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嘉靖二十八年!

作品:《打进大明,比考进大明容易

    嘉靖二十八年四月,陕西延按府。


    同知楚文焕提笔的手在抖。


    案头摆着几颗人头,总兵马韬、招地县把总、延按府总旗……


    每一颗都在泠冽风中泛着青灰色的死气。这些头颅被黑袍军用石灰简单处理过,装在木匣子里,堂而皇之地送到了府衙门口。


    “大人……”


    通判刘汝贤声音发颤。


    “这、这要怎么上报?”


    是的,楚文焕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要上报,毕竟他压不住了。


    如今的剿匪兵马,他一个同知能动的,也就是之前剿匪军的阵容,可结果已是显而易见。


    陕北作为抵抗鞑靼的重城,自然不缺兵马,但军中的那些人,不是他能调动的。


    一个边镇兵马,已经是他所能动用的极限。


    若是上面不派兵马前来剿匪,此次陕北这些兵马闹出来的动静,只怕会比整个嘉靖年间所有的乱子都大!


    楚文焕闭了闭眼,指尖在桌案上不住的敲打着。


    虽然决定了要上报,可怎么上报,其中的关节也多的很。


    若据实上报,流寇击溃两千官兵,阵斩总兵,还割头示威,朝廷必然震怒,轻则革职查办,重则掉脑袋。可若瞒报......“写''匪患猖獗,官兵小挫。”


    楚文焕咬牙。


    “只说马总兵轻敌冒进,中了埋伏。”


    马韬已经死了,既是如此,想往此人脑袋上扣什么帽子,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谁会为一个死人分辨。


    “那......人头?”


    通判刘汝贤眼前一亮,声音还是有些踌躇,上面的人但凡会下来调查,必然都能发现不对。


    那些流寇可是明晃晃差遣凶徒送到府衙的,看到的不光是他们,那群小旗等人难道便不知道?


    “不提。”


    这一刻,楚文焕眯起眼睛。


    这里是延按府,他对付不了那群流寇,难道还对付不了那群大头兵?


    奏报很快拟好,用六百里加急送往西安府。


    按照流程,他们只能将军情奏报发往陕西布政使司。


    五日后,西安府。


    陕西左布政使王廷瞻看完奏报,冷笑一声。


    “楚文焕这老狐狸,倒会避重就轻。”


    他昔日也曾在州府衙门中走动过,哪里能不知道军情奏报的条条框框里面藏着多少心眼。


    光是匪患猖獗和总兵中伏,便能看出端倪。


    他又不是没见过那个叫马韬的总兵,人是贪了些,到底不是个不知兵的。


    此次恐怕是生了大乱子了。


    但说到底,和他也无甚关系。


    他提笔在奏报上批了,匪情已控,责令地方速剿,转头对幕僚开口。


    “去信问问三边总督,看他愿不愿意派边军协剿。”


    幕僚低声道。


    “大人,这位新总督正忙着应付鞑靼人,怕是……”


    “那就拖着!”


    王廷瞻神色一冷,把奏报扔到一边。


    “反正死的不是咱们的人。”


    又十日,奏报到了京师兵部。


    兵部郎中许论扫了一眼,嗤笑道。


    “陕西又闹流民?年年如此。”


    说什么匪患,还不都是那群吃不饱饭的泥腿子。


    他大笔一挥,将阵斩总兵改成官兵遇伏,略有损伤,又在末尾加了句已责令地方处置。


    “尚书大人那边……”


    书办小声问。


    “尚书忙着给严阁老贺寿呢,哪有空管这个?”


    许论把奏报塞进待办文书堆。


    “等内阁催了再说。”


    一批小小的流民闹事,能成什么气候?


    等到他们吃不饱饭,自然也就散了,流民自古不能攻城略地,顶破天就是袭几个镇子,村落便到头了。


    许论下了值,一双手搓个不停,费劲思索着。


    严阁老如今眼见着便要大寿,也不知送个什么礼物好。


    听闻他老人家有收藏筷子的癖好,不如打几双金筷子便是?


    与此同时。


    四月的北京,柳絮纷飞。


    翰林院编修张居正从书吏手中接过陕西来的邸报,目光在延按府匪患几个字上停留许久。


    “可有从县的消息?”


    他突然问。


    书吏一愣。


    “大人是说……”


    毕竟从县在京师几乎算是个可有可无的地界,若是没人提起,一万年都不会有人想到这个偏僻的小县城,也无怪乎书吏没反应过来。


    “从县知县阎赴。”


    张居正声音平静,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邸报边缘。


    “他可还安好?”


    书吏终于回过神,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位翰林清贵。


    当初阎赴的事闹的那般大,谁人不知?


    一个被皇帝陛下亲自划入同进士出身的举子,终生当不了京官的货色罢了。


    “这……下官不知。”


    张居正摆摆手让人退下,独自站在窗前。


    窗外是京师繁华之地,他的思绪却飘到了千里之外的陕北。


    阎赴,你可千万别出事。


    他回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私信。


    阎兄如晤:京中春深,闻陕地不靖,甚忧......写至一半,他又将信纸揉碎。


    不妥。如今朝局复杂,这信若胡乱写出去,反而会害了阎赴。


    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小小的从县知县被卷入其中会是什么下场。


    就连前任阁老夏言,何等权势滔天之辈,还不是轻而易举便落得个凄凉下场。


    他重新摊开一张纸,只写了些寻常问候。


    直到信件送出去,张居正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


    这天下,当真处处是困局。


    不知如何可破。


    他心底确有一扫弊政之心,可如何开始,他还未曾知晓。


    “若阎兄在此,恐怕早有定计。”


    张居正的担忧不无道理。


    嘉靖二十八年的朝堂,正处在山雨欲来的前夜。


    严嵩父子把持内阁,边将贪腐横行,各地灾荒不断。更可怕的是,皇帝已经很久不上朝了。


    就在上月,户部上报陕西大旱,请求减免税赋。


    严世蕃却当着百官的面说。


    “饿死几个刁民算什么?边饷才是大事!”


    这样的朝堂,他张居正怎么能不担忧。


    朝廷若是不将百姓当作百姓,百姓会如何?只看大明是如何在烽烟中缔造出来的,便已知晓!


    而此刻的张居正还不知道,他牵挂的好友阎赴,正在陕北亲手掀起一场翻天覆地之变。


    同一时刻,四月的陕北黄土坡上。


    “腿绷直!腰挺起来!”


    阎赴的吼声响彻训练场。


    五百名新编入的黑袍军站得笔直,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一个人敢动。


    十几天前,他们还是跪着等死的溃兵。


    现在,他们正在学习如何站着做人。