚才也快速扫了一眼，这姑娘身上衣服料子看着就不便宜，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配上这身与众不同的气质。


    啧……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跑出来兜风撒欢了？


    “我叫牛晋荣，年龄71岁。家在岩泽市沿海的馨怡苑小区，三栋二单元301，目前老伴儿走了，一个人住。是城市出入道路的审核员，说白了就是另一种看大门的工作。”


    牛大爷的声音不高不低，字字清晰，像是在宣读一份个人简历。


    “……啊？”


    魏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长篇自我介绍给整懵了，眼睛眨了眨，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自己好像也就只问了一句他是不是警察吧？


    可大爷的话匣子像是打开了，还在继续往外倒。


    “每天的工作，甭管忙不忙，到点就下班，雷打不动。偶尔馋了想下个馆子解解馋，那也铁定在晚上8点前到家，绝不耽搁。”


    “魏鸢？怎么了吗？”


    就在这时，车里传来了另外一个女孩的声音，带着疑惑，呼喊着下了车的魏鸢。


    “好像是……有个奇怪的大爷？”


    魏鸢下意识地按着心里的真实想法，有点无奈地转头朝车里回应道。


    牛大爷像是完全没听见她们的对话，自顾自地往下说。


    “烟嘛，偶尔抽两口，解个闷儿；酒呢，也就是每天晚饭时小酌那么几杯，绝不多喝。晚上十点准时上床睡觉，必须保证睡足八个小时，少一分都不行。”


    主驾驶位的车门“砰”地一声也打开了，跳下来一位金发少女，脑袋顶上还竖着一对毛茸茸、随着动作微微抖动的狐狸耳朵。


    她几步走到魏鸢身边，顺着魏鸢手指的方向，也好奇又疑惑地看向那个还在絮絮叨叨的大爷。


    “睡前必定得小喝一杯热乎的酒，暖暖身子，再刷上二十分钟的手机，看看新闻或者小视频，让身体彻底放松下来，陷入疲劳。这样再上床，保管一觉睡到大天亮，连个梦都不怎么做。”


    “小娅……你能看出这是什么情况吗？”


    魏鸢实在忍不住了，凑近身旁的金发狐耳少女，压低声音问道，脸上写满了困惑。


    “我……我也看不出什么啊……”


    小娅也茫然地摇着脑袋，金色的发丝在夕阳下晃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同样充满了不解。


    这大爷的行为模式也太诡异了吧？


    “早上醒来的时候……”


    牛大爷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感觉，就跟刚出生的婴儿似的，浑身上下清清爽爽，不留一丁点儿疲劳和压力。就连前几天的单位体检，医生都拍着胸脯跟我说，身体硬朗得很，啥毛病没有。”


    “这……这大爷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魏鸢听到这里，整个人感觉像被细小的电流麻了一下，从头顶麻到脚后跟。


    这位大爷完全无视了她和小娅的存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自说自话，内容还些奇奇怪怪。


    “我想说明自己是一个无论如何……”


    牛大爷终于做了个总结，语气斩钉截铁。


    “都在追求悠闲生活的人！我绝对不会加班！绝对不会早到！更不会去处理那些让我感到麻烦的破事儿！”


    就在这时，大爷的话锋陡然一转，他那只握着胶棍的手猛地抬了起来，粗糙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直直地指向了站在车前的魏鸢。


    “你们的车，是被我的特能[交通管制]给强制拦停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执行公务的威严。


    “现在，跟我走一趟吧！我送你们去警察局！把你们交给我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